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
一个手指被斩断,手臂被砍伤的人拜服在身前跪地求饶,你会怎样做? 如果陈涂还是那个南海崖的渔家女,她会去报官的,报官说那人欺负自己,让世间所谓道理给他定罪。 血箭突兀射来,陈涂闭上眼。 她不懂究竟什么是仙,也不懂怎么做仙。 她搞砸了,双剑来不及收回来了。 “叮铃——”铃铛作响,时间仿佛凝固,血箭被挤压着淹没成飞灰。 封朽从树林中缓缓走出,问完便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又被师傅救了,陈涂紧绷的身体一下松了下来,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封朽走到陈涂身边,慢慢蹲下,拉起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铃铛手环。 “叮铃——”铃铛一响,手环便戴在了陈涂右手上。 这带着铃铛的手环倒不是什么厉害法器,只是封朽考虑到日后使用魂血印时好有个掩饰。 戴好铃铛,封朽踉跄着起身走远,将背影留给陈涂。 “咕噜噜——”一颗头颅滑落,连带着身体眨眼间融化成血水消失不见。 那剑,终究还是砍了下去。 “呜——啊——”陈涂突的仰天长啸一声,哭了出来,如虾般在地上蜷缩起来。 那死灰般的心情透过魂血印传到封朽这里,脚步停下,回头,封朽望着小七,心中尽是疑惑。 是不是演戏演的太过了? 绝望,痛苦,悔恨,潮水般的情绪连绵不绝。 封朽扯一朵白云,缓缓包住地上的陈涂,却只听着哭声更凶,纤纤玉手发狂似的挥舞着,将白云扯碎,此时的陈涂全然无了平时那副文静乖巧的模样,倒像是一只被母亲抛弃凶狠的小兽。 “睡吧。”封朽心中言语一句,陈涂脑中的魂血印散发微微光芒...... 月已高悬,月光洒在陈涂那紧促的细眉上。 封朽牵引着魂血印,便也入了梦去。 白雪皑皑,脚下是坚硬冻土,几缕黄草坚毅地从裂缝中探出头来。 这里是南海?封朽也皱紧了眉头,可陈涂没有任何一句话骗过自己,这一点可以肯定。 “雪花飘,雪花舞,冻的手儿红扑扑。” “捧着花,送进屋,雪花变成小珍珠。”童声苍翠清澈,在宽广的雪原上飘荡着,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风雪中,一位裹着棉袄小人正唱着童谣。 “霜鲸靠岸,渔农皆废。”憔悴的中年男人声音突的又从身后传来。 场景骤然变换,燃着炉火的木屋中,一张圆桌便坐满了人,只是那些人的模样,却看不见了,就如同被擦去一般,甚是诡异。 “城中的仙家在收童子。”女人的声音轻轻传来。 所有视线都汇聚到木屋的角落,如玉般的小人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拨浪鼓,双腿摇晃,其乐无穷。 果真是小七,封朽就站在木屋中央,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咚咚咚——” “咚咚咚——”拨浪鼓有节奏地摇动着。 “就算是去采珠又怎样!”一个坚毅的声音传来,一个精瘦黑小哥猛地站了起来:“我是家中大哥,理应扛起这个担子,怎的要把小七卖掉!” 这黑小哥的脸却清晰着,五官雄挺坚毅,浑身精rou一眼便是十足的气力,想来也是浪里的一把好手。 “混账!”耳光打在脸上,清脆刺耳。 “什么是卖掉,一月回一次家也是卖掉?!家里还轮不到你在这逞英雄!” “咳——咳——”中年男人说完便是几声悠长的咳嗽。 “咚——” “咚咚咚——”拨浪鼓掉落在地,依旧响着,场景再次变换。 宏伟高墙下,花红酒楼旁,小七手拿着拨浪鼓,站在女人身下,拨浪鼓不再摇晃,笑容也不在出现。 “娘教你如何侍奉主人家的,你可记清楚了?”耳边是叮嘱。 小七点点头,把拨浪鼓攒的绑紧。 “表现得好些。”母亲的声音中也尽是紧张。 小七再次点头,却听一声悠长笛声,仙府门口打开,孩童们安静地排成一列,往府中走去。 “快跟上——”那只大手一推,小七便踱着步走远了。 “轰隆!”雷声突的作响,风雪突然如刀子般刮着。 “我认得你,南海崖山脚下的小仙子。”另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伴着风雪传来。 “此行都是些滥竽充数的,只有你家娘亲和我家娘亲有些教养。” 小七听不懂,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头和拨浪鼓似的摇晃。 “可南海崖只收一个童子,不如这样,我两便像那波浪鼓上的小球,做的一模一样,仙府肯定分不出来,便全选了。” “这个给你。” 几块晶莹剔透的方糖越过重重黑云,落在雪地上。
“我家不似你家,有几个能干的哥哥,若是选不上,都会饿死的吧。”女童的声音平淡如水凝,其中没有一丝感情。 “轰隆!”又一声炸雷。 “你若是选上了,你大哥便能不用冒那九死一生的险,你若选上了,这家便再是勉强也能熬过去......”娘亲的祈祷在耳边回荡。 “若是选不上,都会饿死吧.......”声音叠加,如魔音灌耳,再搅起更加浓厚的雪雾来。 一个人坐在剑上,从风雪中飘来。 小七看着,想捂住耳朵,只是愣了那么下,脚下不稳,便跌了个小小的踉跄。 仙人又走了,踩着剑。 那地上的方糖中传出笑声,刺耳的笑声占据整个冰天世界,晶莹的糖体变得浓稠发黑,最终化成了张牙舞爪的妖魔,直直朝着不知所措的小七追去。 小七哭着,跑着,却被厚厚的雪陷了小腿,越跑越慢,越跑越慢—— “咚咚——”拨浪鼓发出了最后的响声,被扔到雪地之上。 随着拨浪鼓作响,场景再次变换。 雪停风寂,雪原空旷。 黑瘦的小哥赤裸地躺在地上,眉眼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小七依偎在他身边,解开小棉袄,用尽全力将比自己大了很多的身躯罩住。 “他把雪珠吞了。” “倒是个狠角色。” “有人要发大财咯。” 小七的身旁有许多虚影,你一言,我一语的,而小七只是紧紧把她的大哥抱住。 “咚咚——”拨浪鼓轻摇,地面像是化了似的,慢慢开始下陷。 封朽依然在雪原中央站住,冷冷地就像冰块。 虚影中的一个却开始凝实,慢慢朝小七走去,最终拉起小七,任由着小哥陷入地底。 封朽却动了,轻轻动了动脑袋,想要看清那个虚影。 虚影腰间的令牌,他似乎认识。 可封朽一动,梦境便尽然散去,大梦一场的封朽醒了,皱着眉头醒的,望着小七的眼中满是戾气。 月光骤然褪去。 封朽拿出一条毛茸茸的狐尾,小心翼翼催动零星灵气,将其狐尾化作星星金光,顺着陈涂呼吸,散尽了。 紧皱的眉头,尽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