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难熬的五天
五天了,整整五天了。胧兮侧卧在塌边,以手支颐,挑着灯花细数时日。 刘堰,还有溪音想必已是寻得自己满世界了吧,还有自己这个所谓的亲爹,为何这般莫名其妙地将自己关起来? 不过,总归明白红胭姑姑与自己的关系了,她常在小的时候来看自己想必也是基于这层关系。 可为何心里那股隐隐的悲戚总是缭绕不去?罢了,没必要再去分析再去揣测,自寻烦恼,何必。 微微挪动了身子,涅白的裙角顺着榻沿滑下,胧兮沉闷至极地叹息一声。 眼皮缓缓下垂,恍惚间,又感觉跟前稍暗下些许。提睑定眼,一个身影直立在自己面前。 来的人是幻痕,胧兮并不意外,抬眸迎上他泠然的凤眸。 可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她无所谓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照顾过自己。倒是那份温柔总能让她辛酸得拧眉。 “吃过东西了么?”幻痕淡淡启唇,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胧兮。 回缩了一寸位置,胧兮点点头,神情如一听话的小孩。 幻痕缓缓抬手,于胧兮面前递出一轴画卷,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令人不得不看,纵然他无丝毫强迫之意。 胧兮斜去讶然的目光,接过,展画一看---- 只见画卷中,跃然着一清丽脱俗的绝色女子,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相貌与自己八分相似。 一手已不由抚上自己的腮,自己的颊。水雾经不起感应的催生而浮上眼眶,她又何尝认不出画中之人是自己的娘亲碧洛。 酸涩带着脆弱席卷而来,明明昂起了下巴,却依然有泪洇在练纸之上,一滴,两滴……幻痕心痛地一怔,胧兮在伤心,又错了么? 顿时的迷惘,原来一向强势的自己亦会有如此无助的时候。傻傻地以为这样就可以与这个陌生的女儿拉近距离,可熟料弄巧成拙。 瞳仁微移,胸膛细微地起伏着。 “胧兮……” 胧兮偏头,下颔优美的弧度悬着晶莹的泪,柔弱中带伤,却亦有一种不可否认的要强。 又似乘机又似刻意,幻痕试图缓缓从她手中将画卷抽走,他的一生唯独进来过这两个女人。 “别哭了。”他又一边说道。 “过去的那么多年,为何不将我留在你身边?”胧兮携着些许哀恸轻轻的质问。 看着这烟雨般的忧伤,幻痕的心承受着潮起潮落的颠簸,眼前似有一场雨,在渐渐还原某个人的某句话,他咬了咬牙。 “本皇毕生唯一所愿之事就是将你们母女留在我身边。”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胧兮的语色如同一片秋叶,轻盈之中亦带凝重之色。 幻痕黯然了眸光,她果然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他起身,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房间。 雪花于这世间起落无常,曲梁里纷纷传说,平干王府丢了最得宠的女人,而关于她的身世,更是众说纷纭。 五天了,刘堰度过了人生中最昏暗的五日。每每午夜惊梦,带着一身虚汗喊着胧兮的名字醒来。 一日,有人来禀,说是有客求见。刘堰一猜便知是谁,赶忙招呼。 进门之人正是溪音,抬头看看刘堰,仅仅五日他竟可以憔悴如厮,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样,你那有胧兮的消息么?”刘堰开口就问。 溪音摇摇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可胧兮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我也找不出来。” 刘堰一阵心悸。 “难道真被苏文他们捉走了。” “那倒不会。”溪音转脚至椅旁坐下。这几日,他也曾去苏府打探过,胧兮并没有在那。苏文虽是对刘堰又恼又气,但自知理亏,也并未奏明皇上要求再查。 “怎么说?”刘堰眼前一亮,挥手吩咐侍从奉茶。 “你要想,苏芸嫣遇害与胧兮失踪几乎是同一天,而且我有自信给胧兮找的地方除了你我更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刘堰会意地点点头,道:“可胧兮究竟去了哪里呢?” 溪音揭开茶盖,驱赶几下茶气,轻呷一口,斜眸看向别处,稍作停顿,道:“冒昧问一句,王爷可还有其他仇家?” 刘堰心怔,饮茶的动作顿慢一拍,思酿许久,才说:“若说这个,那便只有他了。” “谁?” “易安侯,刘淖!” 也是姓刘,还是个侯爷,莫非…… “莫非他是王爷的,手足?” 熟料刘堰重重地将茶盏往案上一放,溢出的茶水顺着案角滴延。 “哼,手足?什么手足?!” 溪音愕然,但仔细想想,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王爷……” 刘堰起身拂袖别头,神情这般不屑,冷吟一声,道:“哼,当年本王没杀了他已是仁至义尽。倘若他敢碰胧兮一下,本王定将他碎尸万段!”他是这样信誓旦旦。 是何恩怨竟让骨rou嫡亲反目成仇?心里唏嘘的同时,溪音蹙眉,话锋徒然一转绕:“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走的。” 刘堰茫然:“她自己走的,为何?” “那我怎么知道。”溪音站起来,继续言道:“至于你那位兄弟那里,我还真得亲自去一趟。” “你一个人?其实不必了,本王已经派了中天前去。”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这样才放心。”溪音话里充满自信。 月,皎圆皎亮。迷迷的一层雾漫在天际,散开淡淡的惆怅。 幻痕迎雪而立,回忆着碧洛生前的话,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真要要违背她的意愿么?有些事,说不得,注定只可一人承受。但胧兮是她唯一的女儿,他容不得她伤心更容不得她…… 无意抬眼间,对上那衔桂的月,幻痕似想到了什么。他拧拧手心,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间密室,位于魔宫最隐晦的处所。幻痕还曾下令,私入密室者,哪怕是误入,死! 幻痕领着红胭来到密室处,念诀打开所有的结界,进入密室。 密室中央封印着一堆黑压压的雾团,纵然封印之人功力深不可测,却仍有黑雾无形地从封印中走漏出来。幻痕抬手,缓缓打开掌心,只见他掌中托着一颗魔珠,珠身交融着鲜明的暗红与碧青,透着幽幽的冥光,如若在血中浸泡过的狼眸。
“魔皇,您真的打算这么做么?”红胭有阻止他的意思。 “没有别的办法了。”幻痕抬眼的瞬间,掠过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 “可是……”红胭上前一步,侧身,盯着他手中的魔珠,劝道:“血冥珠是魔界至宝,拥有无穷尽的力量,虽能一时镇住瘴气,但今后万一抵御不住,瘴气反而会吸收它的魔性弥散到人间产生无穷之害啊!” 幻痕沉重地阖眸,认真地说:“本皇想过了,做不到碧洛所嘱,亦不能关胧兮一辈子。” 他的决定,从未有人能动摇,红胭心里隐隐升起几缕悲悯,轻轻叹口气,点头同意。 “好了,别多说了,本王需要你的帮忙!” 目睹心爱之人抓不住自己的悲戚要远远超过自己抓不住他的悲戚。这仿佛是一生中最痛,最真实的一个梦。胧兮梦见自己明明在刘堰怀里,可他却死活抓不住。清醒了,却依旧挣扎不出那一生路尽般的压抑空虚,窒息得令人止不住淌泪。 为何这般害怕?一个梦而已。胧兮紧拽着被角,努力平复着心绪。 “胧兮。”红胭却正在这时进来了,她见胧兮脸色煞白,心里一慌,忙搂住她,问:“胧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红胭姑姑。”说没事,不是真的没事,而是胧兮长久以来的习惯。胧兮靠在红胭怀里,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捋捋胧兮脑后的黑发,红胭思量一番,启唇道:“胧兮,其实你不要误会你爹,他对你真的很好。三界之内,他对谁都无情,唯有你们母女两个。你知道么?其实他心里,很苦,有千千万万个不得已。” 她的话里,有的不仅仅是悲悯,胧兮抬首。 红胭继续说道:“你爹说了,过几日就放你出去,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罢。“ 胧兮讶然,从红胭怀中直起身子,语色携着不解:“红胭姑姑,你告诉我,既然我爹要放了我又为何把我关起来?” “他不放心你。”红胭躲躲闪闪的目光与这个是是而非的答案让胧兮有些难以相信。 看着胧兮,红胭欲借故离开,仿佛于这件事中不止她一人的痛楚。可胧兮却一把拉住她,眼里饱含恳求之色。 红胭心里一颤,这是怎么了?难道…… “红胭姑姑,我娘是怎么死的?” 红胭想了想,最终说:“无论你娘是怎么死的,她都不曾后悔与你爹走过的那些时光。”她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不会么?胧兮颓然地想道,无声翕动了秀唇,眼眶溢下泪水,不明出处。 “胧兮,你知道为什么在你小时候我一直都去看你么?”对于胧兮此一时的表现,红胭想不透猜不透,唯有这样说。 胧兮怔怔,这也确实是自已许久未问的问题。 “你和我爹,究竟是……” 红胭若有所失的一笑,道:“我和你爹,算是患难朋友吧……”红胭还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很多,知道胧兮脸上的泪干了,心情也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