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课
我们的马车在漆黑的环山小路上疾行着。 抬头望不见天,只看见无数如怪爪一般的藤条将小路的上空遮掩得严严实实。而小路的两边也竖立起了由藤枝组成的篱笆。四下里只有挂在车头的马灯,以及mama和我身上的宝石在提供着光明,但是五步开外的地方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也亏得那个矮人管家,居然能在这么黑暗的地方正确而且快速的cao纵着马匹前进的方向,可见他对此路已经了如指掌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在如此的疾行中,我居然感觉不到一丝风从面前吹过。这更掀起了我心中的某种不安。而当我看到那些绿莹莹的亮点从路旁篱笆的缝隙中飘进飘出的时候,手臂的鸡皮疙瘩便一颗颗不客气的冒了出来。 这个讨厌的鬼地方。 我第一次打心里咒骂着。 坐在前面的那个自称孟菲斯托的矮人自从驾车起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跟周围的环境一样阴沉沉的,同样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如果不是他偶尔扬起马鞭,那么任谁都会以为那不过是摆在驾驶座上的一块石头。我真的很想用根铁棍敲一敲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真的硬梆梆的。 不过还没等我付诸实行的时候,他终于自己打破的沉默。 “夫人,小姐。伯爵阁下在前面等您。请您务必……救救我们家的少爷!” 话说完时,我们的马车停下来了,停在那环山小路的出口,一片很大的空地上。空地的两边一左一右的燃烧着两堆篝火,驱散了黑暗,将空地中央那栋黄墙红顶的大厦照得清清楚楚。 在那大厦前的空地中央,一大队身着银亮铠甲、手执长剑与盾牌的士兵们,正向内围成一个大圈,看似正紧张防备着圈中的什么东西。一个打扮得像个贵妇的女人,正发了疯一样的对着圈里嚎哭着。全靠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孩紧紧的扶着她,她才没有瘫倒在地。而一个贵族打扮的中年男子,也站在她的另一边,一边拍着那妇人的背,一边焦急的踮着脚向圈内窥探。 目前我们还看不到圈内发生了什么,但是几个正在吟唱咒语的洪亮声音正从那个圈子里不断的飘出来传入我的耳朵,告诉了我他们正在进行着一个什么仪式。 “伯爵大人!” 矮人管家朝着人群大喊了一声,同时率先跳下了马车,跑到车边为我们打开了车门。 mama牵着我走下了马车。当我的脚刚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一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让我大大的连打了几个喷嚏。 “是约瑟夫大师回来了吗?”听到了喊声,那个中年贵族转过身,一路匆匆小跑了过来。 那是一个挺白净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方留着两撇小胡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此时正带着焦急和悲伤,以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我们的方向。 而当他看清我们并非他所希望的那个约瑟夫的时候,他眼中那种nongnong的失望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接着脚下一个踉跄,居然坐倒在我们的面前。 孟菲斯托见状赶紧上前从腋下扶起了那个男人,同时向他介绍起我俩来: “大人,这位就是妮娜说的那个格雷夫人……” 还没等孟菲斯托说完,那个男人就一把推开了他,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定的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什么格雷夫人格林夫人。请她们回去!!孟菲斯托,我最后说一次,在约瑟夫大师回来之前,不准再放任何人进来。这不是要求,这是命令!你再敢违抗我的命令,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服侍了哈莱家的三代老管家,一样军法处置!”话音刚落,他毫不客气的扭头就走,任由他那忠实的矮人管家怎么焦急的呼唤,也不再回头看过我们一眼。 这人怎么这样?这个伯爵的无礼言行让我感到十分的不爽。难道是我们自己愿意来的不成?如果不是那个院长奶奶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乞求我们前来救援,只有屎壳郎才会爬到这种粪堆上来闻香呢! 冲着他的背影,我大大的做了一个鬼脸,但却立即被mama制止了。 而那个忠心的矮人默默的望着他的主人的背影好一阵,看到不再有回鹘的余地,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请我们上车。 “抱歉,夫人。我替我家伯爵大人向您真诚的道歉。他一向是个与人和善的好人,但是一旦涉及家族以及小少爷,他就会有些不受控制的不讲道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起来。“请您千万别记恨他。他只是太着急了!碰到这种事,任何一个当父亲的都会着急。如果您要责怪,请您责怪我就好了。” 但是mama很显然对那伯爵的不客气一点都不以为意,只是平静的问道: “罗伯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孟菲斯托并没有回答mama的问题。他低头沉默良久之后,才甩动缰绳,驱使矮马拉动了马车。直到我们再次进入那条阴暗的山路,他才缓缓开了口。 “对不起,夫人。哈莱大人命令我对此事三缄其口,所以我无权回答您这个问题。老伯爵大人曾救过我这个矮人贱民的命,因此我向巨石发过誓,誓死效忠他的家族,所以在我有生之年内,必须无条件服从所有哈莱家的主人的命令。”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望了我们一眼。我看到他小小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我很遗憾,因为哈莱家的家事,惊动了你们。请您就这样回去吧。什么也别再问,也什么都别对外人说。如果您天亮以后还在镇里停留的话,我会派人送上厚礼作为赔罪的。” 说完,我听见他轻轻的抽了几下鼻子,而后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擅自的找了我们来,而来了以后又要赶我们走,还要求我们当做什么都没看过,什么也别说,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了。虽然那老矮人的确是有些可怜,但是被人如此愚弄的感觉却并不太好。再加上他自己也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只不过碍于命令不得开口而已。所以我脑海中立即形成了一个鬼点子,张口便说了出来: “既然伯爵大人说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那么你就别跟我们说吧。但是他没有命令你不可以摇头和点头吧?”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mama摸了摸我的头。我抬头去望了她一眼,发现她正赞许的朝我眨了眨眼睛。从她狡黠的笑上我得知了,原来她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
不过矮人管家孟菲斯托似乎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没有……小小姐您这是……” “那个叫罗伯特的哥哥,是生病了吗?” 孟菲斯托闻言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一怔,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了,于是沉默了下来,竖起了耳朵。 “那他是受伤了吗?” 矮人管家仍旧摇了摇头。 既不是受伤,也不是生病,那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要叫我们来“救”他呢?还有刚才那些人在那里搞的什么仪式,跟那个叫罗伯特的也有关系吗?接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于是看向mama。她的经验老道一些,兴许她知道该问些什么? “他是中了诅咒了?” 孟菲斯托沉默了一会,缓慢却用力的点了点头。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我听见他抓着缰绳的手上传来了骨节磕碰发出的“咔咔”声。 mama果然厉害,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了。 “是那个,叫约瑟夫的人干的?” 孟菲斯托闻言连忙摇了摇头,但是再想了一下以后却又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是”还是“不是”,不过mama很快就揭开了谜底。 “不是他干的,但是跟他也脱不了干系,对吧?” 孟菲斯托飞快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手中的“咔咔”声更响了。 “那个叫约瑟夫的人,在你们少爷的身上做了些……” 突然,一个巨大的“咕噜”声在地底下猛的炸响,打断了mama的问话! 我感觉到一股比常年包围着雪峰上的家周围的寒风还要重的寒意突然袭来,一瞬间便夺走了我身上所有的温度。我感到血液似乎都结成了冰,所有的毛发一根不留的全部竖了起来。而同时的,我的手脚也如同被千斤的冰冷镣铐给禁锢住了,令我感觉到浑身动弹不得,一口大气都喘不出来了。 又是那个声音!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压迫着我胸中的那颗小心脏,让它不听话的剧烈跳动起来。 察觉到了我的害怕,mama伸过来一只手把我揽了过去。她原本轻松的表情不再,变得如同今天下午那时一般的凝重起来。 而同时的,拉着我们马车的矮马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就再也不动了…… 紧接着,一种散发着绿色荧光的亮点,从我们脚下的土地中冒了出去,带着比家中窗外的北风呼号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声,一路哭喊着向刚才那栋大厦的方向飘去。 “咦?怎么搞的?” 矮人管家见状下了马车。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任何的不对劲,任由那些绿色的亮点穿过他的身体,只是去检查那匹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矮马。 “怎么又死了?巨石保佑!这已经是今年以来莫名死去的第三十七匹马了,这究竟是……” 没等他再做出任何的评论,mama一把抱起了我,从车上跳了起来,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大厦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