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天定吉时日，新人入洞房
明知道“祸从口出”的众人此时一个也敢不出声，眼瞅瞅看着绿荫下的独门小院。 像此般时候，若是新郎健朗，肯定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迎接了，他家的情况，谁敢多说半句，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管好自己的嘴，少惹麻烦，婆娘早早给家里的人提前打了预防针，‘师长家的事，甭多讲，想去，看看就行！“ 英子口里含了一块糖果，正由搀亲太太和小姑娘扶着刚跨过一只炭火喜盆，搀亲太太还口里轻声念着：“喜神进门，诸邪回避“的话，小姑娘一只手向四方各洒出一把染红的白米和锃亮的硬币，主事唱的声音却停顿了下来，他心里觉得纳闷，事先说好了的怎个临场‘掉了链子’，左右为难之际，身后的喜轿里飞出一只毛色鲜亮的大红公鸡来，”喔、喔“的边叫边扑腾着翅膀，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胖媒人和押亲人几个围堵着，可是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被封嘴裹腿的公鸡左躲右闪，一时间吹奏乐曲也停下来，整个大院子里全是鸡的‘救命’声。 “这师家，也只能想出这样法子了。“几个老太太没有把住门，凑着脸弓着腰小声叹道，”谁想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怜了，这年轻的姑娘，往后这日子……“ 英子妈有种不祥的预感靠近，她知道自家的女婿病了，也知道英子是来冲喜的，可是不会连床都下不了吧，胖媒人不是说，‘小伙子是有病，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神算子说了，要想快点好，冲喜不可少。这师家有头有脸，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天天都盼着能早日抱个胖孙子，不然，这好事能落到你家来’，她噱摸着这大的官应不会唬人，当时就一口应承下来，全是她一个人作得主，有这等好事，正像胖媒人说的那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村，就没有那店’，多少姑娘盯着呢！ 英子妈并不虚荣，要不然也不会娘俩守到现在，可是……，怕只怕，英子妈不敢想，她默默地双手合掌，希望祖宗保佑，但愿这只是自己的凭空臆想。 然而犹如狗撵鸡的动静，惊扰了她了祈祷，使她已乱了分寸的心无法在自欺欺人，听说过‘公鸡迎亲’的，没有想到今个临到自己的头上，这又使突然想起胖媒人在她家院子内的神秘举动，恍然大悟的她，到了这时，追悔是来不及了。 被盖了头的英子置身于这杂乱的院子里，竖直了耳朵，也听不清众人在说什么，干些什么。‘小心使得万年船’，师长婆娘害怕未进家门就泼了汤，在前几日便放出话来，谁个瞎嚷嚷，小心他的舌头，小心各自的饭碗！ 谁回去都会掂量掂量，这师长，连县长都不敢动一下，谁会惹这尊神。说不定，新娘子来，真如‘神算子’所说，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终于大公鸡被追得穷途末路束手就擒，胖媒人一手拎着，一手对主事的比划着，她却快若旋风般走进独门小院内。 主事的瞧着打着哑迷的胖媒人，心有灵犀的他，复又不快不慢，曲调悠扬的大声唱道：“请出---新郎---来---拜堂。” 着了肥大衣裳的兄弟，由师长婆娘领着接过胖媒人塞来受了惊吓复又被缚住的大公鸡，搂抱着出了小院子门，站在铺了黄色布幔的过道上。“新郎到，接新人！“主事的高声，惊得树上的鸟儿都忽喇喇地飞起。 一拨子的乐曲恰到好处的奏起来，喜气盈盈的场面又营造出来。 兄弟放下抱着大公鸡，拎着有年头缩小版的弓箭，对着英子射起来，主事的一边递着箭一边吆喝：“一拔箭，一元复始；二拔箭，二字平安；三拔箭，三阳开泰；四拔箭，四时如意……” 待箭射完，主事从小姑娘手里抓过镜子和剪刀，塞给兄弟口袋里，嘴里就像放着连珠炮：“镜子不是---一块铜，生下小子---坐---朝庭，养下女娃---坐---正宫。剪子剪，生下小子---中---状元，养下女娃---戴---凤冠！” “有的是办法。“师长对胖媒人的举动还较满意，这兄弟看来也是个‘油子’，从不怯场的神态，师长看出来，这孩子定是经历过不只一次这样的场面。“也好，由她们去弄吧，娶个新娘回来，改改运头，去去家里的晦气！“ 复又地上抱起大公鸡的兄弟接过英子的手，英子觉着这手似她般的嫩滑，心里敲着了鼓，听说不做农事的城里就是不一样，可是也不至于这般滑溜吧，王老师也是城里人，即使到了农村，也没吃过多少苦，却不似他这般样子。 英子心里比较着，从掀动的红盖头下面，看到兄弟抱着的大红公鸡，好似突然明白了，她一下子甩开兄弟的手，嘴里急急地问：“你，你倒底是谁！“ 兄弟一言不发，也不紧张，缓缓站在她的身旁。现场没有人理会英子，英子想找她妈问个清楚，可是她不知道，她妈已被几个婆娘拉扯着进了另一个院门，正呆愣愣地坐着悄然无声的落泪。 “既然选择了，后悔也没得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几个请来说服的婆娘劝着，既是恫吓，又显出些关心的样子，”我苦命的英子……“英子妈心里难过至极，她害怕英子会重走她的老路，那可是一条不归路，一条难以忍受又难以启齿的路。 小姑娘被胖媒人替换下，和搀亲太太两人一起架着，一条扎了花的红绸缠绕在她的手臂上由兄弟牵着，来到堂前的大桌前。 主事见着英子的反抗，心里惦记着只拿了一半的酬金，连忙唱道：“远望一凤凰，落在树上面。良辰又吉日，新人拜花堂”。主事的说一句，顿一下，吹奏的人便伴着声调，来上一阵。 锻炼太少，使出全身的劲，也撼不动两根似桩样的胖女人。被架着悬空的英子，两条腿蹬着，心里想着王老师，王老师，可是王老师在哪儿呢？ 被挡在院门外的二狗，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师长安排好了，凡是娘家来的人，全给看好了，不能让他们进来，坏了今天的大事，冲了今天的喜气！ 师长和婆娘端坐在堂前的椅子上，两人面色严肃，没有一丝笑意。 主事的不管不顾，抬了一下手，欢快的曲子停了下来，他大声音喊道：“就位”---“跪”---“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亲友！夫妻对拜！” 英子扭动着身子像条受了惊的蛇，被按住红盖头的头，一下一下机械地随着兄弟抱着公鸡一并起伏，“礼成！ 轻快的曲子又响起来，再闹腾也不怕了，三媒六证都过了，就是事实上的婚姻，虽说还没办证，这个，师长倒不用担心，在定林县的地头，还没他摆不平的事。 喝不喝交杯酒，敬不敬茶都无所谓了，进了师家的门，早晚都得服贴，一个女伢子，还能怎样！“秤杆挑喜帕，才子见美女。”主事的将一杆红布包着的秤杆交给兄弟，门外的鼓声震得墙壁都晃动起来，唢呐吹得人头昏脑涨，屋子里的人全都捂上了耳朵，受不了的各人忙跑到院外远远的站着。 “天定吉时日，新人入洞房。”念念有词的主事，从背后推着胖媒人和搀亲太太，兄弟抓着红绸子一端，带头先进了布置一新的房间。 被放下地公鸡重新获得了自由，变得异常凶猛，像注入一针亢奋剂，上窜下跳，伸长了脖子，抖动身上艳丽的羽毛，头上的红冠子似偷抹了英子的胭脂，紫得似刚杀的猪上流出的血。 只听见房门“啪“的一声，屋里除了公鸡的跳跃，没有任何声响。院子里的欢腾才刚刚开始，吆五喝六的声音随着树干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 心里烦躁且又担忧悔恨的英子，再也不顾什么祸事会来，一把扯开红盖头，映入眼帘的景象，使她控制不住发出“妈呀“一声惊叫，之后便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