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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收拾了各人用品,装车运回住处,高大夫他们三人也陆续回来了,一群人聚在队长的屋里聊天,大家都提前完成了比赛,累得够呛,明天军营会派车将他们送回城去,但他们不是首批回城的大夫,还有同行,正是他们日后返程回家前要去拜访的永德堂的弟子们。可见他们这两家抢了别人多少病人。

    正说着话,门外来了访客,客客气气的两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开门见山地自报家门,“永德堂后进拜见四位师兄。”

    和安堂四人连忙起身,还礼寒暄,互相介绍,顾念自然是当中的小师弟,就她一个是学徒身份,再加上比赛第一天她就收治了那个脚筋断裂的病人,已在军中扬名,这又让永德堂的二位师兄又发表了一番后生可畏的感叹。

    六人搬了桌子围坐一圈闲聊,永德堂的老东家是和安堂老太爷的同门师弟,他俩是同一辈的人,这一算下来,永德堂到现在,徒子徒孙也不得了,也跟和安堂一样,发展成了食疾疡医都有的综合性大医馆,而不单单只靠疡医立业。

    永德堂二位师兄说和安堂的三位东家已经去见过了老爷子,高大夫马上说等到了比赛后期,大家都有了空闲,少东家会带着年轻的师兄弟们一起去给老爷子磕头。

    对方立刻接上话题说永德堂已经预备了宴席,就等着贵客大驾光临。

    双方你来我往,聊得非常愉快。

    稍晚些时候,其他大夫们结束一天比赛回来,虽然一整天大夫们不能随意交谈。但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谁的病人多,这些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先完成比赛不一定就有好分数,可心里又多少有些羡慕他们能提前回城。而不用呆在这处处不方便的军营里。

    天黑时分,杂役拿回来了清洗干净并蒸煮消毒过的器械以及烘干的衣服等物,一起动手各自归置。忙了小半晚上总算都弄妥了,这才洗洗睡下。

    次日上午,早饭后装车回城。

    顾念他们还在半道上的时候。包小易在侯府里就见到了先回来的大毛和阿黄。听了他们关于昨天比赛的总结,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眯眯地打发他俩下去领赏,接着侯爷身边的军师过来说朝廷来了公文侯爷请小侯爷一起去商谈一些公事,这一天他都没有出府半步。

    顾念他们回到客栈,已快中午,都出去比赛了,客栈里冷冷清清。店小二帮他们把行李送回房中,伺候他们用餐和休息,恭维几句比赛顺利的吉祥话。

    下午半天各自修整。顾念也累得没力气到外面乱走,她趁着现在客栈人少。借了后院的小浴室洗头洗澡,直到傍晚其他师兄弟们结束一天比赛陆续回来,客栈里才终于有了些热闹的人气。

    疡医被关在军营比赛,谁都不知道他们比得怎样,得知他们提前回来了,都顾不上休息,马上来找他们聊天,顾念头发不整,趴床上装睡,躲着不去。

    高大夫高调宣扬了顾念在比赛中的优异表现,尤其是他在比赛第一天抢了别人的病人的事,听得大家哈哈大笑,再加上永德堂那二位师兄的话,顾念的名字已在军中扬名,而且他们疡医的比赛结果要去侯府由侯爷公布,都是一片羡慕的赞叹声。

    晚餐时间,顾念总算梳好头发,出来与大家见面,她装睡变成了真睡,若不是被哑姑摇醒,恐怕等她睡醒只能上街吃夜宵了。

    因为在比赛中表现突出,顾念被获准与宋家二位公子同桌吃饭,而且侯爷要宴请的事他们都知道,到时候东家和他们兄弟俩都会一道同去。

    疡医们有了游览观光的时间,其他人的比赛还没结束,次日他们出门后,顾念才睡了懒觉起来,梳洗打扮后,开了窗通风赏景,并靠着窗台懒洋洋地喝着起床后的第一杯热开水。

    树枝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跟着顾念眼前一花,树杈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跟个猴似的蹲在上面冲自己摆手。

    “包小易,你吓死我了!”顾念差点把手中的杯子砸过去,幸好她还记得要压低声音,“今天七月十五,你知不知道!”

    “咦?听铁子说,你从不在意这种日子的。”包小易圆睁着眼睛,一副无辜相。

    “因为以前没人会在这种日子四处吓人!”

    “对不住嘛,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顾念高高举起了茶杯。

    包小易立刻改口,“作为赔礼,带你们去吃早饭?”

    “然后呢?”

    “然后,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铁子,他今天陪你们玩一天,我全天都有事。”包小易瘪着嘴。

    “明天呢?”

    “明天我也没空。”明天有他必须要出席的宴席,而且重点是几天后在侯府的那场宴席,他得想办法在顾念眼前混过去。

    “你要是忙就别勉强做东道了,有铁子就行。”顾念转身放下茶杯,拿起床尾的背囊,再回头看窗外,包小易已经没人影了。

    与哑姑到了街上,包小易神出鬼没地仍然在街对面的老地方伸个脑袋出来,带着她俩走了两条街,到了一家小铺,吃一顿严格来说应该是早午餐的东西,铁子在那里等着他们。

    趁包小易跟老板说话,顾念热情地扑向铁子,张开双臂想要与他拥抱,铁子迅速拖出桌子底下的凳子,挡住了她的去路,“坐,别客气。”

    “半年没见,铁子你一点没变。”顾念跨过凳子坐下,哑姑绕到她对面的位子坐着。

    铁子的榆木脸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搭茬,只是给四人摆筷子。

    包小易跟老板叫了吃的,在铁子对面坐下,聊些今明两天的游玩计划。

    吃过饭后。包小易就先走了,铁子带着顾念二人慢慢逛街,吃吃玩玩,定下了明日出城观光的计划,于是在一家家庭馆子解决了午饭后。他们买了一些用品,铁子明天来接他们时会带一些点心和干粮。

    回到客栈,已经回来了一些人。顾念把带回来的零食分了他们一些,跟他们聊聊天,邀请他们一块出游。但他们都没空。那几位给疡医打下手的师兄被重新分配给了别的疡医帮忙,他们很羡慕顾念有伴带他去玩。

    宋亦柏回来听闻顾念出游,用没有想法的想法来忽略他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顾念是女孩子的事,必须得回到三江再静悄悄地处理,在此之前,她就是跟别的男人玩到彻夜不归,也是她自己的事,就算他是少东家。难道还要去管手下每个大夫在哪里过夜这种小事吗?

    顾念没有邀到新的同伴,第二天她带着哑姑,客栈给她预备了足够的水袋。同事们前脚乘车赶赴今天的赛场,后脚铁子亲自驾着一辆马车接走了她俩。

    宽敞漂亮又稳定的大马车非常舒服。里面铺着凉席,车厢角落放着靠垫和肘枕,还有摞得高高的从大到小五件套的黑漆瓜棱捧盒,光是这一套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便宜货,这让顾念起了好奇,开始检查其它物品,发现靠垫和肘枕的面料都是上等丝织品,花纹是织在料子里面,而不是绣上去的,即使趴在上面睡觉,脸上也不会留下印痕。

    顾念掀了车帘,探身扒着铁子的肩膀,“铁子,这是你的马车?”

    “对,我的,我家的。”铁子淡定驾车,他知道顾念能看出来,但他不能随便找一辆马车,那太不舒服了。

    “在我们认识的这几年里,我是不是忽略掉了什么本该注意到的事情?”

    “你没有,这些东西只在我回来才用,在外面,我花的每一文钱都是自己赚的。”

    “那你也算是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了。”

    “嗯,钱够花吧,不知道能不能算有钱。”

    “真谦虚。”

    “应该的。”

    顾念翻个白眼,示意哑姑把肘枕给她,她趴在车里,露个脑袋在车外,换个视角欣赏街景。

    此时他们还在城里,出城的路上要经过几个闹市,街上很热闹,不乏有看上去是大家闺秀或者富家少奶奶一类的衣着华丽的女子在丫环婆子的簇拥下,在街上随意走动,大大方方与男人们交谈。

    “你这样趴着不累吗?”铁子斜了一眼,问道。

    “不会,你的垫子很舒服。”

    “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东阳城和三江城的风气很不一样,你也知道的,三江城里,稍微讲究些的人家,女眷出门,起码也要雇个轿子。”

    “那是自然,军事重城,人民尚武,女子也一样性格彪悍,她们可不耐烦天天被关在家里。”

    “所以本地女子不外嫁?”

    “也嫁不掉,本地女子在外面的名声,基本等同于泼妇。再说了,她们自己也不稀罕外嫁,还嫌弃外地的男人太软弱呢。”

    “难道就是因为东阳城的战争史,造就了本地女子与别地的不同?没有别的原因?”

    “战争史这一个原因就足够了,东阳百姓从不投降,战事时,女人们也一样拿起武器英勇作战。别的城池,破城后,杀光男人,抢掠女人。东阳城只有被攻破的城门,没有投降打开的城门,敌人一旦进了城,不要有占领城池的想法,百姓表面的顺从都是假象。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个战争史上的惯例,攻破东阳城,短时间内带走最大量的粮食财物,迅速撤退,不停留,不烧杀抢掠。”

    “如果是改朝换代的那种战事也一样?”

    “那种战事,不打到最后,谁知道哪一方获胜,武力攻城的都是敌军。”

    “我想,东阳城的存在,一定很让朝廷又爱又忧,战争与和平时期,有不同的看法。”

    “所以某一朝的聪明皇帝,给了一个东阳侯。之后,历朝历代,东阳侯府屹立不倒。”

    “和平时期东阳侯都干什么呢?这不是和兵备道的职责重合了么?”

    “两者训练的士兵去处不一样,不过平时老百姓不会太注意这些区别,但当有事的时候,东阳侯就比兵备道能派的用处大了。”

    “倒也是,跟侯爷相比,道台大人也就是个芝麻官了。”顾念拽了个垫子塞在肚子下面,让自己趴着更舒服些。

    铁子任由顾念在车里左动一下右动一下,他稳稳地驾着马车穿行在大街小巷,当经过出城前的最后一条闹市大街时,他又瞟了顾念一眼,他注意到顾念的目光始终跟着街上那些衣着华丽的女子们打转。

    “你想过将来有一天到这里定居吗?”

    “没有。”顾念老实回答。

    “愿意考虑这个问题吗?”

    “不知道。”

    “但你知道你终有一天是要离开三江的。”

    “是的。”

    “却没有想过去哪里?”

    “没错。”顾念侧身躺着,好看到铁子的侧脸,“有什么好建议吗?”

    “如果你仍然留在本郡的话,东阳城是你唯一的最好选择。”

    “这么自信?”

    “你也看见了,本地民风开放,女子能随意上街,这是她们在历次战争中用生命和鲜血为自己挣来的地位,你想以女子身份做黑医的话,只有在这里才可行。”

    “官府不抓?”

    “黑医当然要守黑医的规矩,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一些医家的女子走上黑医这条路,但至少她们不用偷偷摸摸扮作男子,女大夫在这里不稀奇。”

    “我以为药婆是唯一能让女子跟行医扯上一点关系的合法的职业,稳婆都够不上这资格。”

    “事实的确如此,打着药婆的旗号,卖药兼看病,没人会抓。三姑六婆,所谓六婆,一个女人就能全部身兼六婆之事。”

    “但我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在我看来,你的情况其实非常简单。你已经展露了你的能力,只要你明明白白地说你想在东阳城以女子身份继续行医,相信我,你所担心的官府公文那些个屁事,自会有人替你cao办一切。”

    “那也只是在这里,三江还有一头呢,我的身份户籍上面写的可是男性。”

    “你担心三江府追究你欺骗官府之罪?怕追查下去怀疑你进城定居的目的?”

    “民不与官斗嘛。”

    “你想太多了。”

    “想清楚又不是坏事。”

    铁子叹口气,他发现顾念有些钻牛角尖了,可见她所担心的那些问题在她的脑子里不知道转过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