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不离不弃一诺今生
初雪的寒意，有时竟甚于春寒。大地还没有被冰雪浸透，密集的雪粉，落在黑土地上，地气又将它们化作冰雾，漂浮于半空。身为南璃九甲之一，命甲的配备，自然比凡族郡兵，优越太多。玉色的甲胄，发出柔和的光芒，把暖意紧锁在甲士士兵体内。 自己九哥一直非常自律，这时居然要在军中开小灶，慰劳未来嫂嫂，而且压住发往朝中的军报。风至道，如果还嗅不到其中的云雨，他不如告老归田算了。 军队是什么，军队是荣誉和金钱铸造的武器，少一样都不成。没有荣誉，军队就是凶器。没有金钱，军队是装饰。无论是百战精锐，还是乡间农夫，都有共同点，不患贫，而患不均。 在刁斗森严的中军大帐，为了讨好枕边人设宴品酒，乃是军中的大忌。凤铉鸣，毫不犹豫的执意如此，这其中的道理？凤至道宁愿自己，从没听到，九哥口中，情真意切的邀请。 如何才能周全下来，却也难不倒，这位骨灰级的统领大人。俩人，好似真的对这场初雪情有独钟，一直笑语不断，越过了一名又一名钉子般的锐士。 直到，经过中军大帐百米处的哨岗，他们一起停下步伐。风雪中，一位肤色黝黑，军姿笔挺的甲士，突然受到九璃传奇人物的青睐。本就绷紧身子，这刻更是血气沸腾，甲士握拳于胸，音线有些颤抖，大声道：“命甲，南斗天相营锐士，凤九参见殿下，参见统领大人。” “哦，你也是家中排行第九？哈哈，很好。”凤铉鸣笑着说完，撇下凤至道，独自走向大帐。 凤九脑中一片混沌，激动的不知如何作答。猛地，被自己统领大人拍醒，“你去传我军令，让后营主官前来见我。九殿下这次功成而归，命甲劳苦功高，特赏赐随行护军，每人三倍月饷。回朝后，陛下必定还会重赏，去吧！” “尊令。”寒风细雪，都被凤九沸腾的心气融化，身影掠起，兴奋的朝后营而去。 凤至道有些感慨，对着飘舞的风雪，吩咐道：“去，你们也听到九爷的吩咐，弄得有心思一些。还有，断琴，你去附近大户人家，看看有什么精致的乡俗器具，让营中玄兵台的匠师，好好收拾一下。小阁主，可是食不厌精，眼不揉沙的，要快些。” 细雪被数道破空劲气，割得粉碎。 苏青璃早已梳洗完毕，白衣如旧，耳坠玉指上灵物，统统被关在檀木饰盒中，只余下云鬓间的一枚木簪。抚摸着萝儿红扑扑的小脸，她脸上没半点笑容，像帐外天气一般阴沉。 思前想后，狠心的掐了掐，灵婴的脸颊，轻笑道：“起床啦，小皮猴，再不起来，我可要动手啦？”看着萝儿双目，眼皮子底下，骨碌碌的转动，就是不睁开，大有赖床的倾向。 苏青璃玉手，向萝儿腋下伸去。咯咯咯，青木天萝睁开眼睛，笑着左右躲闪，最后跳到小狐狸怀中，抱着她脖子，不停撒娇。 背后一阵凉意，随即让熟悉的气息包围，怀中灵婴，在耳旁脆脆的叫到，“大哥哥，大哥哥来了。”凤铉鸣掀帘而入，身上红芒一现，瞬间把寒气消掉，轻步来到炕边，贴坐在苏青璃身后，双手一环，抱着两人。 “回来了。大冷天的，自己伤势没好，就到处乱跑。”苏青璃让萝儿坐在身前，重新打理着，他脑袋上的冲天髻。 娇柔的话语，凤铉鸣心底暖意翻动，“至道来了，中京有些变故，看你们睡得香，所以和他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我大致全部恢复过来，到是你和萝儿，要静养才行，这次你们两人精元亏损太大。”说着，用手捻起一缕青丝，柔柔的看着。 “中京有什么消息？宫中的，还是太子哥哥的？”人以群分，这一男一女就不是能安心谈情的人物，三句不到，又转回来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太庙有点岔子，暂时还烧不到我们身上，你不要太劳神，只管静养，万事不还有我吗？”凤铉鸣小声小意，哄着九尾天狐大人，还从后面伸手，捏了捏灵婴的耳朵。 “你说吧，既然告诉我中京来信，又要遮遮掩掩的，你是存心让我难受，是吧？”心情不好的女人，自然要小心伺候，何况是心情欠佳的九尾天狐。 凤铉鸣哪里敢触这个霉头，简要把中京传信，全部复述了一片。小狐狸半靠在凤铉鸣怀中，妖目半闭，“圣后姑姑和太子哥哥都没有变故，这才是此事的重点，不过在万里之外，你我无需太过忧虑，以陛下的手段，哼。” 凤铉鸣大有英雄所见之感，万分庆幸，怀中这位豪杰不是男儿。可惜，乐极生悲，苏青璃接着说道：“这次恒海天源的军报，你怎么写，发出去了吗？” “这件事，关于这次恒海......”正说着，一阵脚步声来到大帐门口，随即传来凤至道的声音，“九哥，小阁主，大冷天，至道弄了一些乡土俗物，你们将就一下，可好？” “拿进来吧，身为大军主帅，还要弄这些小心思，有没有脑子。璃儿，我们边吃边聊，至道也可以给给意见，你说呢？”心头庆幸，他为凤至道叫了个好字。 “这不是小阁主和青木公子在吗？弄了点野趣，尝个新鲜。不值钱的东西，军中闲时，也就这点兴致，反而小公子，趁着机会可以饱个口福。”凤至道边说，边指挥四名贴身卫士，把一张苍豫洲北方农家的八脚火锅桌椅，放进大帐中。 所谓八脚火锅桌，是指这张桌子，中间是一口大的生铁烧锅。围着烧锅，有四根海碗粗的中空柱子，每根柱子下方，都有通风口，是用来放置石炭，煮火锅的。外围四角，又是四根同样的柱子，也是放置点燃的石炭，不过是用来取暖的。这张桌子，一般农家还真用不起，因为大部分是铁质的，真是要在大户人家，才能找到。 凤铉鸣岂是不通世俗的皇族子弟，眼角一扫，差点忍不住，想蹬凤至道一个跟斗。现在搬进来的桌子，款式粗犷，是地道的北方农家风格，不过这材质成色，当中如果没有渗入，怀云洲进贡的玄铁精矿，重新炼制，他就马上把眼珠子扣下来。 还好，凤至道的戏，总归拿捏着分寸。桌上碗筷，都是军中成色。苏青璃，也被桌子上飘起的香气吸引。待卫士退下，抱起青木天萝，安置在桌边椅子上，稍有兴趣的看着锅内，红白翠绿，赏心悦目的美食。狐性多疑善变，还要加上一样，贪嘴。 闻着香气，她深碧色的妖目，不禁眯了几下，欢喜道：“哈，至道，不料你还有这一手，比某人可是强多了，这次生受你的啦。” “小阁主，这可是托你们福气，恒海天源雷鸣电闪，把成了精的野物，都赶出来了。这头千斤重，成了精怪的猪妖。小弟把它四支猪蹄，用真火熬烂，取下胶质精华，配以这里雪土中的虫草，地参，再加上当灶的灵米和它体内灵丹的汁液，可惜找不到绿萝仙芝，不过味道尚可，你们将就一下呵。” 凤至道口才了得，不断吊起小狐狸的兴趣。他眼角时不时，扫向一边的凤铉鸣，见其抬了抬剑眉，顿时心中大定，又从身旁，捧起还沾着泥土的酒坛，“军中禁酒，不过青罗公子和小阁主不在此列。这山间农家，自制的灵米陈酿，二位尽可随意尝尝。” 说完，就想拍开坛口老泥。不料，凤铉鸣从旁拿过酒坛，站起身来，亲自清理好，坛口的封泥。真炁一引，四股酒泉，落在各人碗中。 拿起酒碗，凤铉鸣肃穆道：“第一碗酒，敬青木紫轩圣皇。”琥珀色的米酒，半数倾倒在地，然后把碗中残酒，一饮而尽。 小狐狸和萝儿早已起身，一起敬拜先贤。凤至道故意慢了一拍，伸手想接替凤铉鸣，为众人重新置酒。谁知，凤铉鸣止住他，再次为众人满上，举起酒碗，“第二碗酒，敬拜青木族先贤，我凤铉鸣永世不负他们的恩义。”灵婴萝儿大眼通红，心中对这位大哥哥，感激无比。 苏青璃面颊红润，目中显出几分冷淡，伸手接过酒坛，为各人倒满，“这碗酒，敬拜古神宗天烛明翰掌教，大恩不言谢。” 凤至道担起布菜的角色，将浓汤猪蹄，分到各人碗中。灵婴萝儿，哪里尝过这种滋味，全副心神，都被乳白色的汤汁，肥嫩的猪蹄吸引，吃得不亦说乎。席间，天南海北，凤至道打开了话匣子，大帐内笑语春容。 “至道，这次我和铉鸣，恒海天源的军报，你发出去没有？”用丝巾拭了拭嘴角，苏青璃满不在意的问道。 眉飞色舞，正讲着趣事的凤至道，一下子卡住，咳咳，端起酒碗。 “军报已经发出，但中京此刻彤云密布，闭关锁城。我准备好好歇息几天，等你和萝儿，好生恢复一下，再做打算。”凤铉鸣适然接过话头。 “哦，再做打算，那这么说，萝儿和我们是要尽快回京了。”眉眼都没瞧凤铉鸣一下，苏青璃小心在意，伺候着身边的青木天萝。 “不错，此事关乎国运，你我都没有什么余地可以选择，父皇和九璃臣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萝儿必定会和我们一起进京。”凤铉鸣放下筷子，垂目看着碗中残酒，跟着一饮而尽。 “好，如果这真是你的决定，我没有意见。不过，我有一点补充。”小狐狸用筷子翻了翻，挑了一块最大的猪手，放在萝儿碗中。 “青木天萝，绝对不会入宫，这是我苏青璃的底线。”凤至道的脸色，像雪一样白。凤铉鸣反而笑了，点头，看着苏青璃，“好，这是我们的底线。” 萝儿用力吞下满嘴食物，将手指的油腻抹在白色丝巾上，拍拍圆鼓鼓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小脑袋左右摇晃，不解的看着，沉默下来的大jiejie。 伸手抱起萝儿，小狐狸柔声道：“你就是个小吃货，走，我带你出去打雪仗，走啦！”起身向大帐外行去。凤铉鸣默然不语，凤至道面色慢慢的恢复着。 苏青璃到了大帐门口，突然一字一句道：“各位前辈放心，从今往后青丘苏青璃，九璃凤铉鸣与青木天萝同生共死，不离不弃。”青木神族最后一股神念，为了救助三人，消散在天际时，二人所立的誓言，被她重新斩钉截铁的说了一遍，然后掀帘而去。 “九哥，你为什么不告诉嫂子，压下了向中京传递的军报。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回京凶险万分？就算日后嫂子知道了真相，她也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的，九哥，要不我去和嫂子解释，再重长计议，好吗？” “至道，无论仙凡贵贱，行于世间，最难的就是随心意。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两国交兵，一胜一败，夫妻之间，一进一退。恩怨情仇，忠孝大义，亲疏远近，正邪生灭，这都是不可逆的。从长计议什么，你嫂子早就明白了。” 凤铉鸣拿起酒坛子，为自己满上，“至道，你将恒海天源的军报，即可发往中京，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