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我口口声声地说再也不离家出走了，然后在回到那个家之后，就开始了很长时间的稳定生活，那种稳定生活，大家在前面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了——你们也许已经听说了关于我的很多事情，但是你们也许还不知道我生活在那个地方的其他人的生活情况。

    　　在瘟疫横行的时候死了很多人，那些人的尸体本来已经长埋地下了，但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多么恐怖的事情！遭受了一系列打击之后，有许多人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情况了，他们选择了离开这个地方。马角山的人开始踏上了一个征程，征程的道路上有很多人倒下了，有很多人选择继续前行，也有很多人又返回了马角山。他们日复一日地奔走四方，我在安逸的学校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外面的世界可能早已大变，而我在永远也不会变化的山沟沟里面，仍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次我孤身一人离开了马角山，在偷窃不成后又回来，扑进了泪眼模糊的金后山夫妇怀抱中。从那一刻起，我决定开始做一个好孩子，再也不到外面去了。外面的世界怎样，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马角山之那些恐怖的事情之后，又连续发生了一些悲伤的事情。我现在首先要说的是关于郁京忠的失踪。

    　　郁京忠生性沉默寡言，他的浑身散发着许多深沉而又神秘的气质，经常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雕刻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东西吸引着众人的围观，也给他的宁静生活带来了很多麻烦。

    　　大家在忙完农活的时候就聚集在他家门口，等候着他用手中的刀子给自己雕刻玩具。那些玩具又大有小，有时雕刻出来的是人，有时雕刻出来的是动物，那些猫啊狗啊的被他雕刻了许多次，但每次都呈现出不同的神态、样式来。除此之外，他还能用自己精巧的手制作出各种各样的工具来，包含家里用的桌椅柜子，干农活用的头、长犁，他手中做出来的牛鞍子也最为牢固。每逢哪家需要桌椅板凳或者锄头镰刀之类的东西，他都会去帮忙制作，也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也因此，他的声名就在四里八乡传播了开来。

    　　2001年的秋天，他变的异常勤快起来，帮忙家里把玉米、大豆之类的庄家搬回了家，又在山上砍了十几困木材，还跑到隔壁村钱学林的家里去帮忙做家居。钱家虽然不是个大户人家，但家里也还算富裕。听说钱学林在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曾参加过朝鲜战争，但却不知什么原因携全家来到了马角山这个地方。他也因此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名人。关于钱学林还有几件轶事，大家经常津津乐道，被提起最多的还是他在刚来到马角山的时候，在树林中猎杀一头豹子不成，却被豹子咬住喉咙，最终和豹子一起滚落山头的事情。所幸的是，钱学林福大命大，并没有死去。他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这也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所谈论的谈资。

    　　郁京忠走进钱家帮忙赶制一些家具活的时候，钱学林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风姿，他和这个年轻人愉快地交谈着，让自己的媳妇忙前忙后地张略着午饭，他的唯一的儿子钱无风请来了村里的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把几根粗大的断木从房屋后面的山坡上抬下来。断木光溜溜的，已经被扒光了树皮，在秋风的吹拂下很是精神。他们把木头竖立在院子中间，用模板将其卡住，还找来了几根很粗的绳索牢牢地固定住了它。

    　　郁京忠和钱学林天南地北地胡乱聊天，时不时地抽这手中用纸张卷起的烟卷，还时不时地对钱无风等人的所作所为不断地点头，以表示出赞赏之意。大概是一卷烟儿的功夫，郁京忠就起身来到了竖立在院子的断木旁边，快速地走上搭在空中的木板。木板的一头挨着地，一头扛着断木。断木的另一侧，也有相同的一个模板，摆着差不多相同的样式。只见钱学林缓缓地走上了木板，他手中已经拿着了一个长长的锯齿。

    　　这个锯齿的齿牙极大，也极其锋利，在经过****木头上的时候，摩擦出“刺啦啦”的声音。这个锯齿很快就被架在了空中，架在了断木的顶端。锯齿的一端是钱学林的双手，一端是郁京忠的双手。尽管他们两个年纪相差了二十来岁，但他们在空中扯锯条的力量可丝毫不相上下，在持久的左右拉锯中，郁京忠似乎变得越来越有力气，越来越精神抖擞。

    　　秋日的阳光静静地照射在他的身躯上，折射出了他健康、壮实的身段。而当浑身的汗水顺着背心流淌下来的时候，他浑身的肌rou就更加结实地显露了出来。时间在不知不觉地过去，他们身边来了许多人，又有许多人走开了，直到太阳当空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体玲珑娇小，有着长长的头发和大大的眼睛，她痴痴地望着空中的年轻人，竟然久久着迷其中忘记了放下手中的茶壶，还是他的父亲发觉了这些，并提醒了她。她这才慌张地给劳作的人们沏上了茶。她的名字叫钱海燕，正是后来与与京忠想好的女孩子。

    　　那一次见面之后，郁京忠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人到郁家去提亲。这门亲事也很快地定下来了。因为钱学林认为郁京忠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认为他的女儿值得托付给这样的一个人。

    　　这个喜讯快速地传荡在马角山，大家都来纷纷地贺喜，但郁京忠却心事重重起来。因为钱学林在答应把自己女儿嫁给他之前，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让郁京忠在结婚后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马角山。离开马角山？这可是个大事啊！郁京忠一辈子也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却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要求，这可不是为难他吗？

    　　郁京忠委托的媒婆专门跑了几次，都和钱学林说的好好的，也没有提什么要求，可当郁京忠自己去要把这个事情定下来的时候，对方却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这个时候，关于郁京忠要迎取钱海燕的事情，早已在马角山传的沸沸扬扬了。马维娟在房前屋后地张罗着，看到自己的孩子阴沉着脸回来，试探着问：“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郁京忠脸色更加阴沉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朝屋子里走去。母亲跟进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正独自在在屋子里的角落里伤心难过。那个晚上，马维娟久久地站立在四合院大门口，她仰望着漫天星空，愣愣地发神。这个要强的女人，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这是自郁曾东去世后，她再次不能入眠的一个夜晚。从屋子里不断地走出来身影，来劝导着这位母亲。那些人中不是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媳，马维娟不用回头，光从他们的脚步中就能分辨出，哪一个脚步声是郁家明，哪一个脚步声是王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