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丹xue联姻
一日,卿珩提了些水,走到庭前,准备为它们浇些水。 她将手伸进桶中,握住了水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出神了好一阵子。 回过神时,见自己的一只袖子大半都已经泡在了水里,忙放下了水桶,将袖子拎出来拧干,胡乱挽了起来。 转身时,无意瞥见了枢阳阁三个大字,她低头想了想,虽有些犹豫,但还是上前叩了叩枢阳阁的门。 凌晖殿中统共就住着十几人,因圣尊喜好清静,便去了东边最大的映月殿住着。 卿珏与辛夷自小便在映月殿旁的依云阙长大,卿珩便挑了依云阙正对面的枕霞居作为自己的居所。 依云阙与枕霞居,距离虽不远,中间却隔着一条中庭。 自卿珏定了婚事,依云阙便改成了卿珏的新房,与卿珏同住的辛夷,这才搬来了枢阳阁,成了卿珩的邻居。 枢阳阁与卿珩的居所枕霞居,虽仅有一墙之隔,枢阳阁相比于枕霞居,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与凌晖殿中其他屋宇不同,枢阳阁日光充足,整个屋子常年都亮亮堂堂的,晴日里,日光透过天窗直射进屋里,能在屋里待上好个时辰。 卿珩不像圣尊与辛夷一般喜爱花草,亦不常去后山那片花草地,只种了几棵在自己院中,虽然看起来很不起眼,卿珩对它们却极是上心,每日都会抽出些时间去照顾它们。 她时常想,若枕霞居里的光照能如枢阳阁中一般好,那些花草在屋内便能晒到日光,也省的她费力将它们早上搬出去,夜里再搬回来。 若不是枢阳阁中阳气重,不适宜女子居住,卿珩怕是早就搬了过来。 自辛夷搬来了枢阳阁,卿珩便断了对枢阳阁的非分之想。 辛夷搬住所那日,凌晖殿中众人都还忙着筹备婚宴事宜,阖殿中只卿珩一人闲着,辛夷便叫了卿珩过去,白白的做了一回苦力。 前前后后忙进忙出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气喘吁吁的卿珩,对着房中一箱箱的物件咬牙切齿:她从未在卿珏,鲤赦,以及平生认识的其他男神仙的屋子中,见过如此多的东西。 成箱的书册,画卷,笔墨纸砚,还有些笛子玉箫,种类繁多,数量惊人,在卿珩看来,这些东西除了还能占些地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且辛夷在搬东西的时候,很有心机。 辛夷虽来来回回跑了许多次,但每一回都是轻松自如,他箱子中的物件,似乎还不及卿珩手中的物件一半的重量。 最近,殿中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卿珏的大婚事宜,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而其他无关于卿珏婚宴的事情,卿珩便只能亲力亲为。 将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从凌晖殿的这头搬到另一头,累的她胳膊疼了好几日。 頵羝山上的凌晖殿中,除了扶桑大帝一脉之外,还住着另一位“长辈”,那便是圣尊在神界收的唯一的弟子,卿珩与卿珏的小师叔,名唤辛夷。 三万多年前,圣尊路过西海的数历山,因是当年修炼之所,便少不得下来看一看。 圣尊远远便瞧见山上多出来一座茅屋,以为有人在山上住,便走近了去看,这才发现饿晕了许久的辛夷。 当时他才七百来岁,法力甚微,圣尊见他孤身一人,很是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昆嵛山,收做了关门弟子。 他只比卿珏大了五千岁,却因圣尊收他为关门弟子,辈分却比高出了一大截,成了他们的小师叔。 凌晖殿中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就只有他们几个,小时候时常玩在一起,是没大没小惯了的。 辛夷以微弱的年龄优势,成为了孩子们中的发号施令者。 长大以后,他却不像少时一样活泼,也不与卿珩他们在一处玩闹,对别的事情,好像也不怎么上心。 他性子很是温和,与顽皮的鲤赦却是截然不同,两人性子虽无半点相似之处,但因同是龙族,相貌却都不差。 他闲时除了在自己屋中看书,便是在后山待着,偶尔也去神界与乐仙一起研究一会乐谱,回来之后,便在后山吹奏一曲,既能打发无聊,也算是个兴趣爱好。 神仙立身之本便是术法修炼,神界里与辛夷年龄差不多的神仙,却没有一个的修为法力可以及得上他。 圣尊对于这个弟子,也很是器重。 辛夷平日里喜欢收藏一些书卷乐器,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摆在了屋中楠木的架子上,排成长长的一列,置放在门的右边。 他这个神仙,日子过得很是随心所欲,屋中除了自己喜欢的物件,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的。 论清心寡欲,他也算是神界神仙里的翘楚了。 这几层厚重的架子,算是他屋中除了书案与床榻之外,唯一占些地方的物件了。 自他搬进枢阳阁后,枢阳阁愈发的空旷。 卿珩进去时,一眼便瞥到了楠木架子前的辛夷,他一袭月白色衣衫,慵懒的斜倚在榻上,握着书简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是好看,阳光从天窗中透过来,均匀的洒在他身上,头上的束发玉冠,泛出不一样的清辉,乍一看有些冷,让人不敢上前打扰。 卿珩认识辛夷这么久,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辛夷抬头,看了眼进来半晌,却又只站着不说话的卿珩,笑了一笑。 他打量了一眼卿珩,调侃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外面下雨了么?可我瞧着这屋里,日光却晒得正好。” 卿珩闻声,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衣衫,见自己衣衫不整,只觉得十分难堪,连忙将挽着的衣袖放了下来,又整理了一番衣襟装束,之后才走近了站在案前,望着辛夷辩解道:“我只是为院子里的花草浇了些水而已。” 辛夷笑着说道:“上回我记得你说,再不来我这枢阳阁,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你是为了喜函的事情吧,婚宴前将喜函送过去便可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已找了折丹帮忙,不用烦心。” 卿珩小声嘟囔:“你上回让我搬了那么多的重物,我手臂到现在还没好呢。” 辛夷像是没听见一般,低了低头,瞧着手上的书册,认真的看了起来。 卿珩来这可不是为了喜函这样的小事,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恩,那个,前几日鲤赦不是去了丹xue山吗,他还没回来,我最近又要出去一回,你要方便的话,就把龙牙借给我用用?”卿珩扬手,指了指卧在榻前的龙牙。 辛夷抬起头来望着她,挑了挑眉毛,问道:“如今卿珏的婚事在即,怎么你要出去?又要去少华山?” 卿珩一直觉得,卿珏虽说是自己唯一的兄长,可他的婚事,与她这个meimei却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这些日子,婆婆整日叫她待在頵羝山上,她已很是烦闷了,自然要找个由头,出去耍一耍,好好的散散心。 卿珩闻言,连忙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望着辛夷。 辛夷斜眼瞅了正在榻前犯困的龙牙,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你还得问他。” 卿珩朝着辛夷指的方向望去,才瞧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卿珩口中的龙牙,是辛夷的坐骑,是一只很有人性,但性格有些怪异的独角兽,不过,可惜的是,整个神界就只有这么一只。 或许是辛夷深知“物以稀为贵”,辛夷一直惯着龙牙,对它从来不加以约束管教,这让龙牙变的有些放肆。又或许是龙牙还未修成人形,年纪又不大,所以性子还没定,卿珩觉得,它有时候活泼的很招人烦。 卿珩对独角兽一族接触不多,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但她想,大抵这些神兽都是这样的品性,活泼好动,也没什么原则,整日只顾着自己开心胡闹,其他的事情,却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一点倒很像成年前的鲤赦。 辛夷一直是个好说话的神仙,他对什么人都很和善,对龙牙一向也很宽容,都是由着它的性子玩闹,即便它销声匿迹了许久,也不会多过问一句。 这要是搁在卿珩身上,她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若是自己的坐骑这样无法无天,必定会先揍它一顿。 而辛夷对龙牙不闻不问的态度,便更让龙牙觉得,有时候同鲤赦一样,跑的没踪没影,让自己的主人在需要它时找不到它,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最近,这性子极为活泼,时时刻刻都闲不下来的独角兽,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不再有事没事到处溜达,一有时间时,也只窝在辛夷屋中睡觉。 卿珩见着他时,它没有一刻是睁着眼的,一日若是没睡够十个时辰,就算天柱塌了下来,它也不会起来的。 而此刻,龙牙正迷迷糊糊的趴在榻前,听到卿珩的声音,再次打起了呼噜…… 而卿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度以为,龙牙是在为自己活了八千多岁,却还未能修成人形苦恼…… 卿珩望着不远处的龙牙,满脸的疑惑:“它这又是怎么了?” 辛夷也瞥了一眼龙牙,淡淡的说道:“你不知道么?它在躲着你。” 卿珩闻言一怔,她使劲揉了揉额角,龙牙在躲着她?难道龙牙至今还未修成人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她明明记得,这些日子,连龙牙的面都很难见到,自己并没有机会去对它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算她对龙牙做了什么事情,它也不至于怕自己怕成这样吧? 辛夷知道她又在犯糊涂,连忙出言提醒:“你莫不是忘了,你上次同他出去之后,将它一个丢到少华山顶待了整整三日,自它从少华山上回来之后,每每见着你,都是如今这副样子了。” 辛夷若不提及,卿珩怕是要忘了,两三年前,她还真的做了那么一件有些对不起龙牙的事情。 西方少华山的山神陆英,是卿珩万八千年在这神界中,交情最好的男神仙。 他两个的交情却来自于一场恶疾,这恶疾虽与卿珩有些关系,却不是卿珩得的。 陆英早年在外游历,回来时不知道在哪里沾了些去不掉的邪气,患了风邪之症。 卿珩却正好在那时路过少华山,巧合之下,便出手救了他一命。 陆英虽然活了下来,但他的风邪之症却始终无法根除。 每隔几年,卿珩便会为陆英送些后山的帝屋草过去,压制他的风邪之症。 少华山距离頵羝山路途遥远,卿珩以往每次出去,都是叫上鲤赦一起。 上回临走前,也不知道鲤赦去哪了,卿珩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他,为了不耽误陆英的病,卿珩只好问辛夷借了龙牙去少华山送药草。 到了少华山顶后,卿珩便独自去了陆英的住所。 龙牙性子过于活泼,卿珩担心它在山上到处乱跑,自己原本也不会召唤他的术法,回去时怕找它不到,耽搁功夫,就使了个术法,将它定在了原地。 卿珩心想,此去只是送个药草给陆英,叫龙牙在这里等等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十分放心的转身走了。 她去了之后才发现,陆英的风邪之症,较之前见面时,却是越发的严重,他身边又没个照顾的人,卿珩不好将重病的陆英一个人扔在山上,便留在山上看护了他几日。 而这几日里,卿珩始终都没有记起来,少华山的山顶上,还有个被她定住身子的独角兽。 直到离开少华山时,她才想起了独自在山顶待了三日的龙牙,忙去少华山顶将龙牙身上的术法解了。 龙牙被丢在少华山巅喝了三天的西北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路无精打采的回到了頵羝山之后,便同卿珩闹起了脾气。 自打回来之后,它精神很是不济,整日里也不出去,一直赖在辛夷的屋中,且但凡一听到卿珩的声音,便会躲得远远的。 单纯的卿珩见龙牙整日里精神不振,以为龙牙自上回去了趟少华山之后,便生了一场病,却不晓得,龙牙其实在躲着她。 这件事情,虽是卿珩的疏忽,但究其原因,却是为了救陆英的性命,算是个无心之失。 那个谁曾经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人性命,于神仙来说,算是个不小的功德,于修行有利,即便她在救人的这件事情上,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但也情有可原。 卿珩想起整桩事情,觉得龙牙对这么桩小事也如此的斤斤计较,实在没什么气度,于是望着辛夷说道:“那是个意外,况且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她自然也晓得,此事起因是自己大意,且龙牙在少华山待了三日,也都是自己的过错,虽算是个无心之失,却总是对它不起,强行狡辩了一番后,渐渐失了理直气壮的气势,声音也小了下去。 辛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满脸轻松的说道:“你无需介怀,它也就是偶尔使使小性子,你不用理会它,再过个几日,它自然会好。” 卿珩咧咧嘴,没有再说话。 偶尔使使小性子?辛夷确定刚才说的,确是龙牙么? 如今距离她上次去少华山回来的日子,怎么说也有两三年了吧,它这两三年来都是这副样子,难道过几日,便会忽然之间想开了么? 卿珩转身又瞧了一眼龙牙,想到之前在少华山上的事情,没来由的不自在了起来,忙道:“既然如此,我倒也不着急,过几日再去少华山好了。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说完之后,转身迅速逃离了枢阳阁。 辛夷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望着卿珩离去的背影,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 凌晖殿中此时已然忙的不可开交,但那都是婆婆与卿珏的事情,与卿珩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卿珩佯装身体不适,避开众人,偷偷溜出凌晖殿,躺到了扶桑神树顶偷懒。 偷得浮生半日闲,鼻尖闻到扶桑树周围弥漫的花香,她满足的打了个哈欠,枕着自己的胳膊,打算在树顶好好的睡一觉,解一解这几日的烦闷。 卿珩这才闭上了眼睛,扶桑树下却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神仙,在树下大声争吵起来,惹得她心烦意乱。 卿珩睡意全无,索性坐起来靠在树干上,她皱了皱眉头,往树下瞧去。 两个小仙看着眼生,以前应该也没怎么见过,卿珩大概是过于无聊,竟坐在树上静静的听着他们吵架,两人你来我往,言辞激烈,吵吵了许久。 半晌之后,卿珩终于听出来事情的原委:树下吵闹的,原本是一对夫妻,女仙说自己晚上做梦,梦到丈夫停妻再娶妻,将她给休了。 男仙自然觉得很荒谬,便没有在意女仙说的话,却不知这女子一看丈夫的神态,便觉得自己梦到的事情迟早会发生,才同男子闹了起来,一路吵到了两人定情之处,頵羝山的扶桑神树下。 卿珩笑了笑,心想,两个人既是夫妻,便应当和睦相处,若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起了争执,还吵成这样,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最重要的是,任由他两个再吵下去,便会搅了她忙中偷闲,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 今日艳阳高照,微风和煦,并不是一个适合吵架的好日子。 卿珩想着下去劝解一番,叫他们两个不要吵了,即便她劝不住两人争吵,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劝他们换个地方再吵,只要不在她耳根旁吵吵,总归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与卿珩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自己开心,吵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正要翻身下去,却瞥见男神仙去拉了女子的手,又不知道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话,女子登时便喜笑颜开,转眼间,夫妻两个便高高兴兴地手挽手回家去了。 这让在树上看了半天的卿珩有些发懵,这两人适才吵得那样激烈,眼看都要动上手了,怎的转眼又成了这副和乐之象? 这便是云中君说的,夫妻之间,吵架也算是个情趣? 卿珩瞧着两人离去,躺下来枕着胳膊想了半日,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 多年前,女娲娘娘曾到頵羝山拜访圣尊,圣尊便将他们几个小辈打发走,独自与女娲娘娘在映月殿中说话。 卿珩出来时,被殿外拐角处栽着的一株三株树上结的珍珠挂住了衣裳,她站在原地,花了好半天的时候才解开。 因殿门敞开着,圣尊与女娲娘娘的谈话,尽数飘到了她的耳中。 女娲娘娘告诉圣尊,卿珩的情根少了一半,若是天生如此,是没什么办法改变的。 卿珩此生注定不会对任何人动情,于修炼来说,免了情路坎坷,少了儿女情长,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于神仙来说,这少了情根的漫长的一生,定会失去许多的乐趣,便也会多出些缺憾。 所以,这件事情,对卿珩来说,喜忧参半。 女娲娘娘与圣尊那日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印在了卿珩的心头,自那之后,卿珩对情根的事情颇为留意,之后还胡乱编了些由头,特地跑去问过了秦艽。 秦艽自然觉得卿珩莫名其妙,卿珩小小的年纪,却要来问什么情根的事情,但终究还是经不住卿珩胡搅蛮缠,便将他所知道的关于情根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卿珩。 卿珩从秦艽处得知,神仙若是没有情根,也无碍于修炼,当时的她尚且年幼,也不知道没有情根于她来说有什么后果,所以也并未当此事是个多大的事情。 自打成年的这一万年间,这神界的男神仙,卿珩见过的也不少,但事实如同女娲娘娘当日说的一样,她这么多年来,心里从未有一丝的波澜,也确实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情。 是以,她碰到些情爱之事,看不明白,悟不透,却也是正常的。 她摇了摇脑袋,闭着眼又在树顶上躺了半日,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