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探
文禁的这一手白缨银枪,叫做破军枪法,使起来如闪电奔雷,如梨花漫雪,本是冲锋陷阵的招式,骑上骏马能在万军之中斩将夺旗,十年之前正是凭此功夫累功至四品建威将军。虽然教习中舞得慢些,好让台下弟子看明白一招一式,墨慎、燕非徒看了,啧啧称赞。 “这文禁就如此厉害,不知道百里飞廉和两位百里公子会如何呢。”燕非徒感叹一声。 “百里飞廉创立星曜门的意图现在还没定论,我们在长城值哨,没有一年半载怕是接近不了几位重要人物,不如今晚去府邸看看,或许有什么文书信件上留了蛛丝马迹,给义王带回去。” “说的有理。” 两人回营房放了弓箭,只带了腰刀在身,等到太阳落山,抹黑一直往山谷北面的山坡上走,绕到玉官府邸围墙之后,飞身上墙。 玉官府邸颇大,楼宇重重,二人一时看不清布局,弓下身,沿围墙顶往前堂方向走。过了几个楼阁,墨慎见前方有一阁子,二楼窗户半开,里面放着一列列书架,有人在内读书,招呼燕非徒来看,燕非徒点点头,一起从墙头跳上藏书阁。 轻轻掀开一片瓦,两人从房顶望下去,里面是一位姑娘倚着书架低头看书,如花似玉,白衣胜雪,想来定是百里暮雪了。旁边一间,一位公子正提笔疾书,文质彬彬,风流倜傥,定是追风、流云二位公子之一。 二人想等百里兄妹离开后进入藏书阁看看,但不料二人许久不动,远处营房处传来二更鼓声,担心有兵士查房,只好跳回院墙,回营房去歇息了。 次日,贾夷照例召见新来的兵士,墨慎、燕非徒二人同去玉场校尉府衙,进了大堂,看见一个武将,乌鬓朱颜,身披锁子甲,外罩大红袍坐在主座。一旁站着的正是昨日见过面的主簿。 “小人沈寻、卫凌见过贾将军。”二人行礼。 “免礼。”贾夷说道。“你们昨日来的?” “正是。”二人回话。 “觉得这儿如何,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啊?” “这儿甚好,没有什么不适的。”燕非徒说。 “听主簿说你们善于射箭?” “在家时,以狩猎为生,所以弓箭用得久了,顺手。”燕非徒小心地回答着。 “好,人才难得,可愿做我的弟子啊?” “得将军赏识,小人们诚惶诚恐。”二人一起下跪拜倒。 “哈哈!”贾夷笑着起身走到两人跟前,将两人扶起,顺手在燕非徒肩上一拍。 燕非徒见他有意用了些功力,假装吃力不住,一个踉跄退了几步,急忙站好。 “哈哈!你这筋骨还须多加练习啊。” “是,将军。” “那明日开始我自会安排两位师兄带你们熟悉星曜门帮规,教些基本功夫。” “是,师父。” 两人告辞出了校尉府衙,燕非徒低声说道:“这猨翼山的人确实难对付,这贾夷,这主簿,行事缜密,一不留神就怕露出破绽。” 墨慎点点头。“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应当及早探明底细离开。” “今晚我们再去玉官府邸?” “嗯。” 二人回到长城,值哨到申时,一天无事。吃过饭,放下弓箭,等天暗下来又绕到玉官府邸北面,飞身上墙,先往藏书阁而去。与昨日一样跳上藏书阁顶,墨慎低声一叫:“不好!昨日我们听见更鼓响,走得急了忘了将瓦片放回,今日已被人放回去了。” 燕非徒顺着墨慎的目光看去,屋顶瓦片层层相压很是整齐,不由得握紧刀柄。 “二位别来无恙。”昨天那个写字的公子执剑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来时的墙上。 事已至此已不须再解释什么,墨慎、燕非徒拔刀迎了上去。 那公子跨一步,跃上一角飞檐,用力一踏,飞身而起,凌厉的剑气直冲二人。墨慎先一步用刀一挡,燕非徒冲着公子拦腰砍来。公子腰一收,往后飘出几尺站住。墨慎高高跃起,劈头盖脸砍下来,公子侧身一剑反刺,燕非徒将刀一指,像剑一样荡着圈,将公子的剑缠住。墨慎落到地面顺势蹲下,横刀一劈,直取公子下盘,公子脚尖一点退回围墙。墨慎、燕非徒飞向高墙,落在公子两侧,一左一右夹住公子举刀便砍。这位公子乃是百里流云,昨夜发现房顶瓦片出个窟窿,就知道有人潜入府中,但一夜无事。百里流云自恃武功高强,料定来人没有得手,要单独拿下这份功劳,就没有将此事告知他人,今夜找个角落潜伏着,等二人再来。不想来的是两大江湖名门的首席弟子,两面夹击之中,左架右挡了几下便招架不住,跳落到墙内,墨慎、燕非徒也不追赶,跳下高墙。 营房是去不得了,留在山谷内早晚会被发现,星曜门高手众多,留下来必死无疑,二人直奔长城而去,心想着十里长城每班只有百人值哨,还是容易通过的。 一支鸣镝从玉官府邸射入夜空,尖声之下,号角声四起,营房的兵士与入了星曜门的囚徒,持着兵器火把在谷中奔跑开来,整个山谷亮如白昼,有不少人或骑马或徒步直奔上下山谷的石阶。 借着山腰树林的遮挡,二人施展轻功,飞奔到石阶中段,踩着石阶直上。早有一个持枪的人带领一群兵士拦在石门口,借着兵士手里火把的亮光,二人看到站着的正是昨日校场教习武艺的文禁。文禁当时正在府中练武,听得鸣镝声响,跨马提枪直奔石阶,抢在二人前头赶到石门口。 二人想,昨日刚看了文禁的破军枪法,也多少算点知己知彼,未必不能与他一战,何况回头一望,山谷石阶的起点处已列了一大片人,有不少还在往石阶上跑来,二人已无退路。 靠着身上的兵士衣服,文禁等人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二人迅速接近石门口。 文禁见二人神情自然,以为赶来的是寻常兵士,喊道:“这里用不着你们,快回山谷中搜查吧。” “杀!”燕非徒大喝一声,挥刀直取文禁,墨慎紧跟在身后。 文禁银枪一挺,挡住二人。刀在周身上下翻飞,挡住刺来的枪头,燕非徒冲入文禁的枪影之中,直逼文禁,文禁稳步后退始终不与他接近。两人争斗不下混做一团,兵士不得开弓放箭,只能拔刀杀来,墨慎在燕非徒身边来回冲杀,一会功夫已将二十多个兵士砍翻在地。一眼回望石阶,只见冲上来的人已不足百步,领头的两位提着剑,正是百里飞廉的公子百里追风与百里流云。 刚才在玉官府邸与百里流云交过手,知道这两位萧无赦口中武学奇才的本事,若被前后围住凶多吉少,墨慎一个箭步冲到文禁左侧,又斩杀了两个兵士,腾出空来,反身杀向文禁。 文禁虽然不能抵挡二人从两个方向杀了,但哪里肯让开道路,仗着银枪的长度与身边兵士的牵制,与二人且战且退。退过石门,退到长城之上,百里追风与百里流云领着一群星曜门弟子赶到跟前,一起将墨慎、燕非徒围住。 百里追风一摆手,众人都停下了厮杀,墨慎与燕非徒背靠背持刀而立,火光照亮的脸上汗如雨下,山林中一番奔跑,与石阶上一番厮杀已耗去二人极大的体力,强敌在前,不免心生英雄末路的悲凉。 “你们能夜探玉官府邸,都是了不起的好汉,家父非常敬重二位,希望能降了我们,入我星曜门。”百里追风说。 “我们出身江湖名门正派,怎么会降了你们这些囚徒?”燕非徒回道。 “名门正派?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徒罢了。”百里追风笑了笑。 “。。。。。。”二人不说话。 “我们百里家世代将门,若不是昏君好大喜功,也不至于发配到此。而你们那些名门正派可曾为百姓戍边,为国御辱啊?” “。。。。。。”二人依然持刀站着不回。 “你们觉得还能从这儿活着出去么?”百里流云用剑朝二人一指。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火把将夜空照明,望望长城两旁,远处无尽的黑暗之里也不知有多少蝮虫等着。 若是降了,一位有辱师门,一位有辱家门,今后该如何在世间立足。 二人背靠着,移到女墙边,转身跳下十丈高墙,迅速冲入树林的黑暗之中。 百里流云要跟着跳下,百里追风一把拉住。“随他们去吧,既然他们二次潜入府邸,说明什么都没得到。山中这么多蝮虫,我们去追,也会被蝮虫缠住,未必能追上,更何况夜里林中伸手见不五指。” 墨慎、燕非徒跑出一段,见无人追来,站住歇了口气。这才听到周围草丛之中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而树木参天,月光难以洒下,心想不好,慢慢往回走到树林的边缘,借着隐约的光亮往山下快步走去。长城上值哨的兵士早冲去石门口,城上无人,等离跳下来的地方远了,二人越发大胆地走到长城与树林间烧出的空地上,贴着墙角前行。十丈高墙,墨慎、燕非徒功夫再高都是跃不上的。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站住了脚,一条大蝮虫拦在前面,有七八十斤大小,而另外有三条也从边上的林中爬出来。 两人相视苦笑了下,举刀一步步往前靠近拦路的蝮虫,那蝮虫昂起头张了张嘴,闪电一般袭向走在前边的燕非徒,燕非徒将刀一挥吓住蝮虫,墨慎从一旁侧身贴地飞出,只一刀将蝮虫的头砍了下来。墨慎迅速翻身而起,持刀对着另外三条蝮虫,那三条显然是受了惊吓,停住了,冲二人张着嘴不肯上前。 “快走!”燕非徒拉了一把墨慎,二人赶紧往前跑。 一路上,又有五六条蝮虫挡道,二人照旧默契配合,一人吸引住蝮虫,一人伺机下手,也都迅速斩杀,不至于被其他蝮虫跟上来围住。这十里路,跑了半个时辰,终于跑至山下长城入口。最后一段路,虽然城头有兵士值哨,但对于城下的动静司空见怪,并没有仔细查看。二人摸着城门脚观望了下,见城楼上兵士没有察觉,就地歇了会脚,冲上官道直奔九龙庄而去。 “这猨翼山的蝮虫似乎也没有传说的可怕。除了越狱的囚徒和误入林中的百姓,只怕星曜门的人也都没有自个儿试过。而被蝮虫杀死的人多了,显得山林越加险恶,便不敢再有人轻易进去,刚才他们不跳下来追我们,应该也是这个道理。”墨慎边走边说道。 “若是你我独自一人进山就未必了,一旦不能迅速杀死前面的蝮虫,让边上赶来的围上,必死无疑啊。” “若有朝一日与猨翼山为敌,倒是可以派些高手带上绳索从林中走,翻越城墙入谷以为奇兵。” “哈哈,墨公子多虑了,我觉得还是不与星曜门为敌才是上策。轮单打独斗,那百里流云和文禁都不好对付,只是我们今晚侥幸每次只遇到一位才能逃脱,而这样的高手星曜门还有七位,再加地势险峻,弟子众多,实力远在南冥与名剑阁之上。而你所说的从山林翻越城墙偷袭,你们名剑阁有几人能担此重任啊?” 墨慎想了想点头称是。“林中蝮虫众多,确实一般弟子都走不得此路。” 到了九龙庄,岳无双将双股剑与天志剑还与二人。“才这几日功夫,你们已探得猨翼山底细了?” “不曾探明白,连百里飞廉都没见过一面,便被那百里流云发现了,好不容易逃出。”燕非徒答道。 “可与山谷中的人物交过手?” “与百里流云和文禁交手了,确实厉害。那百里飞廉创了星曜门,山中兵士、囚徒多有拜入门下,上回萧兄说的人物应该都是星曜门的。” 如此厉害的门派与自己为邻,岳无双面露忧虑也不再问,留二人在庄上宿了一夜,给了些银两送二人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