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你说,怎回事
鸡叫三遍,被尿憋醒的王老师揉着眼睛,觉还没有睡够,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阳光这时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在慵懒的身上。 学校东头一片喧闹声传来。 伸着懒腰走出木门,迎头碰到风风火火的营长齐道乾。 王老师笑脸相迎的走了过去:“营长,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子去呀?” 他整不明白,星期天,这民兵营长会有什么着急的事。 “噢,小王老师。这不是英子要结婚嘛,村长吩咐,要我安排‘请’轿的事。”说着便像一阵风般向宅子后面的齐家祠堂而去。 王老师本想问,看到村长没有,可话还没出口,那办事利落的齐道乾拐了两弯,就不见了踪影。 心里藏着事的王老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村长,问问清楚,村里到底有没有名额,他又有没有机会? 平时齐大顺对他一口一个王老师的,他也习惯了,认为普天之下,除父母英子之外,村长对他是最好的了。谁成想,老校长的一番话,让他对村长的为人有了颠覆性的认识。 人总有些自私的,或许他有难处吧,王老师这样想。 “村长,在家吗?“ 步入东边厢房,王老师便喊了起来。推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一只黄猫从里面窜了出来,着实把没有准备的王老师吓了一跳。 王老师在地上跺跺脚,用手拍了拍胸口,又喊:“村长,在家吗?“ “哟,王老师呀,你找村长,他刚出去了,好像是张罗什么‘请轿‘的事。“热络的营长婆娘听着声音跨出房门说。 “不是,那个,营长办的吗?“ “对,对,我家那个汉子,爱睡个懒觉,村长喊他的时候,磨蹭了会。“ 大概知道了怎个回事的王老师讪讪地离开东厢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都去了英子家,我该怎个办?“ 一筹莫展的王老师围着齐家宅子门前的大槐树绕着了圈子。 去,还是不去?不去,这事搁在心里闹得慌;去吧,明明告诉英子的,这前后矛盾的出尔反尔,也不是他能做出的事。 怎个办呢? 正抓耳挠腮的时候,远处两声狗叫提醒了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快步出了村东,沿着村后槐树林的小路,向英子家的方向走去。 整个村庄都洋溢着近十年来前所未有的热闹。 上了年纪的,依稀记得往年这样的风光,那还是族长家没有没落时,才应有的景象。谁会想到,一个寡妇也有如此大的能量,办得起让全村人羡慕的事来。 香气四溢首先将村里的娃娃们全都俘虏过来,接着一伙伙炸乎开的喧闹,引得一个个龟缩在家的汉子们也忍不住踮着脚远远的望着,却被“爹,爹”的叫声诱着一步一步拉到了二婶家的门前。 “坐,坐。”英子妈客气地招呼着。平日里豪爽大方的汉子们倒有些腼腆起来,三五成群各自cao起胳膊定定地站在门外,谁也不肯先进院门。 人群里不知谁叹着气:“让个寡妇兴成这样,咱老爷们的脸算是丢进了!”话音虽轻,但异常的刺耳,观望的汉子们弯下直挺的腰,或蹲或靠抽着自制的旱烟卷。 “你说说,这世道,莫非变了?” 没有人吭声。 “咋得啦!都是爷们,怎今天都成了娘们。”英子妈放下手中的活计,在碎布围裙上擦了擦手,满脸堆笑走出院门。 “走,走,跟个娘们似的。”站在最前面黝黑的汉子回头看着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爹,你看。”汉子的娃抓着一个啃了半边的鸡腿在眼前晃动。“真香。”汉子咋巴嘴,摒了口气,不争气的喉咙里冒出丝丝液体。 “爹,好吃呢。那儿还有好多,好多!”懵懂的娃张开双臂,极力形容着他所看到的美食。然后用力在后面推着他爹,那汉子笑起来:“怎生出这样的馋猫!” 扭伲着汉子像是被前拉后推进了院门。 剩下的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顺着风飘过来诱人的味道,在二婶“来,来,来”的邀请声音中,已管不住腿的汉子们,由着心里的馋虫纷纷进了来,围坐在院子里八仙桌旁,端起沏好的茶,“滋滋”的小嗫。 村里的毛厨子煎炸烧煮,是远近闻名的红白喜事必请的师傅。他正系了个大大的围裙,胖乎乎的脸上挂着微笑,满头的汗顺着颈子向下淌,浸透了衬衣巴在肥肥的身上。临时在院墙边垒起的地灶上,搁着一人高的大蒸笼,一格一格地撂放一起,晴烂烂的阳光下混杂的烟雾、蒸汽弥漫到整个院子,无所事事的男人们呱呱哩哩的聊着二婶家的事。 支起撑架崭新的两辆自行车是众汉子议论的中心。有钱也买不到的,何况各家哪有余钱挥霍这样的高档货。 “你听说了吗,这回她家陪的可是‘三转一响’咦,那阵式城里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一个汉子指向背对的英子妈说道。 “就是,凭她娘俩,哪有这多钱!买那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肯定是男方送来的。这寡妇也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竟然有这等好事临头!” “说的也是。不过听说,那新郎倌好像身体不太好咦,也不知……”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也不知能不能好起来,这伢子的命,不会像她妈一样吧?” “要真是这样,这排场不要也罢。钱再多,没人也是徒劳!” 几个人齐刷刷地抬头望着英子妈,露出怜悯的眼神。 “不好了!英姨和人打起来了!”气喘吁吁冲进门来的娃大声嚷着。 在院子忙着招呼村邻的英子闻听身子猛地一震,差点跌到在地。她扶着一旁的桌角,对娃急声地问:“英子,英子,和谁打起来了?” 那一路慌张跑进来的娃喘着粗气,伏着身子,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好,好像是,是和王,王老师。” 一听王老师三个字,英子妈恍如遭到雷击,喜庆红润的脸一下变得苍白。旁边的汉子忙站起来,“走,咱们看看去。” “这小祖宗,临到这时了,还要惹出事来!”英子妈心里埋怨着,“不省心的东西,说得好好的,怎会……” “这王老师平时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整个人清清瘦瘦,看起来挺斯斯文文的,前些日子不是答应了,今还来搅和什么!”她越想越来气,一路跟着众人向桥边小跑。 心里码算好好的王老师,被想找却不期而遇的二狗给彻底搞乱了。心中的计划泡汤不说,还碰到这样不能容忍的事,他止不住的一声断喝,让疯狂的二狗停了下来。 见是王老师来了,英子像是看到了救星,吓白了的脸复又着红色,赶紧跑了过去,拉着王老师的手,娇羞地说:“王老师,你看二狗哥,他,他欺负我!” 王老师一脸正色盯着二狗,“你说,怎回事!” 被王老师的气场所撼,呆住了的二狗木讷地站着,古铜色的脸上似红烧了一般。 “看,在那!” 众人远远看见桥上的三人还有一路疾走的胖丫。 “胖丫,你跑什么呀!”大顺婶闻讯从后面赶过来,张开双臂拦住仍埋头一轱辘向前的侄女。 “他,他欺负我!” 胖丫转过身子,对着桥上的三人,用手指着呆若木鸡的二狗。 就在胖丫扭过身子的一刹那,大顺婶心里突然莫名有些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