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误会(一)
胧兮刚回到府里,发现房内灯火未亮。刘堰还没回来,而府上之人也以为她已经入睡,因此,再她离开一个时辰内,没有人寻她,也没有人怀疑。 然而确定这一点后,胧兮松了口气,若是刘堰或其他人问起来,这一时间,自己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行至桌边,她不敢点灯,对着黑暗,不由回想起今晚之事--- “是你!”负伤在地之人诧异而呼。 当自己看清楚他的容貌亦是变色,居然是刘淖。 此时,黑衣人挥剑就要向自己劈来。意料之外,刘淖竟忍痛摸起剑冲前为自己挡招,刀刃再度相接,但他毕竟已身负重伤,如何能与之抵御?“咣当”一声,刘淖手中的剑被打掉,剑芒映眸直逼来。 说时迟那时快,自己从袖中绕出一截雪白的长绫,动臂一卷,便将黑衣人手持之剑折成了两段。那名黑衣人蒙着面,她无法知晓他的真面目,唯有那双阴鹜的眼睛,才于此时暴露他内心的惶恐与疑惑。 “她是谁?她何来那么大本事?”那眼神令人感到他似乎在自问。微微睩动眸仁,又似乎在说:“是继续杀了他们呢?还是先撤呢?这个女人,似乎不好对付。” 然而,在飞快的斟酌之后,他选择摇身跃出了窗外。 刘淖的手臂血流不止,又经方才逞强使力,伤口便开裂得更加严重,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是刘堰冷落你了么?”刘淖已经额冒冷汗,唇色发白,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自己的机会。 “我也没想到是你。”他这般,自己当然不悦。 刘淖捂着伤口,继续道:“你愈发让我看不透了。不过,有意思,你方才那套本事,只怕刘堰也不知道吧。”他唇角勾起邪笑。 “这不关你的事。”自己不屑与他多言,说着猝不及防地朝他施咒,刘淖立马昏了过去。 今夜的冒然是自己的失策,那么只有让他失去这一段记忆,一切才会到此为止。至于他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当然,自己会马上替他救治。 阖眸深吸一口气,胧兮对今夜的意外甚感蹊跷,那杀手是谁?为什么要杀刘淖?赶来曲梁杀人,这背后的动机可真教人不寒而栗。 胧兮心情复杂,她起身侧脸看看窗外。 月色静谧,虫鸣清晰。 “如何才能让他离开曲梁不回来呢?”胧兮暗自想道。 几日后的一天中午,胧兮独自兜转出门,她心中一直思虑着一事,如何才能合情合理地去找刘淖呢?步入长街,身旁开始热闹起来,面对两侧小摊贩的热情招呼,胧兮只是淡笑以对。 “咳咳。”正于行走间,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无事生非的咳嗽声。 胧兮闻声驻足,回眸间,人面桃花相映红。 “你?”她面露讶然之色。 刘淖仰目惊心。今日,她身着四月花落,回眸生花,流转盼顾间召来春韶无限。少顷,刘淖方敛神色,道:“对,是我。”说着,他昂起下巴,轻佻地笑着。但不可否认,每一次见她,他总是神采飞扬。 胧兮偷瞄了一眼刘淖的左臂,看出已无大碍,毕竟自己及时为他施法疗了伤,恢复速度自然是平常情况下的数倍。否则,他哪有力气在这里寻事,想到此处,胧兮对他冷眼一望。 “一出门就能碰见你,真是有幸。”刘淖继续说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有几分夸张。 胧兮刚要开口说话,却转念闭上了嘴。低眸略思,这何尝不是个机会? “六哥,可否借一步说话。”胧兮抬头,语色淡淡。 刘淖听完,立马换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道:“弟妹竟要与我借一步说话?啧啧啧,真是难以消受。” 他那些没事找事的话,胧兮根本不愿理会,顾自移步换地。 刘淖随之而去,携着得意的笑,携着他一贯的高傲。 见四下无人,胧兮转身开门见山:“六哥不是已经答应胧兮不再进入曲梁了吗?为何要出尔反尔?” “我为何要遵守承诺?”不料刘淖立即反驳。 “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是刘家的,不是他刘堰的!” 胧兮淡言不改:“胧兮想让六哥离开是为了六哥着想,六哥是想被胧兮劝走,还是想被王爷送走?”她向刘淖送去颇有意味的目光,含着坚决和执意,潜台词是“离开曲梁没得选,你要体面还是不体面”。 孰知刘淖竟哈哈朗笑:“弟妹啊弟妹,你如此为我着想,刘堰他知道么?” “六哥可真会开玩笑,上次曲梁瘟疫的事,六哥是忘记了么?倘若六哥不明不白地死在曲梁,王爷和胧兮可真当代不起!但却难保此类之事不再发生。” 最后半句的双关之意,竟听得刘淖当场一怔,眸里漩起昨夜的骇然。稍顿片刻,他抬眉望望胧兮,那两抹淡然的秋水,不禁令他再次心动。 于是他邪笑重起:“多谢弟妹提醒,但若临死之前能得到弟妹的关怀,也未尝不值得?没有点刺激活着,那生活又该如何无趣?”刘淖俯下身,凑近胧兮耳畔,温柔地挑衅:“我是不会走的。呵,刘堰?过去我不怕他,现在,照样不怕。” 胧兮秀眉紧拧,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诞之人?天塌了他可以不管,地裂了他可以不顾,可对于自己的性命和家人,他也可以视为荒诞,不管不顾么? “切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希望六哥慎重考虑。”撂下此话,胧兮便径直离开。 “弟妹慢走。”刘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 待胧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转身朝路的另一侧离开。 春光明媚,长街巷闾时有花香,照着暖暖融光,刘淖一走,竟停不下来。不知不觉,他走到了郊外。花香更加浓郁,浅浅的青草,如锦的繁花,荫蔽处有渔人垂钓开阔处,有牧童放牧。 “方才她着那身衣服,也是如此感受。”刘淖自语喃喃,同时心旷神怡。 缓下步伐,朝前步入这万顷春色之中,走着走着,刘淖发现前方有一名孩童正蹲在那掘泥巴掘得津津有味。他不禁有些好奇,于是上前准备近距离观看。
那孩童见有人过来,本能地抬起了头。 而刘淖与他对上目光的刹那,心头竟微妙地一怔。 这孩子虽身着粗糙布衣,生得却十分端正可爱。他抛掉手中的树枝站起,双眼清澈,所装的,尽是满满的纯真。他看着刘淖,不跑但也不说话。 刘淖也看着他,目光极不愿移开,他成亲多年但膝下还未有任何子嗣,而对于眼前这个孩子却有超乎自己想象的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一向傲然的他,此刻竟主动与一平民孩童搭话。 那孩子看了他一会,才说:“我叫向阳。” “这个名字真有趣,为什么要叫向阳呢?” 向阳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你为何要在此处掘泥巴呢,这样很好玩么?”刘淖饶有趣味地望望地上被掘开的小洞,俯视着向阳问道。 “掘洞可以挖出蚯蚓,爷爷可以用蚯蚓钓上一条大鱼。”向阳回答。 刘淖颤着双肩,无声地笑着,但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哈哈,钓鱼,你很喜欢吃鱼么?”他从来没有感到有哪一件事那么好笑。 “我娘做的红烧鱼可好吃了。”说到吃鱼,向阳像是犯馋了,小嘴砸吧了两下。 “哈哈哈。。。”刘淖笑得更加开心。 “想吃鱼还不简单,呐。”他从怀中掏出一小片黄金,慷慨地递给向阳。“这够你吃好几水缸的鱼了。” 刘淖得意地等着向阳露出兴奋的表情,接受馈赠并对自己的慷慨感恩戴德,却不想向阳后退一小步,双手交在背后。 “我娘说,不能随便要人家东西。”他边说边摇头,言毕,小嘴向上弯成一抹弧度。 刘淖微怔。 “这是我给你的,不算随便要。”他再次将黄金递了过去。 可向阳仍是不接受。 刘淖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诧异自己今日的耐心。 “既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他躯直身子,倨傲地笑着。 “向阳,向阳!“远处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未见其人,却能听清她口中所唤是“向阳”。 “叔叔,我娘找我了,我该走了。”向阳说。 叔叔?刘淖愣愣,头一次有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这般称呼自己,莫名的不习惯却又莫名的亲切。少顷,刘淖笑答:“嗯,回去吧,你娘找你了。” 向阳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郊外绿树红花参差不齐。很快,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刘淖视线之中。 胧兮刚回到府里,就撞上了一名端水的婢女。 然而,那名婢女手笨,竟不慎将水泼到了胧兮身上。 “奴婢该死!”那婢女见自己闯了祸,忙惶恐跪地不住谢罪。 胧兮未曾责怪她,只道:“你下去吧,我回房换套衣服便是。” “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