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梳笼 五
胭脂楼 既然名楼，主要的建筑也就是一栋三层的楼宇。 此时，楼顶瓦砾之上，一人凌风而立，一手执壶，一手执杯，自斟自饮。夜风凌凌，衣角猎猎作响。 头上，是皓月当空。 脚底，是灯汇成河。 两条灯河之中，便是汹涌的人潮，人山人海，但，能进入耶律琏眼中的，唯有一人。他笑了，果然是她。 除了她，又有何人能引起这般的阵仗？ 这一回，她又想做什么？ 竟然穿上了新郎服，胡闹、胡闹！ 李娆可不知道耶律琏就在不远的楼上看着她。她正忙着同胡mama打招呼寒暄了。胡mama本来冲出来凶神恶煞的脸，在知道了李娆的身份之后变成了星星眼。看着李娆笑得那个热情啊，让李娆这手臂上疙瘩粒粒凸了起来。 那个，她对百合兴趣不大啊！ 胡mama同兴奋地确认了李娆的身份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李先生，能给我签个名吗？” 李娆的身形微晃，巨汗。 原来古人也这么先进啊？现在就懂得索要签名啦。可她又不是明星什么的，什么时候有给人签名的义务啦！ 胡mama却已经不由分说地一叠声命令人拿书摆案，竟然就在寻芳馆的门前摆起了一个书案。 mama呀，你就不能把我先请进门之后再说吗？ 李娆腹诽着。 不过，当看到丫头捧着一本《红楼梦》出来之后，刚才还有些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人群顿时恍然大悟，立马，街上本来拥挤不堪的人群又以潮水般的速度散了去。 李娆亲笔提名的《红楼梦》可是天价啊天价。 不说卖出去，能得到她的墨宝也是无限的荣光，这里什么人多？女人、尤其才女最多。这些人中对红楼如痴如醉、如醉如痴的人可不在少数。事实上，现在张口背不出几句红楼中的诗来的都不好意思叫什么才女。 青楼，永远是资讯文化传播得最快的地方。 于是，本来水泄不通的道路又瞬间松散了起来。 李娆一看这架势，不太妙，那个品会书的效果似乎太好了些，有些炒作过头了，红楼的魅力也太大了些，连古代的人也无法阻挡啊。想到一会儿这些人回来之后的后果，李娆头皮发麻，她可不想签名签得手都软了。 不行，得速战速决。 李娆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在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签名。 然后，一手挽着胡mama的胳膊，半拖半拉地将人往门里带。 “胡mama，请、请！” 那架势，似乎她才是这寻芳馆的主人，胡mama倒是客了。林默对其余人作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原地等候，他则默默地随着李娆进去了。 一进寻芳馆，李娆便大声地命令道。 “关门、放……” 差点就下意识地说出“放狗”来了，没办法，这词儿太顺溜了。刚才众人那饥渴的目光，实在太让她没有安全感了。不过，话到嘴边，总算意识到不对了，于是，改了个词“落闫”，倒也挺溜的。 只是，你这也太反客为主了吧？ 这可不是你家。 而且，人家可是作夜场生意的。这生意正好的时候，关什么门啊？你这不是存心挡人财路吗？ 不过，貌似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走路都轻飘飘的胡mama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就是。 她的脑子里整个都在转着。 李先生的墨宝耶，多大的荣光。整个风月胡同她这里独一份，那些人还不羡慕死她了。而且这书写得真是好啊。连她这半老徐娘看了，也心怦怦地跳得厉害。恨不得再重回十多年前，也遇到那么个宝哥哥。这一生，也就无憾了。 偶像的力量果然什么时代都是可怕的。 李娆曾经因为替一些公司搞活动，也没少同明星打过交道，当时，就被那些疯狂的粉丝弄得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有迷过什么明星，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喜爱到如此的地步。但不能理解的事，这世间存在的多了。不管她能不能理角，这种现象的确存在却是客观事实。 没有想到，到了古代，她竟然因为抄袭也被偶像了一把。 这感觉，还不错啦。 如果有一大堆有经验的保镖在的话，她也不介意学那些明星一样，来个款款挥手致意，听着别人的尖叫，大大满足一下虚荣心，偶尔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也是很新奇很有趣的经验。只可惜，林默他们虽然是专业的侍卫，但应对这种情况恐怕是菜鸟。 菜鸟的工作成绩通常是很悲催的。 李娆可不愿成为他们明星保镖初哥的试验品。 所以，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不错的念头。 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给关上、落闫了，李娆这才轻舒一口，放开了胡mama，总算，安全了。 这一道声音也终于把胡mama从一直晕乎乎的状态中给震醒了。 然后，终于想到了正事。 “李先生，请问您这一身衣裳，还有外头的架势，您究竟来我们寻芳馆做什么啊？” 胡mama好奇地问道，眼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精明。 李娆笑着轻描淡写地答道。 “娶老婆。” “娶老婆？替谁娶？” 胡mama把李娆想得还是太正常了些。 她却不知道，越是才名顶盛的人精神越是有那么些不正常，梵高为了个妓女割了他的耳朵，莫扎特貌似有恋粪癖，写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的顾城用斧头砍死了他的妻子，自己也上吊自杀了；三毛自杀了…… 李娆虽然不是真正的艺术家，只不过是个抄袭者。 不过，既然扮了才女好名利双收，那自然也得学学艺术家的作派。疯狂这种东西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不疯狂不是艺术家，艺术家因为疯狂大胆，更神秘、更有名。就是不说西方、现代那些，古代的那个什么竹林七贤中的刘伶，不也是如此吗？ 刘伶嗜酒佯狂，任性放浪。一次有客人来他这里拜访，刘伶没有穿衣服。客人责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却说道：我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室为衣裤，你们为何入我裤中？ 李娆看到这段故事时宛尔一笑，对这种行为，她并不赞同，却不否认，正是有了这些不同于普通人的举止，艺术家更具有辨识性。 身为一个公关经理，从实用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加强知名度的方法。比起正常的艺术家，有才能的疯子艺术家会更让一般人痴狂。 大约，人们循规蹈矩的心灵深处，其实也都压抑着一头野兽吧，那些黑暗的，放纵的，被礼教束缚，一辈子也不会表露出来的东西。 艺术家将它们全部释放了出来，寄托了人们的某种向往吧？ 李娆是个尽责的人，她觉得她也很有必要为众人提供一下谈资，不能白白地辜负了她现在才女这个名声啊。名声越大，她以后的财源才越广啊。 所以，她来了。 穿着新郎服来了。 所以，她说。 “不是替谁娶，是我娶，我想娶个老婆。” 说完，伸出手，温柔地替嘴巴越张越大的胡mama合上了嘴巴，随后大步而入，进入了寻芳馆的正厅。 正厅内，却是十分安静。 别的妓馆里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了，正是事件由头的寻芳馆却成了例外。这不是因为这里的人好奇心缺乏，也不是因为李娆魅力不足。 而是因为，淡菊正在弹琴。 一曲“凤求凰”谈得里头春意绵绵，情意万千，尽管，心里头只是一片冰冷，如同死水。但是，身为妓子，即使流着泪，也得在人前含着笑。即使心里头半点情意也无，却要做出落花有意的样子。掩饰自己，弹一曲《凤求凰》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许，真心听曲的人可以听出其中的真意。 但这里的人，又有谁会有这样的真心？ 虽然淡菊并不在乎这些人跑到外头去瞧热闹，但是，这是她的凤台会，她是寻芳馆的花魁，她也有身为花魁的骄傲要守。 所以，她一首《凤求凰》留客。 而她，成功了。 毕竟，这花厅里的客人们原本就是为她而来。 淡菊弹着弹着，眼不经意地瞟过了厅口，她的位置较高，又正对着那里，所以，她第一个看到了李娆，看到了她穿着新郎服，戴着绣球花，看到李娆的目光也对上了她的，露出个比太阳还要绚烂的笑容。 心中讶异，手里不禁弹错了几个音。 李娆毫不迟疑，笔直走向了淡菊，手一撑，便跳上了凤台，走到了淡菊的面前。淡菊的手停下了，她侧头不解地看着李娆。 李娆此时取下了身上戴的红绸扎成的绣球花，笑着向淡菊递了过去。 “淡菊姑娘，我姓李名娆，家住随园，年方十七，玉树临风，家财万贯，虽曾嫁人，尚未娶妻。听闻姑娘才貌俱佳，心中十分仰慕，特备了八抬大轿，欲娶姑娘为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李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厅堂。 石化！ 石化！ 石化！ 所有的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幼，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泥塑木雕一般。男人对女人求亲不稀奇，女人对男人求亲虽然比较少，但也还可以理解，但是，女人对女人求亲？佛祖啊，菩萨啊，他们，没有听错吧？ 有些人已经在掏耳朵了，怀疑他们听力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