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诱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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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定之时，月亮还没有升上来，但夜空中也几乎看不到星星，而是飘着一片片的白云。此时刘庄的前后院和后花园灯火通明，院厅内布满油灯，檐下走廊又挂满了灯笼。由武师、仆人组成的几个三人小队，手持火把，大声地说着话，在前后院回来穿梭巡逻。

    刘家父子就坐在后院的正厅中，各手持一本书在看，但刘睿看一下书后，就要往周边四处和厅外大院看几眼，眼睛里带着一丝畏惧的光芒。刘葵和田隽就坐在他们两侧，警惕地看着四周。另有两个武师坐在刘家父子身后。

    位于刘庄西南部的果园里，此时已经有琴声缓缓传出。楼星雨坐在果园里面的一个草亭中，在一盏灯光微弱的油灯下，双目微闭，轻摇慢捻地弹着琴。蔡茂和江东三侠分成四个方向，躲在草亭的四周棚屋里，屏住呼吸，凝神观察四周的动静。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四处起了夜风。天上浮云不停掠过，星光偶尔从云隙中出现，又马上消失。这一个时辰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动静，巡逻小队已经走倦了，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有些人走着走着还会打一下盹。四周没有一开始的嘈杂，渐渐安静下来。刘家父子还在看书，但刘睿已经打过几个瞌睡了。此时他又醒了过来，发现四周很安静，远处果园的琴声也传了过来。他仔细听那琴声，觉得清妙无比，顿时来时精神。听了一会儿，他问刘尊乾：“父亲，你说为何楼公子琴艺这么高超？我要练习多少年才追上他？”

    刘尊乾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他，摇摇头，正色地说：“恐怕你有生之年都追赶不上。”

    “啊！”刘睿出乎意料，不由有些着急，说，“为何这样说？”

    刘尊乾把书合了起来，说：“儿啊，为父活了这么久，结识了很多的人，经历了很多的事，最后发现了这世间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刘睿直盯着他问道。

    刘尊乾叹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深沉起来：“这个世间，有极其稀少的一些人，天生就带有一种或几种天赋。”

    “这些都是什么人？！”

    “没有办法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刘尊乾说，“汉人也有，胡人也有，出生于官宦的也有，出生于草莽的也有。有的人继传自父母或祖辈，像楼公子，其娘亲庄夫人就是武功高手；有的父母是愚钝之人，但自己却天赋异禀、才华出众。”刘尊乾停了下来，看了看刘睿，话语变得严肃，“像弹琴，你很喜欢，很好学，也很勤奋，这样下去你可以成为弹琴高手，但是——”他停了一下，“但是，如果没有天赋，你就成为不了顶尖高手。你练习三、四十年，也许可以达到楼公子现在的水平，但只要楼公子也一直练习下去，三、四十年后，他又已经达到另外更高的境界了，所以你是无法追上他的。”

    刘睿听了，不由低下了头，眼神黯淡起来。

    “但是，”刘尊乾继续说，“上天赋予楼公子他们这些人如此才华，是对他们委以重任的，冥冥之中他们浪迹天涯、奔波劳碌、不得自由。不像我们这些普通的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逍遥自在。”

    刘睿听了，似懂非懂，诺诺地应了几下。

    刘尊乾又看了看他，说：“而且，有些人的天赋也要等很久才发现，也许你也还未到开窍的那天呢。”此时他的语气居然充满温情。

    “是吗？”刘睿不由抬起头来，一脸欣喜，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如果是这样，那早晚我也能达到楼公子的那种境界了！”

    “是啊，”刘尊乾点了点头，说，“在此之前，你不能虚度时光，还要认真地练习下去。”说完，他便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刘睿此时一脸兴奋，虽然他也拿起书来，但心里已经在想象自己像楼星雨那样，在充满敬仰的目光中，悠然自得地弹着琴。

    此时夜更深了，夜风似乎更大了起来，吹灭了几盏油灯。厅外的灯笼和厅内的油灯也有一些已经烧完了油，熄灭了。添油的下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大概是睡着了。巡逻的人也还没有走过来。于是刘尊乾吩咐刘葵去叫人来添油，刘葵应声“好”，便向厅外走去。

    此时，一阵阴风忽然从厅外猛刮进来，把檐下的灯笼和厅内的油灯吹灭，只剩下几盏微弱的油灯在晃动着。众人正在诧异，突然刘葵“啪”地一声倒在地上，接着一个高大的、恶鬼般、黑乎乎的人影倏地出现在厅里，“嘿嘿”地低笑着。

    刘睿一见，“啊”地一声大叫，身体向后倒去。刘尊乾张开双臂，马上挪到刘睿的前面。此时田隽已经拔出短剑，箭一般地向那黑影肋下刺去。只见那黑影哼了一下，左袖卷动起来，一下子就把田隽的剑卷飞，同时指甲隔着衣袖在田隽身上快速地点了几下，田隽立即动弹不了。这几个动作都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田隽人还未落地，身体已经变得僵硬。那黑影顺势把他夹在肋下，转身就向厅外飞掠而去。

    刘尊乾看黑影抓走田隽，大喊道：“快追！”但没有人回应。他回头一看，只见后面两个武师还吓得在地上发抖，不由怒吼：“还不给我追！”两个武师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喊人，一边向厅外踉踉跄跄地跑去。此时外面已经有一支巡逻队的人来到，马上在刘家父子身边保护起来。

    蔡茂和江东三杰听到叫声，立即从藏身之处飚了出来，发现楼星雨已经不在亭子里，再向庄院那边望去，从树木缝隙中可以看到楼星雨已经飞奔到庄院外面，四人马上施展轻功直追而去。

    楼星雨来到庄院外面，马上翻身上墙，双眼一扫，发现一个大黑影夹着一个人，已经到了刘庄后山的半山腰。他马上吸了一口气，沿着飞檐，向后山飞掠追去。

    田隽被那黑影夹在肋下，全身动弹不了，但一双眼珠仍能够转动。他斜向上看那黑影，却是一个恶鬼般的怪人，便知道这人就是大家所说的怪物。他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寻思着计策，但奈何身上xue道被点住，全身都无法动弹，一点办法都没有。

    快来到山顶之时，那怪人似乎发觉了什么，突然停下，随之将田隽抛到地上。田隽在地上向怪人那里看去。此时夜空浮云已经被夜风吹散，繁星逐渐显现出来。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一个黑影从树丛中向怪人扑了过来。怪人右手一挥，只听见“当”地一声，怪人的大爪与黑影手中的武器相撞，那黑影整个人在空中被怪人的力道带转过身去，后背面向怪人。此时那怪人的左爪已经直抓过去。

    那个黑影也不慌不忙，借着撞击的力道，马上顺势转过身，右手中的武器也向怪人击去。只听见又是“当”地一声，爪子和武器再次相撞，怪人的左手被震了回来，他马上稳住身体。那个黑影在空中被震飞出去，他翻了个跟斗，轻盈地落到地上，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黑衣蒙面人。

    怪人看着那黑衣人，不由“嘿嘿”一笑，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更好，这个更好。”说完他低喝一声，猛地向黑衣人扑去。这次他的速度和力道比刚才提升了好几倍，犹如一个饿虎看见一只羔羊一般。

    黑衣人马上蓄力向前迎击，但他的力气尚未完全凝聚，怪人的大爪已经来到跟前。他马上右手的武器击向怪人，却被怪人的大爪扫到，一股强力要将他的武器和手臂带走，他急忙松开手，手中的武器一下子被扫飞出去，同时一种剧烈的疼痛从手腕传来，而怪人大爪的蛮力又将他整个人掀向后方。

    黑衣人退了几步，还没稳住身体，怪人已经又攻击过来。此时他居然用的是拳头，“咚”地一场打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被打飞出去，趴在地上。

    黑衣人痛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半蜷着身子，左手扶着右掌，右掌无力地垂着，不知道是脱臼，还是断了。

    怪人慢慢地向黑衣人走过去，“嘿哧嘿哧”地笑着，口水从嘴里流到胡子上面。他瞪大了双眼，直盯着黑衣人，仿佛看着一块刚烤熟的香喷喷的烤rou一样。他走了几步，然后就猛地扑过来，手中的大爪向黑衣人身上点去，看来是准备封住黑衣人的xue道。

    就在他快接近黑衣人时，突然间他感到空中有一股杀气迎面扑来，慌忙中他马上双手回收护胸。只听见“砰”地一声，从矮小的黑衣人身后闪出一人，一个重掌打在怪人的右手臂之上，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怪人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落到地上，右手臂感到一阵剧痛。

    怪人忍住疼痛站直身子，他向前一看，只见另一个身材跟他差不多一样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挡在那矮小的黑衣人前面。那人未等怪人行动，又腾起身子，双掌一挥，向怪人拍过来。

    怪人稳住身体，他双腿微屈，身子向前倾斜，挥舞着双爪，箭一般向前冲去。对方的掌力虽然雄厚，但怪人却相信自己一双利爪可以将对方的双掌撕破。就在他来到那高个黑衣人前面，双方就要短兵相接时，那黑衣人却身子又突然腾空而起，跃到怪人头上，脚在上头在下，右掌向怪人的天灵盖击落。怪人似乎已经提前知道对方这个变化，脸上微露喜色。他身体也突然停住冲击，左手对着对方的右手臂抓去，而自己右手同时抓向对方的头肩。那黑衣人在半空中，身体已经下落，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处，看来无论是右手臂，还是回收来保护头和肩膀的左手，必定有一处会受伤。

    就在怪人要得逞之时，突然间他又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息冲到面前。他内心暗惊，想向后闪避，但一切已经太迟。只听见“彭”地一声，怪人顿时感到自己的内脏似乎都被震碎，化为热血，要寻找出口向外喷射，但是他的七窍却又好像被什么塞住，将一切都堵住，让他极其难受。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打飞去，但他毫无办法，无法控制，只能任何身体自由向下跌落。

    田隽躺在地上，头脸向着怪人打斗这边，正好看到这一切。但高个黑衣人出现后发生的一切都极其快速，他根本没能看清楚他们怎么样出招。在怪人庞大的身躯被击飞出去，飞过山顶，落到后面的山坡后，田隽看见怪人原来站着的地方，又出现另一个也是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原来击飞怪人的，是第三个黑衣人。

    田隽仔细地看着那两个黑衣人，但除了看得出两人的身材比较很高外，其他的看不出什么。只见那两人来到矮小的黑衣人身边，对他似乎在说些什么话，田隽仔细倾听，但只是听到一些近似风声的声音。突然高身段的那两个黑衣人向田隽这边望了一下，就往来时方向飞掠而去，马上消失在黑暗中。那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也扶着手掌，立即转身跟着那两个黑衣人去了。

    就在此时，楼星雨已经来到田隽身边，他用剑鞘在田隽身上快速地点了几下，田隽“哎”地一声叫了出来，身体已经能够动弹。田隽刚要说话，楼星雨已经向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田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手和一条腿还有些发麻，他一步一步向怪人跌落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血脉通畅起来，他正准备施展身法，此时萧翌已经飘地一般地来他身边，问道：“怪物呢？”

    田隽向前一指，还没说话，萧翌已经飘了出去，他急忙跟施展轻功跟了上去。由于光线暗弱，山上又树木灌草众多，萧翌的轻功未能全力施展出来，所以田隽还能勉强跟得上。两人越过山顶，来到山后的斜坡，萧翌看到几棵被压断的小树，一棵树上挂着一块肮脏污秽的破布。他知道那是怪人所留，于是便停了下来，拔出惨绿色的铁尺，小心地盯着四周。此时田隽已经跟了上来，他也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和萧翌谨慎地向周边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