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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九卷:第六章

    刚吃过早饭,萧暮雪正在晾洗好的衣服,仓央拎着一袋野果在楼下叫唤:“楼上那个晾衣服的,快点下来,有好事。”

    傅雪峰一听,蹬蹬蹬跑了下去。萧暮雪不紧不慢地晾完衣服,又将桌子上的书整理好了,才慢慢悠悠地下了楼。她今天心情特别好。楚星河带过来的B大月考试卷,她的每门功课都在85分以上,属于中等偏上的成绩。出错的地方楚星河批注得十分详细,又将相关的题型做了延伸,让她再做。

    仓央等得火急火燎的:“你还真是不着急啊!”

    “那你有什么大事需要着急?”

    “今天县城有大热闹,你去不去?”

    “县城?不去,太远了。就这事?”

    “你都不问是什么热闹,就一口拒绝?不后悔?”

    “我不问,你最好也别说。”萧暮雪捶着酸疼的肩膀,“难得这个周末楚老师开会不能来,我得把积压的作业处理完。你带雪峰去玩,我就不去了。”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你真的不去?可以见识很多的风土人情,还有许多书上没有记载的传统。”仓央摸准了萧暮雪的脉,倒也不着急,“你要是真的不想去,我也不勉强。只是啊,要是明年你考回去了,要想再见,可就难咯。”

    “到底是什么节日?”

    “你去了就知道了。总之我不会骗你。”

    “那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已经看过太多次了。”

    萧暮雪看看旁边雀跃期待的傅雪峰,犹豫片刻后说:“好吧,我今天就给自己放假了。”

    仓央见计谋得逞,赶紧将手里的野果递了过去:“这个带着路上吃。你们现在就去坐车,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记住,别太贪玩。要是错过了回来的末班车,你们俩今天晚上就只能睡大街了。”

    “谢谢提醒。我跟大姨告个假去。”

    “不用了。每年的这个节日,阿妈和她那些姐妹跑得比谁都快,赶着去凑热闹买新鲜玩意呢。这几天我们家是不做生意的,你就安心玩你的。”仓央拿起脚旁边鼓鼓囊囊的背包,“我也出发了。”

    “你去哪?”

    “我和几个哥们一起去爬山。”

    “哪里的山?野山?”

    仓央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你能不能小声点?非得让我爷爷听见了!”

    萧暮雪压低了嗓子:“你真去爬野山?很危险的,都是原始森林。”

    “越危险越刺激。你想想,我是画画的,如果连原始森林都没见过,以后怎么下笔如风,画尽世间万物?”

    “我也想去。你带着我和雪峰。”

    “你?不行不行……这山可不比我们平时爬的山,山高林密,走的都是野路子,而且许多地方还没路可走,都得靠自己便走边找,很危险的。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估计爬不了十分钟就得趴下。我可不能带个累赘。”

    “是不是累赘现在还难说。一句话,你带不带我们去?不带是吧?好!”萧暮雪笑嘻嘻地左右看看,猛地提高了嗓门,“爷爷,仓央要去……”

    仓央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祖宗,你别叫行不行?”

    萧暮雪拿开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早答应不就完了,非得逼我出绝招。我忘了告诉你了,爷爷去镇上给车加油了,不在家。”

    仓央气得直跺脚:“萧暮雪!你又骗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长记性的!”

    萧暮雪讨好地笑道:“别生气嘛,回头我给你做蜂蜜桂花糖糕,好不好?”

    仓央马上高兴起来:“连续做一周!”

    “你不怕长虫牙的话,我也没意见。”萧暮雪转身跑上楼,和傅雪峰一人换了身长衣长裤,又一人带了一件厚衣服,穿上运动鞋,装了点吃的就跟着仓央出发了。

    一行十二人,认识的人不多,领队的是藏文系的学长,看起来背阔腰圆,很有些分量。他先让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又把爬山的注意事项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将队伍重新排列:三个女生走中间,每人前后都是体力不错并且经验丰富的男孩子。所有的食物和水也都进行了重新分配,体力好的负担多一点,女孩子只背自己的衣服和随身物品。

    萧暮雪的前面是仓央,后面是傅雪峰。她有种被包围的感觉。“你们俩别管我了,照顾别人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傅雪峰不说话,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仓央就不会这么乖了,随手丢了一颗小石子在她头上:“你以为我想照顾你?不过是听领队的安排罢了。爬野山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掉队。一旦掉队,你就是哭死了,也没人来救你。”

    萧暮雪仰头望着直插云霄的山峰,懒得回嘴。

    碎石的山道,又陡又滑。路的两边没有树木,也没有草丛,只有稀稀落落的灌木丛。这灌木是常见的,褐红色的圆形叶片下,长着尖利的刺,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橡胶鞋底踩在碎石上,一走一滑,硌得脚生疼。

    傅雪峰不时从后面托萧暮雪一把,生怕她摔了。

    队伍里的男生讨论着几年后的世界杯,讲些荤腥不忌的笑话,说着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聊着某个漂亮的女生或者某段道听途说的爱情,倒也热闹。走在萧暮雪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是大三的师姐,有一些爬山经验,又都是性格开朗热情善良的姑娘,时不时回头关照着萧暮雪,让她多加小心。

    萧暮雪谢过两人的好心,更加专心地爬山,生怕自己真的成了累赘。

    太阳很给脸,躲在云层里不出来,天气比前一天凉爽不少。

    一个男孩子提议唱歌。马上,队伍里便你一句,我一嘴,东拉西扯地上演着歌曲大串烧。萧暮雪想起了姚梦芽,要是她在,那嗓子绝对艳惊四座……不知道她一切可好?

    再往上,脚下的路不再是沙石,而是褐黑色的泥土。灌木少了,树木渐渐多了起来。树脚下,阳光常照的地方,开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那些花姿态各异,颜色各异,在微凉的风里摇曳生姿,向旅人送去芬芳的问候。

    萧暮雪摘了一大把花,编成漂亮的花环送给两位师姐。两人极是喜欢,不停地跟她道谢。

    一条溪流出现在众人眼前。水面上漂浮着红的黄的绿的落叶,煞是好看。溪水碧蓝,澄澈得像滤过一样。溪流的两岸是参差不齐的山石,上面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那苔藓经年累月地长着,静静地漂荡在蓝色的水里,丝丝缕缕,像是柔软浓密的长发,美好得叫人忍不住想要梳理。

    几只栗色的兔子从一团茅草里钻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向这边蹦跶过来。领队嘘了一声,全队人员立马进入静止状态,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

    个头最大的栗色兔子胆子也最大。它蹦到领队身边,嗅了嗅他的裤脚,又绕着他转了几个圈,估计是没发现什么好玩的,就丢开他跑到溪流边,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另外几只兔子也跟了过去,在溪流边站好,集体欣赏自己美丽的倩影。

    单腿站立的仓央忍不住了,偷偷放下了另外一只脚。

    大栗色兔子的耳朵马上竖得像根天线。它从水边走开,警惕地四下张望。一位师姐歪戴在头上的花环掉下来,落在离兔群不远的草地上。大栗色兔子吓了一跳,随即又镇定下来。它噏动着三叶草般的嘴唇,小心地蹭着那花环。

    太可爱了!我要抓一只回去。萧暮雪缓缓抬起手,准备扑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只小兔子。她还没扑下去,仓央已经下手了。兔群受惊四处逃窜,抓兔子的人却并不甘心,一个劲地追着跑。终究是兔子跑得比人快,一个个都逃了出去,而抓兔子的人却累得人仰马翻。

    太阳睡够了,又千篇一律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阳光洒满山间,林里的薄雾慢慢散开,树木的样子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的山峦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镀了金身的菩萨,雄伟得肃穆。

    一群飞鸟隐入密林,瞬间就没了声息。周围很安静,如果没人说话,这里只能听见风与树吐纳的声音。

    “爬得有一半了么?”有人问。

    “最多四份之一。”领队说,“这山是这里的第二高峰,那有那么容易就登顶?”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第二高峰啊!我还真是来对了。”

    仓央说:“刚才只是热身,接下来才正式开始,你可别拖后腿。”

    萧暮雪做了个鬼脸:“你才拖后腿呢!”

    领队给每人分了一个苹果:“先补充点能量。爬完前面这一段,就休息吃饭。”

    一棵三五人才能合抱的杉树被雷从中间劈开,烧焦的那一半倒在地上已开始腐烂,而另一半依旧枝浓叶茂,向着天空生长。

    萧暮雪摸着那树干,叹道:“死后余生,才能长成最坚强的生命。”

    领队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感叹还挺多。这山里经常有惊雷,劈开这种树根本不算什么,有时候连巨石也能一分为二。”

    萧暮雪啃了口苹果,愉快地畅想:“最好能劈中一头野猪,我们还可以饱餐一顿。”

    “你还别说,还真有野猪。要是真遇见了不要惊慌,安静地通过就行了。食rou动物如果不是饿慌了,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大家记住了?”

    “记住了!”齐刷刷的回答声。

    领队很是满意:“前面这片密林常有动物出没,我们是绕开这里走,还是直接通过?”

    “当然是直接通过了。万一遇上只孔雀什么的,那咱们可就发财喽!”

    “孔雀?你脑洞真够大的。这里要是有孔雀,我把这个月的饭卡给你。”

    “好啊!大家都听见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许赖账。”

    “我不赖账。就怕到时候孔雀没抓着,碰着了怪兽。”

    “你长得像怪兽!要是有怪兽,我现场打死,做烤rou串吃。”

    “你以为你是奥特曼,专打小怪兽?”

    两个男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气氛十分欢乐。

    没爬多久,传来一阵隐约的呼救声:“救命……救……命!救命!”

    众人都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领队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原地不动或者不要出声。呼救声没了。众人松了口气,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是一阵呼救声,这次的声音比上次更加微弱。

    一个男孩子惊疑道:“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不会是妖怪吧?”

    高个子师姐呛了他一句:“咱们这里又没有唐僧,你怕什么红孩儿?”

    “那这呼救声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

    “吵什么吵?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自乱阵脚,你们就这点出息?”领队小麦色的脸色更深了,“难道你们忘了,这里除了爬山的人,还有两种人:挖金矿的和逃犯。我估计这呼救的有可能是落单的。”

    萧暮雪惊讶极了,“这山里有金矿?还有逃犯?”

    “再往上爬,会有不少挖金矿的。你们记住了,如果遇见了有人的矿坑,不要凑过去看热闹,也不要多问,告诉对方是山下的学生,就可以了。他们这些人手里都有火枪,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是冲着金矿去的。至于逃犯,你们更要当心,他们都是有命案在身的家伙,个个心狠手辣,下手无情。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掂量。”

    “挖金矿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会有逃犯?而且你们还都知道?”

    “这个你有所不知。这里少数民族居多,一般他们犯了事,政府都会宽大处理。但还是有人想逃避牢狱之罪,就往这山里躲。这里树多林密,容易藏身却不容易抓捕,警察不会轻易搜山。只要在这山上躲几年,等案底消了,他们就又恢复自由身了。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他们的避难所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不是啥秘密。你刚来不久,不知道也很正常。”

    萧暮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忽然想起校门口贴的那张已经泛黄的通缉令来,罪行是:杀妻,抛尸。她打了个寒颤:菩萨保佑,千万别遇见了!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临终就义的表情。

    “救……救……命!”

    叫声微弱,但却真真切切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没有人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领队加快脚步向上爬,后面的人也都是手脚并用,快速前进。

    一块杂草丛生,地势相对平缓的缓坡出现在眼前。

    大家一鼓作气爬了上去,然后,就都被惊成了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