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厌浥行路
释帝本来批着折子就有点乏味，这林鎏又过来叨叨他。 “皇上，这傅暖也忒无礼了些，常年卧病的纯妃嫂嫂处都去请过安，讨过吉利。唯独没有来臣的楚芳宫，亏臣还备了厚礼准备送她，谁知一番好心还被这没心肝的人无视。” 容贻跟着她的话说：“皇上，殿下对郡主一片诚心诚意。郡主着行径，是在说咱殿下不配她来请安，还是说殿下没有福气可沾？皇上，就算您不想苛待郡主，也不能让我大郇的公主受这种气啊。” 释帝正愁该怎么对付她呢，惠香就来了。 “臣妾参见陛下，问六公主安。” 释帝直接给惠香赐了座，又询问她所来何事。 她阿谀一笑：“臣妾在宫里闲着也没事，就去了宝英殿，想着为郡主祈祈福也好。皇上您猜怎么着？恰好碰到了钦天监的叶大人也在，我正纳闷着呢，近来也没听说星象天象什么的有变，原来也是过来为郡主祈福占卜。” 释帝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威凛之气： “哦？那可有占卜出什么吗？” 惠香直接吩咐太监：“去把叶大人请来。” 不久，叶承戈就到了高阳殿。 “臣钦天监监正叶承戈，叩见皇上。” 释帝手里转着念珠，抬眼看他：“今日宝英殿为俪敏郡主祈福，听说你还为郡主占卜了一下运势，可占卜出了什么东西？” 他秉手回复：“禀皇上，臣看过郡主八字，郡主本行属火，已然入冬，冬水无可避免，本就弱势，所以其他能避的定要避。并且臣日观天象，觉察到这辅星近日来有些暗弱，尤其是朝向这昭壑门北侧时尤为胜，敢问皇上，最近宫里朝中可多有娘娘或大臣伤累害病？” 惠香一脸惊讶：“哎，这斐灵公之子断腿就不说了，纯妃jiejie和圣殷公主听说今日怎么又病了起来，莫非真是辅星暗弱所致？” 张遇千汇报：“皇上，这些天朝中确实不少大臣都病了，就连棍宗昨个儿都发烧了。” 林鎏不屑一顾：“这天气转寒，生病乃是正常的事，况且那些个大臣也都一把年纪了，哪有不害病的？” 释帝有些热了，把身上的暗金黑貂裘脱了去，起身来回踱步： “这棍宗向来身康体健的，这也发了烧。张遇千，查查看，宫里有谁本行属水，还有昭壑门北侧都是哪个宫殿？” 张遇千立马答复：“回皇上，宫里属水的，奴才得托司仪局查查看。但是这昭壑门北侧，只有六公主的楚芳宫，并且还临近溪湖，名世庭虽也近溪湖，但早无人居住。” 释帝若有所思：“那看来，俪敏郡主不去给你请安也情有可原。这样吧，马上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也别出了什么差错，林鎏你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楚芳宫了，天气也冷，就好好在寝宫待着吧。” 看他们一个个的都还不走，释帝挥手：“散了吧，都散了吧。” 又对惠香嘱咐：“元淑妃，晚上去你那儿歇着。” 林鎏算是又被挫了一回，没想到这惠香现在明着和自己作对，什么天象，她恨不得把惠香的嘴给撕了。 讨不到个好处就算了，这下又被禁足。 她被禁足，池见贞比她更烦，本来天气变冷就不怎么想动，她天天在宫里发疯，那自己宁愿找个理由去城外驻军处待着。 林般见到他很意外：“这么冷的天，你好好的宫殿不住，来这军营中做甚？” 池见贞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别提了，林鎏又被禁足了，她一禁足，倒霉的是我，没事喜欢来挖苦我就算了，半夜睡的好好的，就听见她在教训宫人，成日发疯，我真的是受够了！” 刚好林般热了两壶酒，便招呼他一起喝酒暖身子。 “行了，来喝酒吧，能装傻就装傻，离那些人的破事儿远点。” 池见贞端起一碗酒直接干了：“爽快！之前在宫里办事，收二皇子一壶酒都要被皇上叫去敲点，我哪里懂得他们那些人的心眼子，我以为就拿个东西而已。还是和你一起好，不问俗尘，人生能有几年啊，有福就享。” 林般也很痛快，同干了一碗。 过晌，他有些支支吾吾：“见贞啊，我想问一下你，那个……” 池见贞为他满上一碗：“你看看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她没事，说是又感了风寒，可我觉着，应该只是不想见外，放心就是了。” 他脸上露出些许宽慰：“行，多谢，多谢……” 杨唤眉想去跟林般告个假，没想到池见贞也在。 打完招呼后，她实话实说：“将军，我的挚友傅暖过两天就要成亲了，我想趁她还没走，再去多和她聚聚。” 林般答应了，但又叫住了她：“不过，郡主成亲当日前晚你得回来。” 杨唤眉很疑惑，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到时候，你作为护卫军的首领，保护郡主安全，一路把她送到虚云河云山关边境，然后再回来，这回任务，不可搞砸！” 她欣喜若狂：“谢谢将军，我一定可以的！” 连衣服都不换，骑上宝马就走了。 回城后，她先去了城东，沈牙子的铺子。精挑细选，最后看中了一把镶着橙色宝石的宝刀。 店小二夸奖她：“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把刀名为赤轮刀，是沈大师耗时半年所铸，上面这颗石头，叫太阳石，也是稀有货啊。” 杨唤眉就决定了要这把，直接把兜里所有银票给了他，然后带走了刀： “不用找钱了，全给你。” “哎呦，贵客您慢走。” 傅暖正在院子里头练着上回释帝给她的那本真气书，看到杨唤眉后直接就冲了上去。 杨唤眉看她练的挺认真，便给她做了分析：“你这样不行，虽说你是练真气的好料子，可是你底子不扎实，自古以来，管他是仙道之术还是什么，哪有人一点儿武功都不练的。并且，真气耗内力，你要是内功薄弱的话，几十年才能飞升啊？” 她苦闷的很：“那怎么办？” 杨唤眉想了挺久：“你最好，先拜个师，勉强一级一级升到一等后，之后的事情，就靠你自己悟性了。不然我跟你说，就算真气强大，也抵不过近攻和比你更强的人。棍宗华艺庆都不适合你，我觉得，你未来夫君，就挺适合教你的。” 傅暖恨恨的说：“他要有心教我，老娘早就飞升了，指望他，切。” 越想越气，她干脆不练了，坐在石椅上发起了呆。 杨唤眉把赤轮刀送给了她，她喜笑颜开，这把刀真是好看，上面还有一颗太阳石，正如其名赤轮。 但是，她突然又想起了送给邵宛之定情的那把弯月匕首，失神的喃喃自语：“赤轮和弯月，最终也无法相见是吗……” 太阳赤轮，只在白天有，弯月只会在太阳落下之时挂在夜空。 白天不会有弯月，夜晚也不会出现太阳。 邵宛之从吏部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看书，苏桦带了些果泥糕回来给他。 “怎么又买了果泥糕？” 苏桦笑了笑：“上次买的果泥糕，见少爷您都吃完了，最近您胃口不好，多吃些点心也行。” 前天他看到了门口傅暖放的果泥糕，便让苏桦去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又将两份果泥糕调换，把傅暖买的那份都吃完了。 他将书摆回原位，让苏桦推自己出去散散心。 苏桦给他披上了绒衣后，才肯让他出去。 “少爷，您说，今年冬天，荼都会不会下雪啊？” 说来也是，荼都冬天连续两年没有落过雪了。 记得上一回落雪，他、傅暖、杨唤眉还有鞠悦夷，甚至连叶琼琚和惠子笙，都在官学的大雪地里打起了雪仗，杨唤眉因为调皮去砸了太傅的窗，被一个凶巴巴的师丞罚抄诗集。 只可惜，有些光景，很难再有二回。 傅暖正和杨唤眉打闹，两人果然平静不过半刻。 “傅暖，你死定了，敢把满是泥的叶子放我手心里，看我不揍你。” “你小心点，我的刀可不长眼。” …… 就在这一瞬，傅暖回头，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邵宛之正弯着嘴角，目光投向这边。 她装作没发现，继续往远处跑。 邵宛之咳了一声：“苏桦，回去吧。” 其实他又何尝不在乎，只是，他怕傅暖在自己记忆中的画面越多，她这个人，就越难忘。 回房后，发现门口多了一张纸，上面写着： “那天的果泥糕，我特意把绳子系了个别样的结，可是拿回去的那包却是糕铺的普通结。我们能否再见最后一面，就今晚，在淮初河岸。你陪我，把这些年我们在荼都所有所到之处，再走一遍。” 康桐为傅暖梳着妆，还给她戴上了一对儿白玉耳环，衬的脸更加小巧精致。 “殿下真是好看，这北靖国师，大约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傅暖把悦意红递给她，叫她用这个抹唇。 许久，傅暖惆怅道：“我又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喜欢他，这世上，得过且过的人，多了去了。” 康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跪下请罪。 傅暖把她扶起来，还将自己头上的金钗取下赠予她： “簪多了，难免俗气，这个，就送给你了。” 随后又摸着她的手：“康桐，你放心好了，你以后都是我的人，我们主仆，从今往后都会患难与共。” 她信誓旦旦：“奴婢明白，殿下是奴婢的救命恩人，我这条贱命，打出宫女所的那一刻起，便是殿下的了。” 傅暖眼神坚定：“不，你的命永远都是你自己的，我只需要，你对我坦诚相待，即可。” 康桐欣慰至极，这回算是，跟对了主子。 淮初河畔，一年四季，都是那么风光。 岸边的人少了些，可是满眼的光亮便可知，茶楼茶馆里的人可不少。 傅暖冻得直打哆嗦，她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一阵风吹过，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冒出。 感到身后多了件裘衣披风，她惊喜回首：“怀弈……” 在看到来人是安望楚后，直接扔掉了他的衣服。 他也生气了：“你看看你，冻成什么样了，他要真心疼你，就不会由着你在外面受风。” 傅暖气急败坏：“用你管，我还没嫁给你呢，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此时一辆马车经过停下，惠子笙从车内探头：“别着凉了，上来吧，我送你回府。” 安望楚瞪了他一眼：“本座的女人，用不着你来送！” 谁知，傅暖二话不说上了马车。 惠子笙没有告诉她，是邵宛之怕她太固执，一直等着，便寻了自己来接她。 她还没道谢呢，却见惠子笙拿了个盒子递给她，里面是一块圆玉。 他也没有告诉她，这种玉，叫日月玉，有两块，一块圆玉，一块弯月玉。 两块玉的缺口，可以合在一起。 圆玉为日，送给她；弯玉为月，留给自己。 这玉的光泽极好，剔透玲珑，碧色清雅。 傅暖收下了这份礼物，还将其挂在腰上。 “多谢子笙哥哥，曦白心领了。” 苏桦看着思绪低昂的邵宛之，不住抱怨：“少爷，您是何苦呢？就见一面，为什么不肯去。” 邵宛之深知，自己所愿，如俟河之清。 往事都无法忘去，若是再添，怕是心更痛了。 “我们之间的种种，怎会无关风月。” 而傅暖噙泪回到房内，久久无法释怀。 她提笔，又想写些什么。 只是，刚提了个序，便又作废。 好像不论写什么，都是错上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