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没有任务的战争
容凌到现在都难以置信自己真的脱险了，到了新的阵地里了！ 每隔上一段路，便有几个军人给容凌他们指路，然后自己留下来断后。· 靠着人命去填，才将容凌他们这支部队的三分之一，带到了这里。 容凌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回来的，在最后时刻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动，只是身边不断向后倒去的景物告诉他她还在跑……双脚麻木了，喉咙里感觉不到能吸进去空气，但还得跑！可以感觉得到子弹是一阵阵打来的，“嗖嗖”地在身边擦过；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你不能去拉一把，甚至不能停下；耳边一声声惨唿，你只能当作听不见看不到！ 身后的鬼子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阻击的军人一拨拨的倒下…… 当容凌喘息着望向来时的血之路，阵地的枪声已响。 “后面还有阻击阵地，你们继续撤离。”有人大声告诉容凌。 容凌点了点头，道：“你们在顶不住的时候，按册子中的要求去做，留下一部分死士……” “好。”那人简短的答，很明显，这处阵地由他主导。 容凌没有迟疑，而是与戴立简单的交换了一下意见，道：“你还能联系你的上级吗？南京……南京……是怎么安排的？” 她在战火纷飞中，只觉得南京二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格外的艰难！南京大屠杀！整整三十万人死在了小鬼子的屠刀之下，这是一段让每一个华人永远都无法忘却的史！刻骨铭心之恨，同时，也是铭肌镂骨之痛！ “当然是死守南京，守不住了再说。”戴立理所当然的道。 “是不是唐生智长官？”容凌又问。 戴立点了点头，道：“是。”他没有疑惑，仿佛这段时间，容凌的超前的意识及对机密熟知的程度，于他只是平常。 容凌皱眉道：“他不可信。如果南京交给他，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城破人亡……不是普通的亡，而是……”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华人排排跪，然后小鬼子举起了屠刀。 “不会！唐长官立下军令状，与城同存亡。”戴立摇头，同时被硝烟熏死的脸上，现出一丝痛楚来。 “你受伤了？”容凌急急的问。 “我没事……你怎么知道唐长官不可靠？” “呵，我不过是庄生梦蝶罢了……”容凌苦笑：“信不信随你，一定定要换人。” 沉默了良久，戴立才道：“来不及了……以小鬼子机械化的程度，从无锡到南京，只需要几个小时！由于你，我们才建立工事沿途阻击，但是也不过是多拖些时间。” “呃。”容凌显然没有想到已来不及换人，只能尽可能的弥补：“那我们尽快的进入到南京，或者还有办法。” …… 从无锡到南京，一共有四道阵地在阻击。 不过，越到后来，阵地越是简陋，而鬼子的追击也越快越勐。 几乎是前后脚，容凌与戴立两人才进入南京，小鬼子就向着南京勐攻了起来。 天空中是响彻的炮声，如同闷雷一样把南京城扰得纷乱不堪；各条大街上都可以看见向北方徒步前进的军民。· 而无锡的失败，让唐生智没有了抵抗之心，他匆匆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之后，便先行逃离。 被欺骗、被抛弃的华人们心中全是怨恨，怨气冲天！ 军人无序的乱撤已经让南京各门陆续失守，紧随着容凌他们而来的大批的小鬼子，势如破竹。 远处的枪炮声从四方传来，越来越近，地上的行人越来越慌乱；天上鬼子的飞机不断冲下来，炸弹满天飞。 “大家听着……”容凌忍不住向大家扯开嗓门吼叫，她一脸的风尘仆仆，头脸上是各种擦伤，身上到处是血迹。 “我们刚刚从无锡一路回到了南京，在一路上看到的全是鬼子的屠杀，没有理由，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是中国人，女的jian杀男的残杀……”容凌的声音，在炮火中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为什么我们要冒死杀进南京呢？因为我们在路上缴获了一份情报，我们必须要带进来！”容凌声嘶力竭地喊道：“小鬼子打进南京要大屠杀！要屠城！！……” 屠城！？ 怎么可能？ 终于有人在兵荒马乱中开始驻足。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容凌继续吃力地吼着，手用力的挥着一叠纸：“这就是我们缴获的鬼子情报，里面有命令，鬼子部队可以尽情杀戮抢劫强jian十天！十天！！……十天后南京还能剩下多少人！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十万？想走的，尽快走，拿枪的军人们，尽量留！” “是，是有人抛弃了我们，也抛弃了你们。……但是，我们能放弃吗？能放弃这个国家吗？能放弃我们华族吗？……”容凌大声喊道：“鬼子要屠城，我们华族军人没有退路！每退一路，我们的家园就少一寸！一寸山河一寸血！” “想想血rou磨盘罗店，再想想四行仓！城破了，只要我们还在！”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三民主义，是我革命先声。革命英雄，国民先锋，再接再厉，继续先烈成功。同学同道，乐遵教导，终始生死，毋忘今日本校。以血洒花，以校作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 不知是谁，唱起了黄埔校歌…… 容凌并不知道，唐生智逃了，但是南京城中的主战骨干几乎全是黄埔生！ 一个又一个的军官站了出来，嘴里高唱着黄埔校歌，然后连成一片。 这一刻，无论是城外的炮火，还是高空中密集飞行的战机，都仿佛暗淡了下去…… “守住南京！有我们！” “还有我们！” …… 无序的撤退停止了。 容凌明白，那些军人们，只要想要一个留下来的信念！ 而她，给了他们。所以，他们留下了，他们振奋了。 原本麻木甚至心死的官兵们忽然振作了起来，转身向着他们原来坚守过的阵地杀了回去……远处各方传来的枪声陡然激烈，越来越多的失散军人汇集了，义无反顾地投入战斗。 他们撑起华族的尊严！ ……………… 巷战就是消耗战！ 华族军人们沿着大半个南京城硬是用自己的血rou筑成了一道坚硬的城墙，在鬼子杀进了城里以后把他们硬是挡着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们不知道他们还剩下多少人，只知道他们要继续作战；他们也无法后退，退半步都会让整条防线崩溃，他们只能继续战斗，一直到打光每一个人…… 没有退路，没有援军！每一个人都准备好了战斗到战死！ 这一次，容凌与戴立都没有离开南京。 既然是由她与戴立两人将军人们的士气鼓动了起来，那么，他们不能走！ 这时的容凌还不知道，在短短数天内殉国的将军就已经有十一位，加上后来追封的共达到十七人！ 数天内十一名将军殉国，这就是南京保卫战！ 容凌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杀死了多少的小鬼子，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她只觉得很饿很饿！ 要是有吃的就好了，那怕有点水喝…… 容凌默默的抱着枪，心里却是一动：很多电影中打了败仗一路撤退的华族军人看到老百姓手中有吃的就抢，比土匪更像土匪…… 难道事实真是这样吗？ 如果打生打死好几天之后，浑身带着伤，很累、很饿、又没钱；如果百姓不主动给军人们吃的！他们又能怎么办？ 为什么就没人从那些军人的角度去想一想呢？ 容凌喃喃的道：“好饿，好饿，如果现在谁手上有吃的，有喝的，我一定先抢过来吃了喝了再说。” 一只黑乎乎的手伸了过来：“我的不用你抢。” 戴立手中的半截馒头，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从那里来的？”容凌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舌头在干裂的唇舔了一舔。 “一个撤退的老百姓放到我的手里的。”戴立嘶哑着嗓子，道：“不知道我们还走不走得出南京。” 容凌一笑……她觉得聂容凌之所以以灵魂为代价献祭，之所以没有提任何的要求，就是让她来为这个苦难的民族来尽一份心的！所以，容凌不怕死，只要她尽心尽力，相信就是完成了任务，所以，容凌更不担心自己能不能走出南京。 “我没什么。倒是你，前途远大，却陪着我这个无用之人守在南京。” “我？前途远大？你才是！只要我如实的将你所做的一切都报上去，你就是华族英雄！”戴立道。 “呵，我就是个孤魂野鬼！你尽可将我的功劳都安在你自己身上。”容凌道：“很多事，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戴立怪异的望了容凌一眼。 日出江花红胜火，日出了，江上的浪花泛着红，不胜火，但像血。滚滚长江东逝水上飘满了尸体。 尽管有大量的华族军人回守南京，但是在十天十夜之后，整个南京还是不可避免的陷落了！ 血rou长城终究是血rou，挡不住小鬼子的精良武器。 华族军人们被一步步的压制到了江边。 小鬼子的飞机不断的从天上俯冲下来进行扫射，每一次飞机拉起机头都在漫长宽阔的江岸上留下一地的尸体。 在这片开阔的江岸，无论是抵抗，还是逃离，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死亡，只有死亡！ 江面上是鬼子的汽艇，横冲直撞地扫荡着那些抱着木头泅渡的官兵，他们用船掀翻那些简易的木排，把它们撞散，甚至懒得用枪！ 汽艇掀起的巨浪翻滚中，是落水的军人们无望的挣扎；他们在浪涌间挣扎、在寒冷中挣扎、在死亡线上挣扎！ 不能唿救，江水会灌进嘴里，只要一口就可能把人呛晕！不能指望别人相救，每个人都自顾无暇甚至早就不支，碰上谁都会扯住不放！只能靠自己，只能全力往江岸的另一边拼命划水…… 漫长的江岸线上，伏满了尸体，憷目的红一滩滩一片片让大地变色。 沿江的水面密密麻麻是那些被北风吹回来的死在江里的人的尸首，后来要过江的人竟要先从浮尸群中越过！ 过不去！ 打不了！ 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 “如果有船就好了。”仰躺在地上的容凌喃喃的道：“如果唐生智没有将船全烧掉就好了。” “狗#日#的！”同样躺着的一向不暴粗口的戴立，暴了句粗口：“他烧了所有的船，说要与南京共存亡，结果他自己跑了。等我回到后方，一定要让他上军事法庭。” “有用吗？我们这样装死？”戴立又问道：“其实我觉得，倒不如跳进江里，拼一拼。” 容凌苦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冬天！你是想穿着衣服淹死，还是想脱光衣服冻死？这是唯一的办法。” 说完，容凌甚至开了个玩笑：“你别担心，大不了你功成名就之后，我一字不提今日之事！谁也不会知道，大名鼎鼎的戴将军，曾在南京城的江边装死。” “聂容凌，南京会有大屠杀，是真的吗？我们……我们会不会改变小鬼子的想法？” 容凌苦笑！ 她恐怕会让戴立失望了。 遇到的抵抗越激烈，小鬼子将会越残暴！ 而那个该死的唐生智，又烧毁了所有的船只！ 然而，沉默了良久，容凌还是决定告诉戴立实话：“你知道为何小鬼子在每次城市攻坚中都会有集中炮火打击平民的行为吗？那绝对不是误击，而是是刻意而为！就是因为，小鬼子们的皇帝说，华人太多不好管治，各作战部队应该在占领作战时尽量借机会杀死更多平民！” “不可能！不是有公约吗？”戴立一惊，竟从装死的状态下，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先躺下！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因为，你注定会名垂青史！如果有那一天，你一定要做一件事情，组织力量去追杀那些漏网份子！” 就像犹太人后来对德国人做的那样！容凌在心里加了一句。 “聂容凌，在此我向天发誓，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属于所有人的战争都结束了，属于我个人的战争绝对不会结束。我会用我毕生之力，让那些作出决策的战犯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