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契机
从桥上往湖上看去，沿岸全是簇拥的游客，人的吵嚷声从未如此悦耳，湖面不算辽阔，但正好映出晴朗的夜空，那些水面的花灯，就像一个个孔明灯飘扬在河面的星空里，再不浪漫的人也会心醉。 湖那边就是广场，因为人太多的缘故，喷泉并没有被打开，但董汉骁远远看到运送烟花的小车都停在了那里，看来一会的烟花表演就会在那里开始。 “董汉骁——”聂影在桥下扯着脖子喊了一声，董汉骁扭头看去，只见她正举着一个花灯晃着，看到他看过来，便喜滋滋地丢到了水里。 这傻娘们，董汉骁把手放到嘴旁：“你还没点着呢！” 聂影低头看到别人的花灯，恍然大悟，赶紧伸手去捞，可惜为时已晚，那盏未点燃的花灯已经随流漂远，融入进水面星星点点的黑暗之中，再无踪迹。 看她那副难过的样子，董汉骁虽仍是喊，但语气已放低了一些：“再买一个啦” 聂影开口回了他一句什么，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很多人的欢呼声，转移了这边所有人的注意，董汉骁没听清，但依稀从她的口型辨认出：“第二个就不灵了” 聂影撅着嘴，跟着看向湖那头的广场，董汉骁也抬头看去，原来是开始倒数了，广场上已经清空，中间正摆着一堆烟花盒子。 “（四…三…二…一！）” 最后一声倒数的瞬间，数颗明亮的焰火腾空而起，将星空的颜色遮蔽，映得夜空深黑一片，如同七色的流星一般在天空中划过几道长长的轨迹。 “嘭嘭”“嘭嘭” 远远的，焰火爆炸开来，火光瞬间扩散开十几倍的范围，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一个个的烟花团在夜空中相继绽放，原本单调的黑夜被渲染得七彩斑斓，精彩无双。 人们都笑着，任凭那些颜色映在自己扬起的脸上，在身边满满的手机屏幕和相机之中，董汉骁把目光投向了桥下的聂影。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天上的烟花，董汉骁清晰地看见，她的脸上正渐渐绽放起明亮的笑意，在清冷的世界之中，落寞而美丽。 董汉骁定定地看着，直到烟花表演结束，欢呼落幕，聂影都保持着那个昂头的姿势站着，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似乎还不愿从刚才那个情境脱离。 人群又开始走动，董汉骁收回眼神，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小男孩。 他正用手指着自己，虽然站在自己身边，但眼睛却望着远处。 董汉骁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小男孩便转头看向了他，然后伸出另一只手。 手里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小男孩什么都没说，在董汉骁接过纸条后，便飞也似地跑掉了。 董汉骁深呼吸了一下，随即看向小男孩刚刚望着的方向，人头攒动，就和其他所有地方一样，根本无从辨认。 定住心神，在风吹来的烟味中，董汉骁打开了纸条，只见纸上用方方正正的汉语写着两行字： “ 十三帮唯一毒品来源：西越竹苴县马佬 北河东兴会 ” 董汉骁默不作声地盯着手中的这张纸条，虽然面无表情，可后背的汗毛却已是竖起，脑袋也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他将纸条揣进兜里，然后抬起了头。 周边夜色深沉，灯光昏暗，匆匆的人流之中，每张脸都显得那么可疑。 颤抖着手掏出烟盒，点了好几下才点着，董汉骁深深吸进一口，将手扶在了桥的栏杆上，眨眨眼，脑袋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如若用青龙堂或十三帮的等阶来考量东兴会，绝对是不够的，在此之前的一切事实也都表明东兴会非常复杂。 董汉骁曾在内心断定，北河的事情跟国家机器脱不开关系，三家黑帮的崛起与存在均透着蹊跷，而眼下，其中最为可疑和神秘的东兴会竟在异国他乡精确地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要知道，光是周遭几片街区此时可能就有上十万人在游玩。 一般人是绝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就连莫亨，董汉骁都有把握他不可能在这个条件下能这么精确地找到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他早就被跟了，而且跟踪他的不是别人，只有军方能有这种精确打击的实力。 而如果这个猜测成立，就说明… 董汉骁缓缓吐出一口烟，面色铁青。 东兴会是国家机器。 是的，没错，这所有的一切，除了出自国家之手，董汉骁想不出更好的解答。 董汉骁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感到通体生寒，可并不是因为这个答案，而是因为这个答案而引出的问题——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把一个山中小城改造成那种样子？为什么又要弄出三家“黑帮”？ 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都视而不见？ ——为什么，其中一家现在找上了自己？ 董汉骁想不出答案，亦或许，他是在惧怕这个答案，他曾笑言，宁愿相信国家把它们聚在北河是为了搞毒气实验也不是为了什么好事。这句话也是他道听途说的，可现在想想，却已是让人笑不出来。 这个东兴…到底盘算着什么？ 如果它真的如自己猜想般强大，何必连这种事都要自己代劳，莫非，那一纸“黑帮协议”真的确有其事？ 董汉骁皱紧眉头想着，聂影轻轻走过来，看他脸色不对，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了？” 董汉骁看向她，脸上一瞬间的惶疑来不及收，聂影脸色一变，以为出了什么事，手按在腰间，警惕地看向周遭。 “没事”董汉骁在她的头后轻轻道：“先回去，我再跟你说” … 聂影坐在床上，董汉骁坐在她对面，两人之间放着那张纸条。 她抱着胸，紧紧地蹙着眉头，牙齿在嘴里磨来磨去。 “所以那个黑帮协议是真的了”董汉骁看着她：“都这时候了，我宁可你不说，也不想你骗我…这会让我浪费精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聂影耸耸肩：“除了一开始——但那时候我是合理保护自己，不叫骗好吗” 房间没开灯，百叶窗拉紧，月光从缝隙中透进来，一排排地照在地板及床铺上，映出一个个冷色调的光环。 可空气却不很冷，董汉骁只穿着件汗浸的背心，左肩暴露在月光的范围里，上头的刀疤与弹孔十分显眼。 他缓缓呼吸了一下，没有与聂影争论：“所以你认为东兴会是为了避嫌，所以才寻求外界帮助？” “只可能是这样”聂影道：“关于当初的协议，多的我真的不清楚，但我很确定的一条是决不允许开战” 董汉骁低下头想了一会，随即沉沉道：“那就是说，青龙堂和十三帮之所以建立起来，不排除是依靠外力了” 聂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觉得东兴跟国家有关，有什么证据？” 董汉骁抽回思绪，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那就别废话了”聂影伸手按在那张纸条上：“既然你能打听到这个人，就赶紧制定计划吧！” “这事儿不能着急”董汉骁劝道：“不管是谁写的这张纸条，能力都绝对很强大——他既知道北河的事，又知道西越的事，甚至还能找到我刚刚的具体位置，如果不是国家的人，谁还能有这种能力？” 聂影抿抿嘴，似乎咬了咬牙：“我们当初就是因为查出十三帮的毒品线路在国外，所以根本除不了根，现在这机会千载难逢，难道你就要这样观望下去？起码我们应该去查…” “你不能掺和进这件事”董汉骁打断了她，语气坚决，不容商量：“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你和陈虎，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人了！” 似是察觉出他话语里的一些不对劲，聂影愣了一下，好在没深究下去：“我现在已经恢复了，我可以帮你的…” “答应我，等船到了就回北港去”董汉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这件事我去办” “…十三帮害我家破人亡，你不让我插手，总得给个理由吧？”聂影恨恨道，粗粗的眉毛几乎要拧作一团了。 董汉骁无法，思量再三，咬咬牙，将莫亨的事告诉了她。 聂影听完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但同时她也更加解了董汉骁所处的危险：“你…确定你还能回来吗？” 未待董汉骁回答，她便补充道：“你说的那个莫亨，我觉得他不会轻易放你回国的…” 这种问题着实容易让人打退堂鼓，董汉骁沉默着，只当没听见。 聂影似乎也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太过幼稚，咳了一声：“——另外，如果这纸条上的人真的存在，你打算怎样？还有，如果你杀了他，那个莫亨会有动作吗？” “我还没打听到这是个什么人”董汉骁静静地盯着纸条上那两行字：“我也不确定他的老板是谁，所以我还不确定该怎么做…但是如果没记错，竹苴县应该也是在莫亨的手下…” 说着，董汉骁看向面前的聂影：“我会打听清楚，你放心，如果这张纸条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削弱十三帮，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聂影静静听着，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相比过去一天，他现在又变回那副样子了。 如果说在常时，他的眼睛只是深沉，那么现在，他便是汹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