第三十九章2
那个人在窗户外面久久地望着我之后,失魂落魄地行走在狭窄的道路上。他走之后,教师里仅有的几个学生昏昏欲睡,而在教室外面的几个却已经浑身发肿地躺在简陋的屋子里。丁雨泽在前面走着,廋弱女医生在后面磕磕绊绊地跟随着,有更多的人却在追赶着那个女人。一连串的人们纠集在山路上,一片哭声。有的人直接在哭声中跪倒在了地面上,朝着那远去的背影叩头。郁家明浑浑噩噩地重病中恢复了过来,他一手搭在窗户上,一手使劲地支着自己的身躯,想让自己坐起来。他再次失败了!那些声音在外面的道路上喊叫着,许多鸟儿也在飞来飞去,好多人重新摆脱了恶魔的纠缠,他们重新恢复了意识。 丁雨泽和那个女人的到来,使整个马角山恢复了生机,许多病重的人也侥幸死里逃生。时隔多年之后,大家才知道,马角山这个地方并不是被什么恶魔缠绕,而是感染了瘟疫。具体是什么瘟疫,现在大家还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年村子里死了很多畜生和人。我之后被关在教室里的时候,就是拜那场瘟疫所赐。很长的时间,暗无天日的时光,没有人来管我们。在绝望中等候着希望……希望病没有那么快的到来,相反的是我们等候来了更大的噩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马角山就流传着一种说法: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是有事实根据的。在活着的人正在阴霾中疗伤治病,和可怖的瘟疫作抗争的时候,那些被深埋进坟墓的尸体,却不翼而飞了。郁京夫和金后山带领着众人,在山林间寻找,在深xue中探寻,找了很长的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 也正是这个时候,许多人开始行走在了远离马角山的道路上。这些人有的是大病初愈者,有的是年老体衰者,也有年轻力壮的,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尽快地远离马角山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被诅咒了的地方吧!”周老虎在狭窄的山路上,冲着身后那些男男女女说。 “你们不能离开这儿!”金后山在后面喊着,“这儿有你们的家,有你们的亲人,有你们的祖祖辈辈……离开这儿能去哪儿呢?去城市吗?太远了,会死人的!”不过,没有几个人能听进去,身体结实的郁天亮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反对着:“看看吧,现在都死了多少人了?人死了,他们的尸体都不见了,而我们对所有的疑问都一无所知,我们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大家留在这里没有任何出出路,只有和祖辈一样,不是饿死在这里,就是病死在这里!你们想过这样的生活吗?不想的就跟我来吧!”周老虎在附和着。还有人在极力地反对着,大家吵闹成了一团。这个时候,丁雨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他走过了人群,径直向前方走去,身后跟着那个瘦弱的女医生。人群中立马静悄悄的片,大家都在静静地张望着。走向前面的这两个人,他们整整一个多月都待在马角山这个地方,挽救了一条又一条的生命。他们可以说是这个地方的恩人,不管是那些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他们的恩人。现在,他们依然就远离着马角山。 “你们不能走啊!”一个声音高喊了起来。 “你们不能走啊!”更多的声音高喊了起来。 人群再次sao动了,大家在挽留着他们,他们走更快了!有人直接跪了下来,后面是更多的人跪了下来!那个场面是何等的壮观! “让我们都离开这儿吧,跟随这两个恩人一块离开这儿吧!”周老虎再一次强烈地建议道。 丁雨泽在这个时候停住了身体,他和那个女医生惊恐地向那些人扑过去,想把他们都扶起来。这些人在苦苦地哀求着。 一边是想离开的人,一边是想留下的。想留下的在挽留想走的,想走的有在劝说着想留下的一块走! 丁雨泽是想走的人,但他被这个场面镇住了。持久的僵持中,丁雨泽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定留下来。他的留下影响了很大一部分人,许多人没有离开马角山,但周老虎、郁天亮、金洋子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是最终选择了离开。当然,还有像郁老六那样当时没走,后来却走了的人。他的留下也直接导致了我们几个小孩子和几个看起来有病的人,被延长关在教室里。他们有一个理由:想继续观察我们是不是也得了瘟疫。事实也证明,我们中间有人也确实得了那种可怕的病,其中包括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乏力,紧接着就是呕吐不止。等到周长祖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全身已经长满了红斑点。金后山从家里跑到学校的宿舍里来,但周长祖站在房间的门口,阻止他靠近我。 “不能再看他,你的孩子也得病了,这是一种了不得的病!”他说。 “不行——他是我的孩子,我要和他在一块,快放我进去……” “这是第三天了啊?这种病在学校里已经感染开来了,还有好多孩子,他们都得了这样的病,我们必须把他们隔离开来。” “隔离?你说什么?不去救他们,不让他们的父母去看望,还要……” “别再说了!”周长祖断然打断道,“你看到那些死了的人了吗?他们是怎么死的?你还让更多的人都死去吗?”他们的声音很大,远远地传荡开来。许多人不知道从哪里涌动了出来,从远处涌动了过来,他们都在喊着同样的一个声音:“放了孩子!”很快,整个学校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在一块争吵着,撕扯着……我昏睡了过去。 过了很长时间,我又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丁雨泽。我怔住了,浑身都在发抖。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眼前。但我后来还是知道,我的性命是他救了回来的。正是丁雨泽带回来的那个女医生,救回了村子里好多人的命,也挽救了我的性命。我没有立马感激涕零,也来不及不想那么多,直接被关在了那个教师里。他们说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孩子,你一定要挺住啊!”金后山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声音在我心头阵阵地响彻着。直到很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个声音,那是慈父般的声音,那是包含无限关怀的声音,那是一个人愿意用性命来交换的声音。在那种声音呼喊下,我流下了眼泪。眼泪顺着我的脖子灌进了我的胸膛上,我流进了我的身体里,又让我流更多的眼泪。 虚脱了身体的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去挣扎了,透过窗户看到了金后山那沧桑的面孔。那是一个备受煎熬的面孔。多少年了,我来马角山已经有四年了!从我们互不相识,再到我成为了他收养的孩子,我们已经不再是起初那样的互不相识了,已经变成互相不能离开的了。 我伤心地哭泣着,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我也看到了那个女人,那是金后山的媳妇,也是我的母亲。她就是李诗惠,我的养母。她被个中年妇女扶着走过来的,但还没有走到教室这边,就被周长祖远远地挡开了。丁雨泽也隔在我和母亲中间。他虽然医治好了我的病,但不应该这么对待我啊!我依然在心里千遍万遍地诅咒他!诅咒他所作的那些缺德的事。 也许是老天有眼,一个拳头大的石头从天空中飞下来,砸在了丁雨泽的脑门上。他尖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蹲下身子去。等到大家看时,脑袋上已经鲜血汩汩而流。“你个臭崽子,是活的不耐烦了?”周长祖朝着教室边上的一处院墙上吼着,顺势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丢过去。墙头上的那个身影一闪就不见了。就那么一闪,我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那不是别人,正是把我从这个鬼地方解救出去的郁边亮和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