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猨翼山
话说那日墨攻在三月三大会之上举荐了长子墨慎去刺探猨翼山,回转星楼之后,便修书一封托义王府信差送去尧光山名剑阁,命墨慎往杻阳山九龙庄与南冥燕非徒会合。墨慎接书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赶赴九龙庄。杻阳山在京都西南,而尧光山又在杻阳山西南,从杻阳山往西三百七十里便是猨翼山。 九龙庄南通官道,北倚杻阳山,四周土墙环绕,岳姓族人在此耕耘八十年,有两百余户人家,庄内粮仓高起,亭馆林立,庄外田园广阔,牛羊满地。老岳庄主只有岳无双一个儿子,十分溺爱,岳无双自小熟读兵书,又好舞枪弄棒,练得筋骨强健,岳庄主便重金请了武师指教。而自幼一帮同族的玩伴也跟着他终日拨动枪棒,等到成人,九龙庄渐成一方豪强。岳无双倒也不仗势欺人,与周围村落关系甚好,邻村有事纷争也常常请他出面调解,往往能马到功成。等到老庄主故去,岳无双接了庄主这位子,九龙庄的习武之风日甚一日,常有外姓好汉来投奔。其中有三人功夫了得,岳无双与三人结为兄弟,为彰显声势,三人都借用岳无双的“无”字,改了名字,分别叫作萧无赦、邢无命、周无畏,至于原名日久不用便被人遗忘了。 四人所长俱是用刀,岳无双将四人的刀法扬长弃短,加一些书籍中看到的别派招式,揉合成一套自创功夫,称之为无双刀法,其他三人也习此刀法,武艺大有长进。 从此不止邻里纷争,即使江湖恩怨、官府刑名,也时常有人来九龙庄请四人出手,四人倒也乐此不彼,往往有求必应。官府的请功奏文与江湖的称赞之声传到老义王虞平道的耳中,虞平道便请四人赴京,一番比武论道之后,对岳无双刮目相看,次年起就名列三月三大会所邀名录,从此九龙庄声名鹊起,俨然已是江湖一大门派。 墨慎赶到九龙庄时,燕非徒已随岳无双先到。在九龙庄议事大堂——九龙堂,墨慎与燕非徒、岳无双五人见了。 “义王差人为我们准备的兵士衣物,我已经带来了,所替兵士名叫沈寻、卫凌,各级官府文书、玉场名册均有其人,而这两人已被义王府门客带去隐秘之地好生供养着,等我们刺探完猨翼山,再放他们走。”燕非徒说。 “义王考虑地很周详啊。”墨慎称赞。 “另外除了衣物要换,你们二人的剑都需要留在九龙庄,一把双股剑,一把天志剑,太过招摇,一看就知道是南冥和名剑阁的人。你们只需徒手去,到了玉场,自然他们会发你们兵器,等你们回来我再把剑还给你们。”岳无双说。 天志剑亦是名剑阁三柄名剑之一,取义天之意志不可不顺,说来也是有趣,非命剑与天志剑的意义截然相反,一柄主张人定胜天,一柄主张顺应天意。 “岳庄主说的是。九龙庄与猨翼山相近,骑马只有两日路程,不知道各位是否有猨翼山的消息可讲与我和墨公子听听?”燕非徒说。 “猨翼山上蝮虫极多,寻常人等只能从官家建起的长城上下山,长城直通玉场,玉场周围又有高墙,倒不是怕发配到玉场的囚犯逃走,而是阻挡蝮虫进入玉场吃人。”岳无双说。 “恩,这些我们也是知道的,不知道庄上是否有人曾出入过玉场,与我们讲讲里边的兵士配置,作息安排,以及里边需要注意的人物与事项。”墨慎说。 “无赦兄弟曾受玉场校尉贾夷之邀入山,为看守兵士教习刀法,请他来讲吧。”岳无双转向萧无赦。 “猨翼山玉场的玉官杨忌自小在百里飞廉府上长大,自从百里飞廉进山,这猨翼山实际上的已为百里飞廉所有。除了百里飞廉带上山的文禁、卫咎两位将军,以及将门之后的杨忌,山中还有五位人物需要提防。”萧无赦说。“其中两位就是百里飞廉的公子,百里追风、百里流云,他们都是世间罕见的武学奇才,天赋异禀。两年前那次入山说是教习兵士武艺,后来我仔细想来,更是百里飞廉在借此试探我九龙庄的实力,两位百里公子先后寻了机会与我比试,出手凶狠逼我不得不使出无双刀法,我也只能与他二人打个平手,这又是两年过去,二人武艺定然更加精进。另一个就是百里飞廉的小女儿,百里暮雪,也是自幼习武,虽没有两位哥哥厉害,但也不能小觑。那会还留意到百里兄妹三人所使的剑,都是你们名剑阁才能铸造的绝品宝剑,以两位公子与千金之名,取名为追风、流云、暮雪。” 墨慎一惊,忙解释道:“名剑阁以铸剑为业,若有人出得了重金,自然就为他铸造好剑,从不在意买剑之人是谁。” 萧无赦对墨慎笑笑,继续说:“再一个就是请我入山的贾夷,能在猨翼山这险恶之地做玉场校尉,统领玉场五百兵士,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而最后一个高讳与其他人将门出身不同,也不知为何会上猨翼山,看着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百里飞廉对他甚是敬重,应该是足智多谋之人,却不知武艺如何。” 墨慎与燕非徒听了暗暗用心记下。 “玉场的五百兵士,三百人守卫十里长城,一百人守卫玉场高墙,一百人监视囚犯挖矿。至于玉场内的规矩,我确实了解不多,而你们本是初上猨翼山,知道了反而会露出破绽。” “多谢岳庄主和萧兄指点。”墨慎、燕非徒拱手致谢。 “那好,二位今日可在我庄上过夜,明日动身。”岳无双说。 两人又谢了。 岳无双素来豪爽好客,是夜众人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尽兴而散。 次日一早,墨慎、燕非徒换了兵士行装,辞别岳无双四人,步行出了九龙庄,往西朝猨翼山玉场而去。 沿官道大路行了五日,两人来到猨翼山长城口。与常见的城门不同,猨翼山这城门开在长城朝官道一侧,持刀兵士从城门口,沿着门内的石阶往上,分左右两排站着。城门上刻着“猨翼山”三字,城门与后边的长城齐高,门上城楼前的女墙后面也站着十多位身负弓弩的兵士。 墨慎、燕非徒见城门开着,直接走进去,门口一个兵士大声喝止:“你们是何人,猨翼山玉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我们是新到的兵士,这有文书。”燕非徒说着掏出官文递给那兵士。 那兵士拿去看了看,跑上城楼去,不一会,他又出来,说道:“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墨慎、燕非徒跟着拾级而上。进了城门,里边的城墙上隔很远才有一名兵士,均是背负弓弩箭袋,腰间挂着腰刀,不时遇上来回巡查的小队兵士,手执长矛,身上却没有佩刀。长城顺着山体蜿蜒而前,两侧树木丛杂,长城脚下用火烧出十来丈的空地,以防蝮虫顺着树枝窜上城来,烧焦的草木之中夹杂着零星的箭矢。 “这位兄弟,你来猨翼山多久了?”燕非徒试着与那兵士搭话。 “。。。。。。”兵士不说话,只顾走。 “这猨翼山可有哪些规矩,你给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少受些责罚。”燕非徒继续问。 “到了地方自然有人会告诉你们的。” 燕非徒觉得这人无趣,就不再问了。 走了半个时辰,长城分开左右,向两侧山体延展,中间一个石阶穿过石门而下。三人走出石门,面前是一个被长城围起来的山谷,长长的石阶直通山谷谷底,山谷底下已无树木,一条不大的河水穿谷而过。数以百计穿着囚衣的犯人散在河水周围敲击着岩石,谷内有十多个哨塔,监视囚犯的兵士就在塔上站着。山谷北面山麓上有不少房子,正中颇为高大的建筑,是玉官与玉场校尉的府衙,其后便是二人府邸,两侧的诸多平房就是囚犯、兵士的住所。自从百里飞廉入山,杨忌就扩建了玉官府邸,将百里飞廉、文禁、卫咎三家都安置在府中。 走完石阶,那兵士将二人引到一处亭子,一个主簿坐在亭中。兵士将燕非徒给的文书递上,主簿看了一眼,将他先打发走了,说道:“你们哪个是沈寻,哪个是卫凌啊?” 燕非徒上前一拱手:“小人沈寻,他是卫凌。” 墨慎紧跟上拱手。 “你们是何方人氏啊?”主簿随意地问了句。 幸好燕非徒带在身上时仔细看过,回道:“我们是庆州人氏。” “嗯。”主簿点点头,让身边小差役上前。“你带他们去住处放了东西,再去兵器库领上兵器,先安排去长城巡查吧。” 墨慎心想,若是去长城巡查,只有一杆长矛,既不顺手,又不便于暗中行动,若有把刀,虽不如剑,但能好上许多。急忙说:“大人,我们都是猎户出身,善于射箭,愿去站哨。” “呵呵,我是看着你们还眼顺,巡查能走动走动,你们倒好,不领情,若是去城头上站着可就没这么舒服了。”谷内当差的都是老兵,多少会私藏些玉石碎料,算是美差,自然落不到新人头上。一个兵士新到猨翼山须在城墙上先待上一两年,得到玉场官员赏识的才能去谷内哨塔或各库房衙门。 墨慎、燕非徒恭敬地站着,等主簿说话。 过了半晌,主簿手指了指亭外不远处的箭垛,开口说:“你二人射两箭给我看看。” 小差役带着二人走过去,让边上一哨塔的兵士取下弓箭,递给二人。墨慎、燕非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站到五十丈外,一人射了五箭,皆中箭靶,却无一箭射中正中的红心。 回到亭内,主簿笑着摆摆手。“箭术不错,就去城上站哨吧。” 小差役应了,领二人去营房放了包袱,又去兵器库领了弓箭腰刀,走上石阶,回到长城上。进出玉场的长城上三百人由三个百夫长统领,分三班,各值四个时辰,围着山谷的城墙上那一百人自成三班值哨。小差役先带二人见过长城上当班的百夫长,百夫长叫来一个伍长,命二人跟着他去值哨。 到了申时,换班的兵士来了,墨慎、燕非徒由伍长领着回到谷中,打饭吃完,走到河边休息。 忽然听得府衙前的校场上一通鼓响,伍长对二人说道:“教习武艺的时候到了,你们去看看么?” “哦,谁来教习?”燕非徒问道。 “今日该是文禁将军教习枪法。” “文禁将军是何人?”燕非徒又问了句。 “本是当朝一员大将,战败发配到了这里。与他一同发配到这的,还有一位百里将军,一位卫将军。” “哦,所教习的与日常cao练不同么?” “寻常的兵士cao练如何比得上猨翼山的功夫,要学这猨翼山的上层功夫,先要入星曜门。星曜门的几位师父所使武艺各不相同,拜在谁名下,就学谁的,不出半年,一般兵士十来人都斗他不过。” “星曜门?从未听说过,我们只听说过江湖上有北冥、南冥甚是厉害。” “我上猨翼山也不过一年,以前听老的兵士说,百里将军进山之后,就开始教习武艺,一开始也只是打发打发时间,到三年前的一天,在谷中祭过天地,创立了星曜门,山中兵士、囚徒皆可拜入,也有一些不入星曜门的,离开猨翼山时,玉场会发给银两,只要在外不提星曜门的事情便可。” “这几年就真没人出去了提过星曜门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是进山了才知道还有这门派,当然换做是我,给的钱多了自然是不会往外说了,毕竟人家也是江湖门派,万一说漏了嘴被他们灭口也是可能的。” “那你是星曜门弟子吗?” “我胆儿小,若不是在家中排行老大,弟妹年幼,被拉来服役,才不会碰这刀啊剑啊的。” 燕非徒不再问了,转头朝墨慎说道:“兄弟,我们去看看么?” 墨慎说好,一齐朝校场走了过去。 校场前边搭了个一人高的台子,一个中年壮汉站在中央一招一式地舞着长枪,台下,百来个囚徒、兵士已换了一色黑的短褐,持着长枪照样舞着。校场周围也有一些没活的兵士和囚徒围着看。 “呵呵,这玉场的兵士与囚犯看着倒是十分亲近。”燕非徒笑着说道。 “若都入了这星曜门便是同门师兄弟;若没入星曜门,兵士的统领正是星曜门长老,而囚犯中的头领便是星曜门掌门,还有谁敢惹事?”墨慎说道。 “恩,墨公子说的在理。” 两人并肩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默默的记着台上文禁的招式。两人明白,或许明日,或许明年,迟早要与台上之人拼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