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亲事
院子虽不大,可荣才来来回回扫了半个时辰才算扫干净。 放下扫箒,荣才舒展舒展了有些酸软的筋骨,见赵瀚从房中走了出来,便笑着迎上去道;“公子,就起床了呀,今日午寝怎么才这么些时间。” “嗯。”赵瀚点了点头,神情却是心不在焉。虽是和荣才说话,眼神却是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竟有些紧张的问道荣才:“你看看我身上这身衣服如何?” 说罢张开手了,原地转了一圈,荣才这才注意到赵瀚所穿的和早上已经有些不同。 平日里赵瀚穿的虽然都是些士子常穿的长袍,却都是粗制的麻布所制,显得过于朴素了。若是与真正的大族士子站在一块,立马就分出了高低贫贱来了。 今日却不同往日,赵瀚身上穿的是一身深青新衣,不但剪裁得体而且制工上成,虽非什么名贵绸缎价格却也不菲。赵瀚本就身材欣长、卖相不差,如今配上这身合体的衣裳衬托,愈发显得他高大英俊起来了。 荣才见了露出羡慕的之色,开口赞道;“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公子穿上这身真是羡煞了小的了。看来老大人对公子那是极好,不但平日里多加吩咐我们小心照料,就连衣裳这种事情都亲力亲为,昨个特意送来的新衣竟然如此合体。” 赵瀚心想那是当然,也不看看自己要去见的是谁,那可是他赵瀚未来的丈母娘呢,荀爽这个便宜岳父又岂会马虎。 只是不晓得一会见到丈母娘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瞅见那个传说中的荀家小姐。对了,叫荀采来着。 赵瀚想到这些,心中不禁敲起了小鼓,脸颊竟然微微有些发烫。要知道他在后世警校一毕业就以全优的优异成绩被征召入有关部门,这些年来又是少与外界接触,别说去相亲见面,就连女孩子都鲜有见到。虽然平日里能说会道,其实却是个羞涩男生,今天去见将来的老婆和丈母娘,如何能不慌张。 何况这未来的“老婆”,自己连面都没见上一次就要推倒,真是羞煞人了! 赵瀚心中忍不住开始YY起来,连看向荣才的笑容都变得愈发猥琐了起来。 荣才见赵瀚望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这好好的天气,脸色为何如此潮红?” 赵瀚忙收敛心神,连连咳嗽数声以掩饰尴尬,转移话题道;“先生可曾派人来问过我。” “这到没有。”荣才摇了摇头,“夫人和小姐刚刚回府,老大人想必正在和夫人小姐相见,恐怕一时半伙没有时间见公子你。” 荀爽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赵瀚的消息并未外露,所以荣才并不知道此事,故而才会有此一说。 赵瀚“哦”了一声,心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道;“那你先去忙你的,我待在屋中也是烦闷,四处转转去。” “公子自便就是。” 离开了自己的居住,赵瀚又走到水塘边整了整衣冠,对着水面照了几圈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荀爽的居处走去。 荀爽门外的丫鬟显然是受过吩咐了,见到赵瀚来了也不拦住,只是躬身一福便放赵瀚进去。赵瀚见路边丫鬟们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笑意,估摸着是都已经知道这门婚事的。 还没跨进门,就远远的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了出来,听声音颇为尖锐想来是妇人之声。赵瀚心想这个荀夫人倒是跟红楼里王熙凤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想来定是个性情爽直之人,这种人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否则一言有失恐今后对自己会有所不喜。 迈步踏出堂中,赵瀚目不斜视,只有余光扫至见堂上,隐约见二人正坐着聊天,想来是荀爽夫妇两了,到没有见到心中一直惦记的荀家小姐,心中不由一阵失望。 见赵瀚进来,荀爽夫妇二人便停住了说话,皆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荀夫人更是笑着迎了上来,看来是对赵瀚的外型很是满意。赵瀚忙敛气正色,摆了个自认为最帅的笑容,微笑着缓缓抬头,目光迎向了未来的丈母娘。 先是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露出困惑之色,很快困惑之色变成了恐惧之色。望向缓缓朝自己逼近的庞大身躯,赵瀚瞪大着眼睛,瞬间毛孔紧缩,豆大的汗珠缓缓的从额头滴落。 荀夫人,不,应该说是貌似“荀夫人”的奇怪生物一把抓住了赵瀚的双手,仰头哈哈大笑,豪气万分的说道;“我听他说你如何如何气质不凡,原本还有些不信,以为你最多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没想到你竟如此高大英俊,到也配得上我家采儿。” 荀爽在一旁随之笑道;“浩然并非只通文采,武艺也是高强的很,当初正是他一人生生的击退了几十名强人,才将我这身老骨头救了回来的。” 荀夫人点了点头,望向赵瀚的眼神中更是满意了,连带着握着手也不由自主的用力了几分。 赵瀚一张脸上很勉强的挤出了笑容,脸色却如同便秘一般。若非荀爽就在一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和想象中的荀夫人联系起来。 平心而论,这个荀夫人五官长得并不算差,可唯独体积过于庞大了些,一个字就是胖。如果非要用其他形容词来形容的话,那只能是‘很胖’、‘非常胖’、‘相当的胖’,除此之外真的很难让人联想到其他形容词了。 这两夫妻要是往那并排一站,干瘦的荀爽和壮硕的荀夫人就愈发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知是不是幻觉,赵瀚隐隐觉得荀夫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地面竟有些微微颤抖。 想到这里赵瀚不由深深的看了一眼荀爽,心想这个老头子别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想到口味竟如此之重,当真是敢为天下之不敢为,敢当世人之不敢当。 荀爽对他这点心思却是浑然不觉,他见赵瀚只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以为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叫人,便微笑着提醒道;“浩然,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正是拙荆,你可以喊他伯母。” 荀夫人却大手一挥,豪气的粗声道;“喊什么伯母伯母的,那多见外呀,我看这孩子很是不错,既然你和司马老鬼都看好他,那这婚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转头望着赵瀚眉开眼笑道;“浩然是吧,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都快是一家人了哪还分的这么生疏,你直接叫母亲便是。” 赵瀚被她紧握住双手,脸上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那一句“母亲”二字却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原本他还指望那荀采随她娘的相貌,如今看来若是真随了她娘岂不吓死人。 赵瀚额头冷汗滴落,他几乎预见了一个二百多斤的大家闺秀轻易将他扑倒的场面,委实壮烈异常。 荀爽到底是通情达理之人,他见赵瀚神情很是“羞涩”的模样,便笑呵呵的上前解围道;“你看你,刚刚还担心这但心那,对我信不过,现在却如此心急,莫要吓坏了浩然。” 荀夫人闻言也便将紧握着赵瀚的手放开,笑着说道;“也是,我确实心急了些,不过既然已经定了,那就无须刻意拖延了。既然浩然父母已经不在,那便由我们做主便是了。” 说罢望向荀爽道;“老郭家的小子不是本月十三迎娶陈家的闺女,这么看来十三定是黄道吉日,那不如我们就也选在十三号一起cao办了吧,正好两家也能相互凑个热闹。” 荀爽有些迟疑的说道;“本月十三?今日已经初五了,这会不会有些仓促了些。” “哪里仓促了。”荀夫人大手一挥。“我来cao办就是,你和浩然什么都不用cao心,只要安安稳稳的坐在家中,一个准备当新郎,一个准备当丈人就是。 荀家的事务本就大多都有荀夫人cao办,所以荀爽倒也不以为意,便点了点头。见一旁仍愣在那呆若木鸡的赵瀚,便对着荀夫人埋怨道;“这事毕竟是浩然自己的终身大事,你怎么也不征求下人家的意见便草率定事呢。” 荀夫人嘿嘿一笑,热情的对着赵瀚道;“我和浩然如此投缘,一见到他我便觉得他注定是我们荀家的人了,他心里肯定是千肯万愿的,你说是不是,浩然?” 赵瀚有些艰难的咽下了口唾沫,心中飞快的转动着各种念头,想着究竟该要如何婉拒这二老如此热情。思来虑去还是觉得用父母幼时定下的婚事比较合适,便斟酌着用词说道;“夫人说的极是,能高攀上荀小姐我自然是千肯万愿的,但…….” 这个“但是”还没说完,荀夫人就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生生的将赵瀚的“但”字截断掉,大声说道;“浩然果然时也是爽快之人,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看,我就说了浩然绝不会反对的是吧。” 荀爽在一旁轻捋胡须,点头微笑道;“如此也好,那就这么定了吧。” 可怜那赵瀚,如今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是张大嘴愣在那半响才缓过神来。连怎么告辞走的都记不清楚了,心中不是不停的盘算着一个念头。 当真是坑爹,坑爹呀! 不行不行,万万不行。老子七尺男儿,相貌堂堂,岂能自甘堕落与凤姐芙蓉之流为伍!若是枕边人长得如此抽象,今后若是被同事接回了后世那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望着赵瀚远去的背影,荀爽回过头望着夫人来语气有些埋怨的说道;“你这性子到底是急了些,你没看刚刚浩然的神色并不太好吗,想来是被你的急性子吓到了。” 话虽然是埋怨,可望向夫人的眼神中却无半点责怪,话语间也是细声细气的。如果赵瀚在场的话肯定会大呼不懂。他是怎么也不会想通荀爽堂堂一当世大儒,竟会对一个貌丑的胖女人如此礼敬有加。 可放在荀爽身上却是在正常不过的感情了。他和夫人许氏四十年夫妻,感情一直和睦。许氏虽然性情有些急躁,可对荀爽和荀家却是发自内心的爱护。荀爽年轻时曾因为党锢之祸和诸位兄弟一同下狱,当时几乎就要被断定身死囹圄之中,荀家也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家中无人主事。可许氏却对荀爽不离不弃,在关键时候挑起了荀家的重担,又亲自前去洛阳向张让求情,这才让张让放过了荀家一家。 所以荀爽出狱后便对许氏敬爱有加,一声从不曾对她恶语相向过,连家中的大小事情也是全部交由她来处置,自己从不干涉。这许氏也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不但将荀府上下几百口打点的安安稳稳,还将荀家在阳翟的各种产业越做越大,愈发兴旺了起来,成了荀家有实无名一家之主。 听着夫君对自己的埋怨,许氏却是笑着说道;“你既然将他说的千好万好,我瞅着也是喜欢,不如快刀斩乱麻就此定了,有何不好?”
“再说你看女儿一直没有出声反对,这不意味着她也是很中意这个赵瀚。”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目光齐齐的望向堂后的屏风。 屏风的侧扇微微打开,一名窈窕的少女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面上带着面纱看不清楚面容,唯见面纱后露出的眼睛却是极为明亮。听到父母二人取笑自己便轻轻开口道;“母亲这话说的就是有心为难采儿了,你们正在堂前说话,就算我有心反对也没有机会,否则岂不是被外人笑了我们荀家没有礼数。” 荀爽微微一笑,抚须笑道;“那采儿你意下如何,对这个赵瀚可是满意?” 荀采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觉得听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些言不由衷,并不像采儿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荀爽闻言叹了口气道;“采儿,有句话为父不知当说不当说。你如今已经十八的人了,若是还不婚嫁的话那岂不要老在闺中。为父见这赵瀚虽然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可是他的品性和见识却是极好的,你若跟了他,定不会委屈你的。” 荀采低头半响才说道;“父亲为我考虑我自是知道,可是这个赵瀚,我想他多半是瞧不上我的。” “胡说。”许氏生气的打算了她的话。 “他怎么可能会瞧不上你呢,他不过是寒门出身,我们荀家是天下有名的大族,他能娶你那是不知道积了多少辈子的福分,哪还会瞧不上你的。” 荀采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出言反驳。荀爽却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便道;“采儿无须担心,我和这赵瀚颇为相投,这些日子来对他的性子也是有些了解。他生性洒脱,从来不将这些世俗之见放在心思,当日我向他提起你的时候便说过你的过往之事,看他的神情并不太过在意。” “你只需回答为父一句话,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荀采低下了头,半响才小声说道;“父亲你又何必逼我呢,我不想勉强别人娶了自己,这样的婚约有何乐趣可言,还不如在家中侍奉父母终老。” 许氏一旁叹了口气,摸了摸荀采的头道;“傻女儿,女子哪有终身不嫁的道理。我知道你并非不想嫁人,只是心性极高从来不想委屈了自己,所以左等右等才等到这般年龄。你虽非我亲生,却在你母亲去后由我一手抚养大的。我两个儿子都早早不在了,如今为娘的也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了,你若是古老终身的话,我和你父亲于心何安呀!这赵瀚虽然为人有些滑头,品性才学却是上佳,不失为你依靠终身的选择。” 荀采依旧低头不语,许氏还欲再劝,荀爽却忽然接话说道;“采儿,你幼时曾经说过要嫁一个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奇男子,现在你是否还是如此念头。” 荀采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荀爽却是眉头带喜道;“那便对了,你向来和你司马伯父亲近,对他的话可是相信?” 荀采不解其父的意思,便只是顺着话说道;“司马伯父品行端良,是天底下极好的人,他的话采儿自然信得过。” 荀爽微微一笑,便道;“你可知你司马伯伯是如何评价赵瀚的吗?” “深不可测,无可限量。” 荀采一怔,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神色。她从小和司马徽亲近,素来知道司马徽识人观人的本事天下无双,他既然这般对赵瀚评价,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正如许氏所言,荀采并非不想嫁人,只是不愿意嫁给一个凡夫俗子罢了。她自幼心性极高,本就看不上这世间大多男子。其实她幼时许配的夫君夭折,她心中怜惜同情固然是有,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不用跟一个俗不可耐的男子共度一生。 所以她借口为夫守孝,便从此以纱巾蒙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只道是期盼遇到一个真正懂她敬她的男子,而非以色取人的俗物。 如今听到司马徽和父亲都对赵瀚另眼相看,心中难免会有些怦然心动。况且赵瀚长相却是也讨女子喜欢,荀若是这样还不动心的话,那当真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荀爽紧盯着女儿,又开口问道:“为父再问你,若是我强行令你嫁给赵瀚,作为女儿的你可愿意听命?” 荀采低下了头,思虑了许久,才细如蚊咛道;“父亲言重了,婚配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荀采虽才学疏浅,却也知道为人子女的大道。这等大事,父亲做主便可以了。” 荀爽见女儿松口答应,这才舒了口气,与许氏相视一笑,皆从对方脸上看见了满意之色。 女儿的婚事敲定,作为父母的他们,如何能不喜不自禁。 “采儿你放心,你们二个才子佳人,定是绝配。你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在家中待嫁,余下的事情都交给为父和你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