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解释

    等陈洙走出周询家时，门口的多铎已经不见了。不日传来消息，宋谦果然狱毙，再过了几天，傅山父子出狱了。

    陈洙和周询一起去迎接傅山父子，只见他两人虽然脸色憔悴，但精神不错。周询说，他那里宽敞，不如去他那里休养一段时间，傅山同意了。

    陈洙从此乐得往周询家跑，看他们两个其乐融融地吟诗做对，也是趣事一件，可好景不长，多铎打翻了醋坛子。

    多铎指着傅山说：“你一个反贼，没把你抄家杀头，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不快滚回太原去，赖在这里干什么？”

    傅山不慌不忙地说：“豫亲王言重了，傅某这不是已经洗清罪名了么？反贼的话再也休提。傅某如今已是自由身，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周兄既然好意请我来他家休养，我又岂能不领情？倒是王爷你，不知何故喧宾夺主？”

    多铎拿他没辙，只好又对周询说：“你求我的事，我已经办到了，你不来感谢我，却跟他亲近，这算怎么回事？”

    周询反问他：“我求你什么了？我愿意跟谁亲近、就跟谁亲近，还要你同意不成？”

    多铎气结，正要开口说话，陈洙在旁边咳嗽一声，把他的话又堵了回去。

    多铎无奈，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对周询说：“算了，我宽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给我适可而止，若你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哼，休怪我翻脸无情！”

    周询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傅山却哈哈一笑道：“豫亲王果然好肚量，可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

    多铎气急败坏地走了，傅山问周询：“周兄，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询不答，陈洙在一旁说：“不过是请他把宋谦弄死罢了。”

    傅山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歉疚地说：“都是我不好，让周兄为我受委屈了。”

    周询说：“没什么，他纠缠我这么久了，也该让他尝点甜头了，与傅兄无关。”

    傅山哑然失笑：“周兄倒也深得其中三味，只是将来传出去，恐怕有损周兄的名声。”

    周询说：“我能有什么名声？孤身一人呆在敌营里，不清不白地混着罢了。”

    陈洙听了他这番自暴自弃的言语，心中不由得一阵黯然，想当初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不得不委身事贼。傅山也叹息不已，想了一想，又说：“周兄为何不去东南沿海找你父亲？”

    周询说：“我哪里会不想去找他？可有人看着我，我走不了。”

    陈洙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既恨多铎为一己私欲扣着他，又舍不得他离自己而去。如此说来，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多铎？

    过了一段时间，傅山父子身体大好了，便提出告辞。陈洙问他：“你要回太原老家去吗？”

    傅山苦笑着说：“我哪里还有脸回太原？不如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陈洙心知他指的是老母惨死一事，也不好再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父子俩互相扶持着走远了。

    自傅山走后，陈洙闲来无事，闷得发慌，柳铭风看在眼里，便撺掇她请尼堪来家里赴宴。陈洙哪里肯，连忙说自己没脸见他，柳铭风却说不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纵使有气也该消了，何况她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他受伤，他应该明白的。陈洙拗不过他，只好勉强同意了，柳铭风却又说：“此事非同小可，我参合进去反而尴尬。他堂堂一个亲王，被夫人你一个女子挟持了，又让你的夫君我知道了，叫他的面子往哪里放？不如我装作毫不知情，请他来家里赴宴，你寻个机会向他解释好了。”

    陈洙心想这样也好，她可以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把该澄清的误会都澄清，于是便应下了。

    到了宴请那日，尼堪果然准时前来，柳铭风热情招待、全无歉意，好像真的不知情一样，陈洙不由得暗赞他演戏的功夫高超。

    酒过三巡，柳铭风借故离席，剩下陈洙与尼堪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陈洙终于红着脸开了口：“那次是我不好，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冒犯了你，请你不要介意。”

    尼堪说：“事急从权，夫人也是为我考虑，我并没有怪罪夫人的意思。再说那次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今日特地向夫人道歉，”

    陈洙于是放下心来，又觉得他如此宽大坦诚，自己却一味利用他，不由得更加羞愧了：“王爷不怪我欺骗你？”

    尼堪说：“我早知道你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又岂会怪你为了亲人的安危而欺骗我？”

    他越是不计较，陈洙就越是无地自容：“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我原以为，不管成与不成，都不会让你涉险的。”

    尼堪微笑道：“你想得倒简单，以为把我蒙在鼓里，就能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把傅山救走？我毕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哪里会闻不到阴谋的气味？”

    陈洙不好意思地说：“可不是？当时我看到你坐在他房里，还吓了一大跳呢！”

    尼堪不禁莞尔：“夫人倒是好胆，我本以为来的是周询，或者两个书生中的一个，却没想到是你。”

    陈洙说：“那你还留我在房里？不怕我趁机做手脚？”

    尼堪笑着说：“我还怕了你不成？若是放你出去，叫你被我的手下误伤了，可如何是好？”

    陈洙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你怕我受伤，我却‘暗算’了你。”

    尼堪呵呵笑着说：“我都说了不怪你了，你何必不好意思？你家兄弟倒是好本事，却不知他究竟是小六还是小七？”

    陈洙说：“我家小六和小七是一对双胞胎，小七早年间过继给了别人，这会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放倒了他哥哥自己顶上，还把他的同伴蒙在鼓里，连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呢。”

    尼堪笑得前俯后仰：“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后来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陈洙说：“小六是个老实人，断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小七却据说在干些江湖勾当，所以我想，来的一定是小七，而不是小六。”

    尼堪笑着说：“你家这对兄弟倒也有趣，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大相径庭。”

    陈洙解释说：“小七是在别人家长大的，若在我家里，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胡作非为。”

    尼堪想了一想，突然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