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非亲
沈贺沉着脸，他转过身对着沈老爷子说道：“爷，我爹不是你亲生的，是吧。” 沈老爷子一时没回过神去，“啥，你说啥？” 沈贺拿出一封信，“沈自山是谁？” 沈老爷子一屁股坐在炕上，“你，你把信给我！给我！”他一下子窜到沈贺身前，想要抢夺那封信。 赵二一下子迈到沈贺身前，“贺儿呀，叔不认识字，给叔念念呗。”他拦着沈老爷子往炕上走，“老爷子，别激动，别激动，咱都想知道这是什么。” 沈连柱被赵二困得死死的，而那些邻居也把沈贺为了个水泄不通，沈家兄弟也不能靠近。只能任由沈贺把信拿出来。沈连柱这才发现，赵二竟然有备而来！ 吾儿家兴亲启： 见此信，我与汝母应当已死。留此信，告知吾儿，勿忘沈家家训！ ···· 原来的沈家一边经商，一边耕读，家里也出过几个大官，但是因为家训很严，并没有依靠官位给自己挣得什么利益。到了沈自山这一代，不知什么原因，抛弃了所有的家产挪到这个地方。 沈自山得知自己不久人世，就把自己还在襁褓之中的儿子托付给自己的管家沈连柱。并留下了一个盒子，据说盒子里是沈自山留给沈家兴最后的家产。 后来沈自山死后，沈连柱起初竟然没有想过要占据这个盒子，所以钥匙一直戴在沈家兴的脖子上。沈如猜想，他大概是觉得这个便宜儿子十分听话，如果他开口要，沈家兴一定会拿出来的。可自从沈家兴成婚以后，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眼里，沈家兴就越来越不受管制了，所以才想着要把钥匙拿回来吧。 这时候，沈家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沈连柱曾跟他要过钥匙，沈家兴就问了钥匙到底是怎么使用的，为什么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 当时沈连柱没打算告诉沈家兴，就胡乱说了一通，结果沈家兴说带着累赘，放在哪里给忘了，等想到了再给沈连柱。 沈连柱怀疑沈家兴知道了什么，试探了几次，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老太太觉得是沈家兴故意整他们，所以对他越来越不给好脸了。 老太太之所以把沈贺带在身边样，也应该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后手，如果沈家兴知道了什么，沈贺就是他们手里唯一的筹码了。 自从沈贺发现沈家老爷子对沈家兴的态度和沈家旺沈家发不一样之后，他也纳闷过。他也听过沈老爷子和老太太悄悄说过一些话，他听着也很纳闷，每次都会提到一个钥匙。 自从沈如举着刀跟他说了那么一番话后，他将这些话放在心里了。有一次，他来找老爷子，发现他不在屋里，但是炕上的箱子却开着。他好奇的往里看了看，里面有几两银子，一些布匹首饰，还有一封信，信上竟然写着吾儿沈家兴亲启。 他疑惑的打开看了一眼，只此一眼，迅速的将信收了起来。 将这封信看完之后，再结合多次听到的对话，沈贺有了自己的打算。 一时间，沈家老宅上房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沈老爷子脸色发青，手一直哆嗦。老太太气得发喘，眼睛瞪着沈贺，一种背叛的感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沈家旺一家，沈家发一家已经不自觉的所在一边，从他们脸色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们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沈家兴从呆滞中抬起头，“爹，我十三岁那年，您是不是打算拿了钥匙把我投到井里？” 沈连柱心里轰隆一下，他竟然不知道沈家兴知道了这件事。他抖着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爹，我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是您把我养大的。”沈家兴一句话一句话的说，就像炸雷一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中。 这时候沈老太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挖的心呀，我白养你了，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抱着你，没有奶就给你找羊奶。你挖我的心！你狠心呀。老大，娘抱着你找人家给吃奶的时候，娘跪着求人家呀！现在知道不是亲娘了，就开始给你娘你爹扣屎盆子！”老太太哭闹着，不住地扯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挺凄惨的。 沈如不得不佩服老太太，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还知道把握重点，击破沈家兴的话语。毕竟沈家兴说的那些话没有人真正的知道。 老太太这么一哭，老爷子也回过味来。 “老大，爹对不住你，现在才告诉你这个真相，还是由你的儿子告诉你。爹错了，爹不能给你什么，这个盒子是你的，你拿走吧！”沈老爷子拿出那个盒子，递给沈家兴。 沈如时刻注意着老爷子的表情，一道寒光从老爷子眼中流露，即可便消失了。 沈如心中一哆嗦，不知道这个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这时，沈家老二老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这个盒子。 “各位乡亲，我沈连柱来这里也快一辈子了，我家老大确实不是我的儿。现在就是我家的自家事了。大家回吧。” 赵二眼睛转了转，说道：“沈大伯，我们都知道这已经是你们自己的事了，这么多人也不方便，要不这样吧，我们都走，里正和我爹，还有春子爹留下吧，给您做一个见证。” 沈如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赵二还想着帮他们。她一抬头，看到赵二向她眨了眨眼睛。沈如似乎明白了什么，应该是刘老头的安排吧。 赵二跟大家使使眼色，大家呼啦一下都走了，留下了三个老人，一个是里正，一个是赵二的爹，一个是春子的爹，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春子媳妇留了下来，照顾王氏和几个孩子。 里正开口了，“沈老哥哥，您也来这里一段时间了，也是有头有脸的老人。沈家的事情咱们也是知道一些的。如果说，您对老大家还过得去，咱也不会说什么，最主要的是，老大家活的凄惨，几乎食不果腹，您看看，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对待是不是。” 沈老爷子讪讪的笑了笑，“里正呀，这个我也是没有办法，老大家没有单独过过，这，这不是也怕，怕他们不会过日子。不知道节省···” 沈连柱一派说辞，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沈家内部的事情。 沈老太太从沈贺说出这件事之后，眼睛里就是恨恨的。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沈贺，好像一口咬下去一样。沈老爷子连连使眼色，老太太也没有回神过来。看来沈贺这件事，很打击老太太。如果说，沈贺来老太太这里住，他对老太太有感情，那么老太太对他也是有感情的。最主要的是，老太太从来都没有想过，沈贺会出卖他。 老太太眼睛里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下来，“我的大孙子，挖我心的竟然是你！大孙子！” 沈贺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低着头不看她一眼。 搭配着老太太抽抽搭搭的声音的，是沈家兴和王氏娘几个的抽噎声。他们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以往心里的憋屈不由的都散发出来。 赵二老爹拉着沈老爷子的手，“大哥，咱别的不说了，孩子们也不容易，您也把东西还给他们了，咱做做好事，给孩子们点粮食，村里都知道您最明事理，粮食给了他们，我们都替您看着，不会让他们浪费的。” 春子爹也搭腔，“孩子们今年的粮食有了，以后怎么办也得给个出路。您之前来买地的那些钱，咱不知道从哪里来，既然都已经是您儿子了，这个耕地是不是再给点。” 沈老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现在这几个人都是来帮沈家兴做说客的。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现在就要从手里分出去了。说实在的，虽然这些钱，都是从沈自山那里得来的，但是现在是在他手里，要从他手里抠出来，绝对不行。 沈家兴眼神黯淡的说话了，“爹，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从这里干干净净的出去，从今天起，咱们就分清楚了，那些地，算是儿子给您的供养。我，要带走贺儿！” 一直低着头的沈贺，突然抬起头，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期盼。他竟然期盼着要回家。 其实，沈贺无数次偷看过沈家兴他们如何过日子的。王氏对孩子们的爱是沈贺最嫉妒的。他也想跟着母亲，也想有母亲爱。所以，他越嫉妒，越不给王氏好脸色。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对王氏有多不好。而现在，王氏正期盼的看着他。 沈贺又看了看沈如，其实，他有点惧怕沈如。沈如眼睛亮亮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干净纯洁。 赵二老爹说道：“家兴呀，你再想想，东西还是要的呀。” 沈家兴摇摇头，“东西不要，孝敬二老了。我们清净的分出去。我不想让孩子她娘再受一点委屈，我怕呀，怕拿了这里的东西，就不能清净的出去了！” 好！沈如暗叫一声。她就是怕自己分不出去，跟老宅扯不清，之后会很麻烦的。 沈老爷子本来想先安抚住沈家兴，然后再从长计议，没想到，到手的鸭子马上就要飞走了，他能不着急吗？ “家兴呀，你也喊了我半辈子爹了，也是我大儿子，我还是要给你东西的，咋也得让你们有口饭吃不是？咱们这就把地分一分，给你们一份！” 沈家兴听到老爷子这么说，竟惧怕起来。“不了，爹，我什么都不要，您还是我爹。那些东西，我给您养老。现在儿子没出息，不能给您什么东西，可儿子也不想拖累您。” 沈老爷子又想说什么，被赵二老爹打断了，“大哥呀，既然孩子铁了心，那咱也落得个清闲不是？您还有老二老三，他们也是好孩子，都会养老您的，不是？” 里正也赶紧帮腔，“老哥哥呀，就这么办了吧，我马上写文书，咱们这就把家分清楚，到时候他也不能再找您拖累了是吧。”说着已经拿出纸笔开始写些什么。 不一会，一则文书写了出来，按照沈家兴的意思，他们光身出去，把应得的财产给沈老爷子养老，以后再无瓜葛！写的很决绝！ 沈家兴咬破手指按了手印，沈老爷子哆哆嗦嗦的也按了手印。 这手印按下去，老太太第一个大哭起来。而沈家兴再也没有回头带着家人出去了，也带走了沈贺。 回家的路上，沈如问了沈家兴，他为什么如此决绝的要离开。沈家兴才说出了心里话。 “我看到你爷看你哥的眼神，像极了当年要把我扔进井里的那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