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心（上）

    “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只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身边就已经空了。”孟祁东声音开始平静下来，想是当时已经渐渐能接受了这件事，“后来，他便总是来看我。有时在门口，有时在窗外，有时在院里的大槐树下。”

    人总是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孟祁东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鬼魂出没。甚至有时候，没看到他，都会有些不习惯起来。

    生活在很平静的继续，除了每日里来送饭的丫鬟，还有自己身边的近身丫鬟，孟祁东就像是被遗忘在了这个院子里。每天能做的就是发呆，每天能走到的，就是院墙。

    “我习惯了有他在身边。”孟祁东的脸上扬起一抹笑，看上去，有那么点小幸福，“他有时候会陪我说说话，说的并不多。涉及到一些问题，就只是笑，看不清面容的脸，笑的很温柔，眼底却总有些悲哀。”

    “我也曾问过他，是不是泯生哥哥，他也只是笑，并不讲话。”

    得到了一些东西之后，就会有更多的渴望，毕竟人总是有着无止境的欲望。孟祁东被关在这院中太久，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让她觉得无趣，甚至有些暴躁起来。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对总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人，提了一个要求。

    “我很想出去，真的很想出去。”孟祁东继续说着，“可他却很为难，一向温和的脸庞上，有着一丝迟疑。”

    “可我当时已经被关的快要疯掉了，就执意的要求他。最后，就发起脾气来。”

    孟祁东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从来都是安静稳重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她发脾气起来，那人瞬间就失了分寸。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那时孟祁东已经被关在主院中有了五六年光景，赵泯淮从未来看过她，偶尔孟祁东走到院外，碰上他，也只是二人相敬如宾的微笑。

    说是感情，早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冷漠中消磨殆尽。孟祁东已经有些说不清对赵泯淮的情绪，不喜不怒，不怨不哀。

    “到底是我太任性，所以在当他带我偷偷溜出去一次之后，就越发爱上了外面的自由。”

    孟祁东当时是被那人施了鬼力，改变了容貌出去的。外面的繁华落景，对于一个被圈禁在赵家主院多年的女人来讲，实在是吸引力十足。

    “我并不知道当时泯淮哥哥是如何对我的父母讲的，这么多年，我没有回过家，父母竟也没有来找过我。”孟祁东的表情很无奈，“我当时就站在我孟家的大门口，看着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从大门处出出进进。很想进去看一眼，他却只是看着我，神态温和的摇头。”

    孟祁东在出去一次后，就开始频繁的要求外出。于是在经过了几次自由的放纵之后，终于还是出了事。

    “那日回来，我竟看见许久不见的泯淮哥哥，他就坐在我院中，静静的看着我。”

    孟祁东的声音开始低沉，想来应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已经许久不同他讲话，尤其是在刚刚从外面回来之后，心里本就有些紧张，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他俊美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很是凉薄。”

    那日正是中秋，本应是赵泯淮最忙的一天，可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孟祁东的院中，等她回来。

    他看见外出归来的孟祁东，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原本冷峻的气氛，在一个瞬间稍微柔和了下。

    然后，孟祁东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磁性。他说，“祁东，你长大了。”

    孟祁东不知怎么回答，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飘忽着，想要找到那人的影子，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赵泯淮看着她，声音突然染上了笑意，然后，他说，“你是在找他么？”

    “我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情绪，只是看着泯淮哥哥手里的链子发呆。”孟祁东又开始哭，漆黑的眼瞳中流出大颗的血泪，“那链子的另一头，拴着的是当初我在书房看见的那个人。只是，这次看到的人，却又明显有些不同。他，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而悲哀。”

    那个全身染血的人就静静的看着她，被锁链锁住了四肢和脖颈，满身鲜血，一张脸上眼珠暴突出来，有一半流落在外，一张嘴被硬生生的撕扯到耳根。

    可那眼睛，却缓缓滑出泪来。

    然后她听到赵泯淮恶魔一般的声音，他说，“祁东，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不然，我怕是还抓不回他来。”

    他说，“自从那天大婚，你大哭着喊人来，我就知道他回来了。可他也不知施了什么鬼法，竟是不透一点气息。”

    “我自然没有把握收拾了他，也怕被他报复，所以这些日子里我从不来找你。”

    赵泯淮的脸上带着抹近乎病态的笑，“可他这么爱你，我知道他一定会守在你身边。而这样，我早晚会找到他。”

    “当初他三魂七魄逃出了近一半多，一直掩饰的极好。若不是这些日子他因为一次次的虚弱，无意透漏出的气息，我还真是抓不到他。”

    孟祁东当时的心情大抵都是崩溃的，她不是没有过猜测，可当现实摆在面前，她还是痛的浑身发抖。

    “我从来没有一刻有那么恨过一个人。”

    孟祁东的双拳攥紧，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角，一双眼睛里满是淬了毒的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竟然是一个魔鬼。”

    “一个连亲生弟弟都不放过的男人。”

    那天赵泯淮笑得扭曲而肆意，然后他就朝着孟祁东走来，轻轻一扯，就将她衣服全部撕扯下来，就这么当着那人的面，强行要了孟祁东。

    那天中秋的月光很明媚，天气并不很冷。孟祁东感受着在自己身上肆意放纵，狠狠攻城略地的男人，一双眼睛就空洞的厉害。

    微微转头，正对上身旁不远处那吓人的鬼脸，就见那人使劲挣动着身上锁链，原本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黑色的鲜血。长期没有发过声的声带，发出像是动物受伤般的嘶吼。

    然后那暴突的眼珠，流出颗颗血泪，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无力的疼痛。

    “我突然觉得心疼。”孟祁东声音无助的厉害，原本强行支撑的身子慢慢蹲下，将自己埋成小小一团，“那个人的眼神，让我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