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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宦官心理学

    赵瀚见荀爽忽然转移了话题,心中不免有些微微不悦,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只是拱手道;“先生有何话尽管直言。”

    荀爽避轻就重,只是简单的将事情的原委说出,道张让因为唐氏的婚事欲寻荀氏晦气。再加上荀氏向来是党人的中坚砥柱,早已被宦官们视为眼中钉rou中刺,此次恐怕难以幸免。

    赵瀚低头想了想,心道;“若是被张让盯上,荀家想来是绝难幸免了,可历史上并没有见荀家因为此事被牵连,到是在之后的魏晋时期非常活跃。这么想来这次的事情应该只是虚惊一场罢了,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过去。”

    见赵瀚低头不语,荀爽开口轻声道;“此事事关荀家安危,不知浩然如何看待?”

    赵瀚想了想说辞,这才垂手道;“先生,请恕我直言,张让此人向来睚眦必报,这番荀家既然已经得罪了他,他必会网罗诸多罪名加在荀家之上。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rou,若是想要张让放过荀家,那必然荀家要让他气消。”

    荀爽的脸色有些难看,道;“那你以为要如何才能让他气消。”

    “先生以为宦官为何如此仇恨士族。”赵瀚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了一个看似毫无联系的问题。

    荀爽冷哼道;“这还用说吗,阉宦若要扰乱朝纲,流毒天下,那必然会受到忠直士大夫的反对,岂有不仇恨的道理。”

    “先生的意思就是宦官们祸乱了汉室江山,所以才会和士子们势如水火?”

    荀爽斩钉截铁道:“正是。”

    赵瀚却大摇其头道;“先生此言差矣,若说祸乱汉室江山,外戚比宦官更为有害。外戚若是权重则想着谋国篡位,例如王莽梁冀之流,可以将皇帝自行废立,玩弄于鼓掌之间。可宦官却是没有根的人,闹的再怎么凶也不过是依仗皇权,荣辱兴衰皆出自上宠,动摇不了汉室的根本。可为何士子们对待外戚和宦官的态度截然不同,汉家四百年的基业中,不乏外戚得到士子阶层拥戴的例子,可曾见过宦官和士子团体亲密无间的?”

    “这……”荀爽竟被赵瀚问倒,一时竟无言以对。

    “浩然的意思为何?”

    赵瀚断然道:“很简单,宦官之所以如此仇视士子们,是因为心理上的自卑情绪。而士子们之所以如此唾弃阉人,同样也是因为他们生理上的残疾。”

    “大凡自卑之人,别人愈发瞧不起他,他便愈发的仇恨,若是得到机会定会不留余力的报复之。宦官大多出身卑贱,家中存活不下去才会入宫受刑,刚开始从事的也是最为卑贱的差事,受尽凌辱。即便是有机会得到上宠,一跃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可心中的自卑感仍然驱之不散,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个出身贤良方正的士子们。”

    “所以这些人的心思极为敏感,最恨的是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和生理的残疾。可士子们大多却对宦官这些身体残疾的皇家奴仆们耻笑不已,斥之为阉竖、阉狗,即便是面上畏于权势恭敬,可背后却依然视之为洪水猛兽。士子们如此轻贱宦官,宦官们自然会加倍恶毒的报复,如此才有了阉宦横行,党锢之祸。”

    荀爽面上露出沉思的神色,轻抚下颌微微点头道;“浩然分析的入情入理,我到从未想过还有其中关节,看来一味斥责阉宦到也不尽其然,究其根本还是士子们的自傲和清高惹下的祸。”

    赵瀚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是因为士子们从不把宦官当做正常人看,一味的轻贱唾弃,才会让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如今士子们为了铲除宦官不惜依附外戚,而宦官们为了自保只得加倍迫害士族,如此便是因果了。”

    荀爽微微颔首,思虑许久才开口轻声道:“那以浩然的意思,如今荀家该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机?”

    “很是简单,先生名传天下,荀家更是贤名远扬,当初张让之所以让唐氏嫁给荀家,无非就是看中荀家的名声,想和荀家攀上亲戚关系以提高自己的身份。可二家虽为儿女亲家,可我想猜先生从未对张让表达过善意吧?”

    荀爽果然摇头道;“张让为十常侍之首,我如何能自污其名与之交往,他倒是来过几封书信,我皆以年事已高为由让别人代笔回了。”

    赵瀚胸有成足道:“这便对了,先生轻慢待之,张让定早已心生怨恨,这次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先生要化解荀家的燃眉之急,何须其他,只需一封书信即可。信中需言语恳切,只叙家事无论其他。张让是唐氏义兄,那就是您的晚辈,你大可以对待子侄的口吻书信一封,只要能让张让感觉出先生对他的看重和关心,无须谄媚之言。”

    “那张让如今权倾朝野,朋党无数,连皇帝都称之为阿父。权欲上他已经难以再上一步了,可名节上的欠缺却是难以弥补。先生乃是天下大儒,若能以子侄之礼书信于他,他必会喜不自禁,定会将先生的书信传阅旁人,以此沾沾自喜,如此对先生的怨恨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然后再让荀彧前往洛阳迎回唐氏,此事便就烟消云散了。”

    荀爽先是点头,随后有些顾虑道;“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天下士子耻笑,我一人名节是小,荀家一门名声是大。”

    在这个时代士大夫们将名节看的比性命还重,赵瀚如何能不知道。只是他心中早已猜到这点,便信心满满的笑道;“先生过虑了,你信中并无谄媚之言,只是叙平常家事。况且本就是儿女亲家,先生待张让以子侄之礼理所当然,自然不会落入他人话柄。”

    “先生若是还不放心的话,那再不妨将消息放出,只说张让欲对荀家下手。世人见先生只是一封轻飘飘的书信便将危机化解,到时候只会夸赞您的从容和机智,心知您所做的并非本意,绝不会因此诟病先生。”

    这番话说吧,荀爽忍不住站起身来拍掌叫好,哈哈笑道;“浩然心思如此缜密,到是老朽眼拙了,竟然一直未曾看出。如此少年才俊,岂可屈居他人之下,当算的上世间翘楚。”

    赵瀚嘴上忙自谦虚,心中暗叫惭愧,心想哥不过是碰巧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书里面对宦官的心理有过细致的分析,对待这些人残志不残的家伙们倒是颇有几分应对的心得。

    荀爽大笑谢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其实赵瀚的办法和荀攸出的主意异曲同工,只是在方式上更为婉转一些,不但能化解荀府的燃眉之急,也能最大程度的保住荀府的颜面。

    既能两全,荀爽自然欢喜。

    荀爽的眼神忽然落在了赵瀚身上,含笑着上下打量,只是微微点头,却不发一言。

    赵瀚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只觉得他眼神怪异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心想忍不住想到这老家伙不会是因为倾慕所以看上哥了吧。

    听闻汉代断袖之癖甚为流行,上自天子下至士子,皆以圈养娈童为荣。难不成这个老家伙也好这口?

    不成不成,这可万万使不得,菊在人在,菊亡人亡,大不了跟这个老玻璃拼了。

    正当赵瀚胡思乱想的时候,荀爽却笑眯眯的开口道;“浩然今年二十有三,在家中可曾婚配否?”

    赵瀚眨了眨眼睛,拿捏不准荀爽问这些是何用意,便胡诌道:“少时在家时父母曾定下一门亲事,是与父亲的同门故友之女。只是后来父母病故家道中落,父亲的故友却被举孝廉举家前往外地任官,已十余年未曾有书信传来,想来是嫌弃我家门第太低。”

    说话之时赵瀚面露悲戚之意,像是在悼念双亲,又像是自伤自怜,到是装的十成十的火候。他听荀爽的口气似乎想给自己做媒什么的,之所以这么说便是想给自己留个回旋的余地,一来不至于让对方断了念想,二来若是不满意还能以父母之命为借口推诿过去。

    荀爽闻之叹息道;“到没想到浩然竟然还有此等艰辛经历,少小双亲俱失,想必是世间最难以释怀之事。更是因此尝尽了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当真不易。”

    赵瀚忙自圆其说道;“先生勿以此为意,孟子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浩然不才,却愿意以此自勉。”

    荀爽欣然点头道;“浩然能如此想当是最好,所谓玉不磨不成器,大底便是此理。”

    言罢低头沉吟许久,这才面带微笑开口缓缓道;“你父亲那故交既然十余年未曾书信往来,想必是嫌贫爱富的势利之人。如今你已年岁不小却仍未成家,想必你父母泉下有知的话也会放心不下。”

    “我痴长你些年岁,蒙你不弃称呼了一声‘先生’,就当以父师之礼为你考虑周全。我有一女年方十八,尚在闺中,也算知书达礼性情温婉之人。你若有意,我愿将女儿许配给你。”

    赵瀚先是一怔,原本还以为荀爽只是想为自己做媒,做不料竟是搭上了自己的独女,倒是大方的很。

    赵瀚却没猜到荀爽心中打的如意算盘,他是盘算着赵瀚家小业下何况父母皆不在,若是和自己女儿成亲那便是如同入赘荀家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当然最为至关重要的是,荀爽感觉到了赵瀚确实如司马徽所言并非常人,将来的前程定是无可限量。荀家如今虽然枝繁叶茂,家业甚大,可是朝堂权宦横行,眼前的富贵唯恐朝不保夕,不如将赵瀚这个奇才收入门中,将来也已引以为荀家的强援。

    赵瀚想了想,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欢喜之意的。他在后世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女孩子,所以虽然二十三的年纪了却还没正正经经的谈过一场恋爱,更别说婚配娶嫁了。所以荀爽说将女儿许配给他,他心中还是有些期待憧憬的,毕竟自己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时代滞留多久,几年几十年完全都有可能,若能得到一佳人相伴,到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赵瀚不禁有些心痒痒,几乎开口应承了下来,可一抬头望向荀爽那貌似驴脸的老脸,忽然有些怀疑起这个荀彩的相貌来了。

    若她是随着父亲的相貌,那岂不是丑若无盐,貌似凤姐。要是让自己整天抱着个凤姐睡觉,当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荀爽看着赵瀚望向自己的目光,却是会错了意思。这个时代女子大多十五之便已婚配,即便未行嫁娶之事,也是早有媒妁之言在身,如今荀彩已过十八却未许配人家,他以为赵瀚是质疑此事。

    便抚须叹道;“不瞒浩然,小女幼时曾许配给阴家幼子阴瑜,无奈阴瑜早夭,未及十四便已病故,当时小女只有十岁,却要按例为阴瑜服丧五年。如今丧期已满,可偏偏生的心高气傲,我为他介绍过不少品行端良的子弟,她却一个都看不上。她年幼时的婚事是我定下的,如今却是害了她,所以我对她婚事也不强求,由着她的性子去,以至耽搁到了现在竟成了老姑娘了。”

    赵瀚一听顿时心思活络了起来。

    心性极高?那想必自身条件不错吧,这么说来自己倒是捡到个宝贝了。看荀爽样子虽然长得寒碜,可是毕竟是出生世家大族的才子,想必娶得老婆一定貌美的很。这样中和下基因,女儿多半长得象母亲,这荀彩到很大概率会有几分姿色。

    再说荀家可是魏晋时代显赫一时的豪门大族,荀彧荀攸更是旷世之才,若是能抱着荀家这个大腿,那在乱世中便不用担心死于非命了,到可以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过完在这个时代的长途旅行,这倒是个好主意。

    至于荀爽口中说的什么十八岁老姑娘,赵瀚心想十八岁都算老姑娘的话,那你让后世那些剩女们情何以堪。要是年纪太小了他还真不好意思下手,十八岁正好正好,极好极好!

    荀爽见赵瀚眼珠骨溜溜转,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荀爽心中不由打起了退堂鼓。他知这个时代士子重视名誉极重,荀彩虽然未正式出嫁却已经是“未亡人”的身份了,再嫁人的话就属改嫁。赵瀚虽然是小家出身,却非寻常之人,他若在意这点的话,荀爽也总不至于强求。

    他却不知道赵瀚哪里会在乎这个东东,别说未真正出嫁尚是云英之身,就算真的嫁人赵瀚也是毫无压力。他一后世之人,岂会对这些什么贞cao名节在意,他顾虑的无非是这个荀彩长相到底怎么样。不过这种话又不好当面问荀爽。

    思来虑去,赵瀚还是觉得荀彩不丑的赢面甚大,便一咬牙拜道;“多谢先生成全,小子感激不尽。”

    荀爽大喜,心中石头顿时放下,要知道他为自己这个心性极高的女儿不知道cao了多少心。偏偏她是已经婚嫁过的人,才略家世极好的士子都不愿辱了自己的名节,而一般之人荀采又看不上眼。如今这赵瀚无论是相貌还是才略都是上上之选,想来她定不会再推辞了。

    忙上前扶起赵瀚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既然已经答应了怎么还叫我先生呢,岂不显得生分。”

    大概是说了太久话的缘故,荀爽已有些口干,便端茶欲饮。

    赵瀚听荀爽这么一说,心想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心急,索性遂了他的愿,跪在地上喊道;“丈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荀爽刚刚入口的茶水几乎喷出,连连呛着咳嗽数声。心想这个赵瀚还真是实在人。自己不过是想让他喊声伯父什么的亲近一些,他到好,直接上来就丈人了。

    便神情有些尴尬的上前扶起赵瀚道;“好……好,浩然快快起来。”

    “不过这个丈人…….现在还不便称呼呢。毕竟婚嫁之事乃是大事,需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虽是再嫁,却也不能委屈了她,必须堂堂正正出嫁方可。”

    “哦。”赵瀚点了点头,对这些倒是全无了解,心想结个婚还这么复杂,不就直接洞房就可以了,尽来这些虚的。

    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口中却是恭敬十分说道;“丈人……哦不,是伯父见谅,是浩然失礼了。”

    随即面露难色的说道;“只是我父母早已不在,家人也已经失散,仓促间我还真找不到长辈为我主持婚事。”

    荀爽却早已经替他想好,闻言欣然道;“无妨,事出权宜,我又怎会为难于你。你一直称呼我先生,那便是已经待我为师,你父母既然已经不在,那为师就是你的长辈,为你cao持此事也是合乎礼仪的,你就莫要cao心了。”

    “只是我虽是一家之主,女儿的婚嫁之事还是要问过拙荆的,如今拙荆正带着小女在母家为客,几日后才会返回,到时候让你们见上一面。”

    见不用自己cao劳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结婚,赵瀚哪里还会不愿意,心中已经笑开了花,道;“那就有劳伯父了,浩然这里谢过。”

    荀爽心情极好,抚须哈哈笑道;“都快是一家人了,哪里还用得着言谢。只是南阳地远,你在那边想来也是不及此处,虽说女儿出嫁便是你赵家之人,可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忍她受些cao劳之苦,不如浩然你就在荀家暂且住下,以后再言归家之事。”

    赵瀚躬身道;“一切听凭伯父安排。”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颜满面。

    真好,匡了个好女婿入赘上门。荀爽心中已经笑开了花。

    真好,不花一分钱白娶了人家闺女,还送房送车,连带一辈子的生计都解决了。赵瀚心中也乐开了花。

    看来这年代真是人傻、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