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2
柳子再次出现在大家视线中的时候，正是学校召开运动会之际。腰市中学建校六十周年之际，迎接来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运动会，全校的教师、学生都参与了其中，就连镇上的领导也络绎不绝地向这边赶过来。运动会召开当天，具体来了多少学生、多少领导，我也说不清了，只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异常壮观的场面。 学生在巨大的cao场里面进行着各种竞技，有跳远的，有抛铅球的，有打篮球的，也有长跑的——当然，其中最激烈、最牵动人心的就是长跑了。黑压压的学生围在cao场的两边，有的直接坐在主席台边的高阶上，他们都为自己所喜欢的对手加油、呐喊。 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盛大的活动，第一次如此兴奋异常地参加一个活动！他们在如此酣畅淋漓的竞技中绽放着自己的青春年华，在一次次摔倒与爬起中书写着自己的精彩篇章……他们——从未如此的快活！此前，我一直窝在杨树林后面，总是在梦想着能再赶回教师里面，无奈学校给我安排了这样的苦差事——让我帮助刘涛的学业！刘涛的meimei来了，我就想立马逃离那里，回到教室里，回到同学之中。但我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刘涛那倔强的脾气——他死活也不到学校里面去了！也因为刘小英那那好奇的眼神——她是如此渴望地学到知识。 有的人就是做梦都想到学校里去上学，有的人就是打死也不会去学校。这样的道理在刘氏兄妹身上表露无遗地体现了出来。我是一个小孩子，是很想帮助他们，可实在是能力有限！在日复一日的蜗居中，我终于在运动会的那天走出了杨树林，出现在竞争激烈的运动场上。我看到了任数学、牛轰轰等身影，也看到了徐有才、王小波等伙伴们，更看到了柳子。对于柳子的出现，我甚是惊讶。 他怎么会出现在运动会上？这次难道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吗？学校的老师竟然也能容忍这样的一个学生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更为让人不解的是。他在长跑赛道上，像一头野马一样奔驰着，身后是奋力追赶的对手。他在跑步上的天赋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估计也是其他人都意向不到的。我没有参加完那场活动，就被徐有才拉走了，他把我带到一个教师里，让我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是任数学。 在教室里，任数学问了我很多话，话题关乎刘涛，关乎柳子，关乎他在班级的威望……我老实一一回答了，当然也提到了柳子和刘涛的血缘关系。我清楚地记得，他听到我讲述事实的那一刻，他整个面孔上的肌rou是多么的不自然，这种不自然在日后很多时候还一再地出现着，尤其是见到刘涛的时候。 自从那场运动会之后，柳子和刘涛都走进了教室，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不管他们憎恨不憎恨，他们还和刚来的那段时间一样，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照样上课下课。太阳升起了，又落下来，他们翻过这本书，又翻开了那本书。时间如流水般逝去。但这些紧紧是开始，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安分。 举个例子吧！白雪皑皑的黑夜中，柳子拉着一个架子车，从学校的大门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来到了那扇几乎从来没有打开的门——不错，那的确是一扇几乎从未打开的门。在学校里经常流传着这样的一个说法：这个房间里之前闹过鬼，凡是进去的人都难逃被诅咒的厄运。学校里的老师只会时刻盯着大家看书、学习，却从来没有给大家提供更多的书籍，更没有给大家打开过那扇门，那扇神秘的门！柳子拿出了一把自制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那扇门，如鬼魅般地窜了进去。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搬出了一踏又一踏的书本。那是谁也没有见过的书本！谁也没有见过的书，竟然被这个无知少年给找了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深夜盗书？这暂时是个谜！ “上世纪八十年代，全国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运动，以控制日益增长的人口。有一对年轻夫妇，他们欢天喜地地迎来的第三个孩子，正好赶上了这场计划生育。迫于政策的压力，迫于生存的需要，在相关亲戚的撮合下，他们把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卖给了另一户人家。” 学校那场运动会之后，有一个漆黑的夜晚，老房东把刘涛兄妹两个单独叫到了一个房间里，向他们讲述了上面的这些往事。他继续说：“收养的这户人家是个大户，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了，但始终没有儿子，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一下子就让他们兴奋到了极点。后来给这个孩子起名叫柳子。” 听到这儿的时候，刘涛睁大了双眼，他差点就尖叫了起来：“你说什么，柳子竟然就是那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涛显然是被什么事情刺痛了，他断然否决着欲起身离开。老房东一把拽住了他，沉声呵斥着：“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柳子就是你的弟弟，他是你的亲弟弟！” “不会的……我的弟弟是被人收养了，但我娘说他早就被饿死了……你是在骗人，你是个骗子！”刘涛终于忍不住哭喊了起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打击：那个和他势同水火的人，竟然是他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弟弟！这怎么可能？他无法接受这一切，像一头发疯的小狮子般，疯狂地逃离了老房东的怀抱。 刘小英虽然不能说话，但她似乎也是听明白了，她眼睛里泪花闪动，不知到那是伤心的泪花，还是激动的泪花，或者是害怕的泪花——那是无名的泪花！她双眼涌动着热泪，最终没有去追自己的哥哥，而是无限乞怜地望着坐着的这个老人，像是在求求着对方告知一切。 老房东深情地看着，忍不住一把把她拉入自己的怀抱中，像爷爷一样对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口中不断地念叨着：“真是造孽啊……这真是造孽啊！” 那天晚上之后没几天，关于刘涛和柳子是亲兄弟的事情，在学校里一时闹得热血沸腾。双方当事人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他们起初是在学校里照样上课，但到后来，大家议论的多了，他们却都纷纷地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 等我从学校回到宿舍里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刘涛和他meimei了，老房东对他们的行踪也一点不知道。柳霸再次来到杨树林后面的院子里时，只是孤身一人，他没有见到刘氏兄妹，气的在院子里直直地跺脚，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对着老房东发起火来了。 当然，老房东也不是好惹的，他拿起身板的棍子，就追赶着去打对方。但显然是没有如愿。柳霸还是道歉了，他表示自己此次不仅是来见刘氏兄妹的，还是来寻找自己的儿子的。老房东不客气地回绝了他，然后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独自地抽旱烟，烟味儿围着房梁不断地打转了，他还时不时地从口里念叨了几句：“娃儿会回来的……娃儿会回来的……” 冬天来临了，雪花飘了起来！王小波在屋子里不断地挑逗着徐有才，说他名字虽然叫“有才”，却整个人五大三粗的，一点都没有“才”的样子。而徐有才则回击着说，对方整天夸夸其谈的，看起来很是了不起，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就没见他人了，“整个人瘦的像麻杆一样”。 王小波不仅瘦，而且个子又小。虽然如此，他却处处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碰到啥事偏偏要死磕到底。徐有才那么一说，可激起他满肚子的怒火，但慑于对方的强壮，只能用自己嘴巴对攻。好不热闹！ 屋外的雪花似乎也被逗乐了，它们扭动着身躯在天地间使劲地扭动着身躯，引来了更多得雪花……一个少年从远处缓缓而来，踏着雪花而来。他来到屋子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猛然停止了，空气在凝结。 他就是柳子！ 柳子没有说话，把肩膀上扛的一个帽带扔在了地上，把一小瓶二锅头向自己喉咙里罐去。他“咕噜咕噜”地猛喝了两下，然后高声说道：“我上次太冒失了，今儿是来道歉的，这些书就当是送给你们的！我柳子在这里对不住大家了！” 他说话的时候依然大大咧咧的，眼睛始终高斜着，似乎是不情愿地来的，又似乎是不把大家放在眼里。没有人说话，他又往喉咙里灌了口酒，“哈哈”一笑，转身就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