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贼
陈洙从未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情，天地会的“暗语”居然从尼堪这个满清皇室的口里说了出来，这叫她摆什么表情才好？ 愣了好半天，陈洙说：“这不是那天我和表兄对的对子吗？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尼堪笑着说：“恐怕不是对对子这么简单吧？” 陈洙“惊讶”地问：“此话怎讲？” 尼堪说：“这几年我东征西讨，见识了各路反贼，其中有一路叫‘天地会’的，他们的接头暗语，可不就是这个么？” 陈洙傻了，原来金庸书里写的是真的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下次见了陈澈，一定要问他是不是穿来的！ 眼见事情瞒不下去了，陈洙只好先把她和周询摘出来：“我不知道什么天地会的接头暗语，这不过是小时候我和七弟在家里闹着玩的，莫非他那时候就做了反贼不成？” 尼堪说：“不是他那时候就做了反贼，而是后来的天地会根本就是他创立的吧？还改了个名字叫什么陈近南。” 陈洙心想完了，这下彻底曝光了，都怪那次她不该跟周询开玩笑，结果让尼堪听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尼堪看了她一眼，说：“看在夫人你的面子上，这次我就放他一马，可下次他若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不跟他客气了。” 陈洙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尼堪对她的一片深情厚谊，叫她如何报道？她心潮澎湃了半晌，才没头没脑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家都是反贼？” 尼堪忍不住笑了：“你也知道啊？不过反贼中也有可敬可爱的。” 陈洙心想，在你眼里，我算不算个“可爱”的反贼？想到这里，她脸上一红，连忙打住，换了个话题：“你一个大清王爷，为什么对反贼这么宽容呢？”别是为了我。 尼堪说：“天下未定，人心思旧，若我们再一味镇压，岂不要逼得他们揭竿而起？所以我们还是宽容些好，除了那些杀官造反的必须镇压外，其他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希望他们懂得我们的苦心，将来慢慢地也就散了。” 陈洙闻言点头，清朝统治者手段高明，难怪能这么快地收拢人心，等到后来吴三桂举起崇祯皇帝的大旗造反时，已经没人卖他的帐了，就算天地会延续到了康熙时期，但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了。 可陈洙想错了，天地会很快就有了新的用武之地。郑成功大举反攻江南，率兵十万包围了金陵城，作诗道“试看天堑投鞭断，不信中原不姓朱”，天下为之震动。据可靠消息，傅山南游了，连在祥符沉寂多年的张廓也闻风而动。 前线军情吃紧，柳铭风每日里调派钱粮，忙得不可开交，闲下来也是忧心忡忡。只有陈洙知道，这次反攻势必不会成功，结局是郑成功退守台湾，然后与清朝对峙几十年，最终以他儿子的投降而告终。 陈洙不清楚前线的具体情况，但想必舅舅周昌儒也是攻打金陵的郑家大军中的一员，却不知周询怎么打算，会不会前去和他父亲相见。这样想着，她前去探望周询。 到了他家一看，只见满地狼藉，人去屋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老仆，人家告诉他，周询骑着马出城去了，他走后不久就被多铎发现了，于是带兵追了上去，也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陈洙闻言大惊，问清周询走的是南门，乘上一辆轻便的马车就追了出去，一路上不停地催车夫快点，车夫只好快马加鞭，连车轴都快颠断了。 跑了两个时辰，车终于停了下来，陈洙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叫眼前的景象惊了个目瞪口呆。 大路上站着两群人，一群只有周询一个，另一群却是多铎带领的亲兵二三十人，两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周询一身紧衣窄袖，背着弓箭，手握长枪，遥指多铎，多铎却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身边的亲兵个个张弓搭箭，瞄准周询。 多铎突然开口道：“你举了半天的枪了，手臂不酸么？别在这里赌气了，跟我回去吧。” 周询说：“除非你把我的尸体带回去。” 多铎软语劝他道：“你何必这么倔强？你去了又能干什么？金陵城外兵凶战危，你一个书生，别说临阵杀敌，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如跟我回京城去，复社也好天地会也好，都随你折腾，我一概罩着你。” 陈洙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多铎这个活宝，居然说这种话，周询不当场翻脸才怪。 果然只听周询大声说：“书生又怎么样？君子勤修六艺，其中就有射和驭，我也算是弓马娴熟，你信不信，我能把你射个对穿？”说完抛下长枪，从背上取下弓来，搭上一支箭，拉成满月形，直指多铎。 众亲兵见状一阵sao动，陈洙也看得一阵紧张，要是哪个沉不住气，放箭射了周询可怎么办？似乎与她心有戚戚焉，多铎挥手让他们放下弓箭，然后温声细气地安慰周询说：“好好好，你弓马娴熟，是我小瞧了你，我给你赔不是。可你虽然允文允武，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才更彰显你世家公子的风范，干嘛学那粗鲁不文的武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张牙舞爪？” 陈洙听得差点笑起来，周询却不为所动：“我就是粗鲁不文，我全家都粗鲁不文！我父亲此刻在金陵城下激战正酣，我少不得要去助他一臂之力，你若想重演当年扬州城头的一幕，只管拿大炮来轰我！” 多铎连忙说：“你说这话，是在撕我的心肝呢！当年的事叫我追悔莫及，我哪敢再次与你为敌？你就少说两句，先跟我回去吧。” 周询说：“跟你厮混了这么多年，我才追悔莫及呢。今日既然父亲相召，我是说什么也要走的，你就不必废话了。” 多铎气得直跺脚：“我跟你多年的情分，居然比不上你那反贼爹的一句话，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今天我就是用绑的也要把你绑回去，等回去了再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一挥手，身后涌出一群亲兵，眼看就要上前拿下“白眼狼”。 周询突然一笑，这一笑光芒四射，仿佛他生命的精华在熊熊燃烧，陈洙跟他相处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笑法，心中顿时大叫不妙，果然只听他说：“当日在扬州，我就该死了，苟活到如今已是不该，我这就跟你做个了断。”说完持箭的手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