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时间,有人说这是未知数,但在这里的世界,时间是个定数。 大多数人每天都在为时间争分夺秒的工作算计着生活;有的人在定数的时间内尽情生活、快活自在;也有的人他们活了好几个漫长的世纪,他们不老不灭。 沿街并不都是时尚装扮的靓丽都市人,地铁站内也不都是踩着防水台高跟鞋穿着剪裁得体西服的白领。 这里郊区的路上,荒芜落寞,衣衫褴褛的时间乞丐伸出他们微乎其微的时间手臂,祈求着来往的人施舍些时间给他们。 他们说时间是不公平的。 两载人间,地下千年骨,万感天涯暮。 时亦泽就这样静立在墓碑前,北风卷地,皇城朝雨,万树参天,千山杜鹃响,故人西辞。 他折了几支这个时节不该有的白梅放在碑前。 “朝云,暮暮怀孕了。你若是在也定会喜欢暮暮,她不像你那么闹腾…” 此时,迟暮远远的出现在一棵古树下,孙特助惊奇的看见迟暮竟然出现站在他身旁,他刚想和迟暮说什么,她让他别说话。她只想就这样看着不远处的时亦泽。 时亦泽抚摸着碑上褪色的字,爱妻柳朝云,爱妻的字样已被时间和风雨风化,只有柳朝云三个字油然清晰。迟暮视力不差,当她看到柳朝云三个字时心里更加确定了所想,最后她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前面的几个字,“爱妻”。 她的心跳骤停,屏息凝视前方,她的视线模糊,眼泪不禁滑落下来。 “不要说过我来过,后果你承担不起。”迟暮擦干眼泪转身离开。 孙特助无奈的叹气,这尘封百年的恩怨纠葛岂是他一个才短暂活了六十年光阴的人能看清的。 他刚想把伞递给迟暮,她已走远,孙特助始终能记起那天迟暮的背影。 难言处,秋风惨月,疏影颓唐。 魔都,迟家别墅中,罗雪曼接到一则电话后和迟明辉在家中对峙。 “你别管谁说的,我们的孩子就是没死!她一定就在这个世界上”迟明辉一回家罗雪曼一脸严肃的坐在客厅等着他。 “你...听谁瞎说的。”迟明辉一惊。 “你别管,你只要出时间雇人将她寻回!” “都过了二十多年了,谁知道都发生些什么。”迟明辉好像对这个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可是我们的孩子啊!”罗雪曼这些年丧子之痛始终是心病,那一次的意外流产导致她无法生育。 “雪曼...当年我在场,怎会不知道她就是没气了。” 迟明辉尽量安抚她。 “我看你就是心里只有你的迟暮,容不下我的孩子!” “罗雪曼!够了!”迟明辉不想提及旧事。 “迟明辉我告诉你!你不想找回,我自己去!你不要我们的孩子!我要!”罗雪曼刚想拿出手机就被迟明辉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找孩子啊!我不信我花光所有的时间也找不到我的孩子!” “我说死了就是死了!”迟明辉不想她牵涉太多。 “怎么了!一说找孩子你就紧张了,你是在担心我们的孩子来争迟暮和她肚子里你外甥的家产吗!”罗雪曼果决的说出一番她想说了很久的话。“你们家的人就是把我当小三,我辛辛苦苦在迟家二十几年,你们迟家人有把我正眼看吗!心里只有你的前妻和你最宝贝的迟暮!” “罗雪曼!你说什么呢!你要的我什么没给你?迟暮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呵,我的女儿?她哪点像我了?像足了那个贱人!” 啪的一巴掌,清脆响亮的打在罗雪曼精贵保养的脸上,留下浅红色的印记。 这是他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后一次。 罗雪曼心里没有一点难过,只是她看透了,她始终在迟家是个外人。 她没有如电影里演的小说里写的般一气之下摔门而去,天涯望断,浪迹天涯,她悄无声息的回到卧室,静默在床沿边,黯然神伤流泪,眼底尽是离恨。 爱恨两茫茫。 此时的迟暮正在阁楼书房中等待北京回来的时亦泽。 书房门打开,他走近,抱住几案前深坐嫔蛾眉的迟暮,将她拥进怀中,闻着她头发清甜的味道,多日未见甚是想念。 她意外的将时亦泽推开了。 你用无形的壁,将我拒之千里。 “怎么了,暮暮?”他声音有些疲累。 迟暮又一次将锦盒打开,展开画卷,重启所有被尘封的记忆。 “这几天没回来,是想她了吧?” “我......”时亦泽第一次对迟暮不知道说什么 “时亦泽。我就是她的替身,对吧?”迟暮指着画中之人。她的举动让时亦泽很反感,因为她这样指着逝者。 “你在说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时亦泽将她的手从画上拿开。 “怎么了!碰到你心爱之人的画像,心疼是是不是?”她疾言厉色的样子是未曾有的。 “迟暮。我们别在这里说。”他想带她回卧室冷静。 “有什么不好说的?就在这里说清楚,在这个女人面前说清楚!”迟暮冷笑了几声。“我现在已经看不懂你了,时亦泽。” 时亦泽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手心安抚。 “朝云与我并不是你想的那般。” “朝云?叫起来可是真的亲切。” “我可以把你今天所说的话都归为你在气头上。” “我不生气,我很冷静,我的理智告诉我,我要离开这个把我当替身的人!” 时亦泽眉头紧缩,薄唇紧抿,将迟暮眼底的冷清看在眼里。 “暮暮......” “你别叫我!”迟暮知道他唤她“暮暮”的温柔低沉的声音会令她思绪打乱,她会不忍心。 她下意识的想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料幅度太大,将桌上的笔架推到,然后砚台被重力打翻,画像被浸染上了乌黑的墨汁。 时亦泽一下方寸打乱,眼疾手快也无法阻止这一切。他将画立马抽离,见全数浸染,画像面目全非。 “我......不是......”迟暮也未料到,她竟将这时亦泽心爱之画毁了。她再狠心,也不想对过世者不敬。 “迟暮!你给我......走!”他最后也说不出那个滚字。 画像尽毁,柳朝云留给时亦泽最后的东西也没了,他心痛至极,他回想起那天他跪在柳朝云的棺木前,最后给她磕了不知几个头,目送几个下人将载有她的棺木抬走。 你喜闹,而我喜静。 只能植荒十年,扶得一时春生。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一川香灰,满城风雨。 时亦泽对柳朝云的感情,跨越了百年的光阴。 “阿泽!我没有想这样的!我只想你能抱抱我,告诉我,你和她没有什么。”迟暮抱着他冰冷结实的手臂。 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时亦泽幽暗深邃的冰眸。 “我和她的感情,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明白的。” 外人?她跟了他那么久,她就是个外人?她不曾想过,她为他辛苦坏了孩子,却不及那个已经过世之人。 “时亦泽,你需要我或是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不顾一切的一直都在。到我需要你的时候,我始终找不到你。”这些日子,她过够了。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拿着布尽量吸干画卷上的墨汁。 有些人,进不可相恋,退不可相忘。 纵然万劫不复,她也不会回来了。 爱上一个人没错,只是走到了不同分岔路口。 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也将错过,归纳起来不外乎四个字:情深缘浅。 在回到迟家的路上,迟暮已经想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她可以独自抚养肚子里的孩子,或者将它打掉。 她见大厅灯还亮着,佣人说罗雪曼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在房中,真的是坏事都挤在一块了。 迟暮推开主卧的门,罗雪曼坐在梳妆台前,眼皮泛红微肿。 “妈......”迟暮抱紧她,她需要温暖和依靠。 罗雪曼面无表情的将她的手拿开。“别叫我,我不是你妈。” “妈......我要搬回来和你们住。” “你想开就来,想住哪儿就住哪儿,谁敢拦你?” “妈,你别和爸吵,我知道你嘴硬心软,其实他......” “迟暮,你别叫我妈,真让我恶心。” 迟暮眼眶湿润,与时亦泽争吵她也未曾哭泣,为什么罗雪曼的一句让她的心如此的痛。 “从小,你待我最好......” “我待你好,不过就为了得到你爸的欢心,做这个家的主人,昧着良心的事,真让我觉得恶心。”罗雪曼冷言冷语,她知道她说的话真的伤人,但她就是想说出来。 “妈.......”迟暮一时哽咽。 “迟暮,你什么都有,最好的老公,最体面的家世,谁都待你好,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可怜的人,你不知道!你连做自己都做不了,你真可怜!你连你亲妈都不要你,你真可怜!” 迟暮不想罗雪曼一语击中她所有的软肋。 她什么都有最好的安排,但她却做不了自己。 一出身就带有最好的背景,20岁被安排进了最好的大学,22岁进了最舒服的单位,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同年她遇到了最好的男人,怀着两人优良基因的宝宝,她本无忧,她却忘了她只会向生活妥协屈服于时间,从未真正做过自己。 恍然间,她懂了。 她从未做过自己。 是夜,月色清冷,八窗尽落,南风徐来,她举头着机场上空的夜空。 海至深是梦,夜至深是黎明,灵魂至深是自己。 没有带走家里的一秒时间,没有留下一句话,她走了。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这一次,她要做自己。 时亦泽,我最后一件能为你做的事,就是走出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