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冯宝贵慌忙不迭地赶到学校，看到晓菲的时候，她还没有停止抽噎。见到父亲，晓菲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扑进他的怀里，而是用楚楚可怜的泪眼茫然地看着他，就连爸爸也不知道喊。看情形，她着实被吓得不轻。冯宝贵伸手准备抱她，小家伙却倔强地将身子扭向一边，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欧倩捧起晓菲湿漉漉的脸颊，柔声细语地劝说道：“晓菲，乖乖跟爸爸回家，啊？老师下班就去看你！” 晓菲顺从地点头，从欧倩的膝盖上梭下来，站在地上，一只小手揉着眼睛，抬起另一只手向老师做再见，嘴里嘟囔着：“老师一定要来哦！” 她没有拉住爸爸的手，自个儿朝屋子外面走去。冯宝贵一头雾水，匆匆跟欧倩道别，赶紧追出去。 一路上，任由冯宝贵怎样喊，晓菲都不答理他。这孩子，犟脾气上来了，不下点儿功夫，看来是哄不住她。冯宝贵边走边挠头，想着主意。前面十字路口得过马路，可不能再由着孩子任性，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就采取老办法，强制性将他扛在肩头，安全地把她带过去。每次晓菲都会挣扎，但很快就会“咯咯”笑个不停。他就不相信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还犟不过一个孩子？ 乘着晓菲不注意，冯宝贵从身后将她拦腰抱起，这下可惹恼了小家伙，她又哭又闹地大叫：“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两只脚在空中不停地乱踢，像只受到惊吓的动物，在狠命挣扎着逃命。冯宝贵不理会她，径直往前走，晓菲的哭喊声越发强烈，她用手指甲抠住冯宝贵的手臂，用力地抓下去，嘴里还大嚷着：“坏爸爸……你是坏爸爸！” 冯宝贵只感觉手臂一阵钻心样疼痛，这时正在穿过马路，他顾不得疼痛，一溜小跑到了马路那边，才把晓菲放到地面上。孩子开始耍赖，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又哭又踢地发起脾气，冯宝贵看着哭得像泪人似的晓菲，怜爱地托起她的小脸蛋，为她擦眼泪。晓菲却发急了，用手抓自己的脸，冯宝贵看到心疼，又无法制止她，只得抓住她的小手轻轻的打了一下。晓菲那小脾气着实了得，开始更大声地哭闹，嘴里喊着：“mama……mama，你在哪里呀？爸爸打我……” 这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路过的行人很快围拢一圈，将他们包围，晓菲还在肆无忌惮地哭喊，冯宝贵的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连哄带拉，准备把孩子弄回家，晓菲就是不肯，那哭声凄凄惨惨，围观的人群里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一个老太太用枯瘦的手，指着晓菲，说：“哎哟哟，瞧这孩子哭得多可怜，这父母离婚呀，遭罪的可是孩子哦！”旁边的人附和着说：“就是、就是呀，多可怜！” 冯宝贵听得心中窝火，却又无处可发，他哄晓菲说：“晓菲乖，我们回家，等到放假爸爸就带你去看mama！” 晓菲嘴巴噘起，眼睛一瞪，大声反驳道：“你骗人，我没有mama……mama不要我们了……”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一提到耿嫣，冯宝贵倒是拿出了威信，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数落她的不是，在他的眼里，耿嫣是完美的，他也不相信耿嫣会抛弃他们，他一直等待着，相信她会回来。看到爸爸瞪眼，声音粗重地冲着自己吼叫，晓菲的小脾气收敛了许多，她眼泪汪汪地望着爸爸铁青的脸，哭着喊道：“爸爸……爸爸，mama什么时候回来呀？” 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冯宝贵不由得泪水湿透了眼眶，他蹲下身子，将孩子搂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说：“mama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回家！”他抱起孩子，步伐沉重地从散开的人群中间穿过，朝远处走去，围观的人群里不时传出叹息，还有人抬起手擦试不经意流出的泪滴。 上海。王斌终于在一个工程告捷之后，抽出时间去陪伴翟伟康。秋日的阳光和煦地普照着大地，黄浦江上如往常一样，一片繁荣的景象，船只交替穿梭，码头上人潮汹涌，忙忙碌碌。翟伟康坐在轮椅上，身后，王斌推着轮椅沿着黄浦江缓缓向上游走去。翟伟康接受着久违的阳光洗礼，呼吸着清新、潮湿的空气，心情也放轻松了些许。他感慨地说：“外面的世界真美啊！” 王斌见他心情舒畅，抓住时机，说：“武俊啊，听哥一句话，走出来吧，不要成天窝在家里，好人都得呆出病来。经常练习，你能够站起来的！你该振作些！” “唉……大哥呀，你以为我就甘愿窝在房子里？我怕哩！我是彻底废了！还能有啥指望？”翟伟康凄楚地说，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远处民工们辛勤劳作的身影，心里想着：自己原本也可以那般幸福地工作，只可惜……唉……他深深叹气，不忍心再想下去，他怕极了那种痛和失落并存的感觉。 “你就听哥的吧，我已经打听过了，你就得多锻炼，必须坚持下去。回头我给你请个特护回来，指导你锻炼，会好起来的!”王斌对翟伟康的照顾，那是没得挑剔，一直尽心尽力。他不忍心看他就这样颓废下去，时间一长，回心转意了，恐怕也晚了，只怕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那就试试。”翟伟康这次是真的想转了，他已经惧怕了死一样沉寂的孤独，更厌烦了那如同蹲在炼狱般的生活，他需要阳光照射那张苍白的面孔，他还得感受生机，时刻证实自己还真实地活着。即便是不能够真的站立行走，他也希望每天接受阳光的洗礼。秋天，对于每一座城市而言，都是美丽的季节，上海当然也不例外。翟伟康不光看到了美丽的自然景色，还感受到了城市发展的迅猛，上海正在突飞猛进地朝前奔，时刻准备与国际接轨。作为一个外来入住的上海居民，翟伟康还是由衷地感到欣慰，当初撤回内地，就是最准确的决策。假如我没有发生意外，假如我还可以稳稳地站立，我将立志成为上海市鼎鼎有名的建筑龙头！只可惜，这一切，现在都已经成为泡影，我只能苟且偷生，不甘心的、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忙碌，看着别人庆功，而自身只能够生活在百无聊赖中，落寞地等待死亡。与其如此下去，不如，来一场拼搏吧，要死也要死得无怨无悔。 这样一次等待太久，出来透气的机会，真的极为不易。对于翟伟康而言，就如同刚从监狱里获得释放的囚徒，在赢得自由之后，贪婪地环视周围即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想要一夜之间将它全部据为己有。翟伟康不敢有那样的奢望，只想能够容身其中，就足够了。这对他的启发是最为关键的，让他一下子改变了生活态度，略微积极地去迎接困难的到来。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是拥有斗志的，只是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他将目光放远，仿佛看到了灿烂的阳光下，矗立着一个矫健的身影，那是他自己，是那个健康、魁梧的山里汉子武俊，正在冲着他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