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活赛妖精出洞门
两个奶娘上前来要抱他们回房,永正却扭了扭身子,“就要在这里,还要去看看娘亲哩。” 仪贞也点点小脑袋,两人手拉着手进了卧房,只见娘亲桓清半卧在窗前的贵妃榻上,一手支颐,端丽面容上神色微冷,手里捧着卷书,那眼神却明显不在书上。 仪贞一直觉得这位偏宜娘亲是个典型的古代仕女,容貌妍丽端庄,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掌家理事样样来得,除了性格上有点软弱之外,真是个男人眼中完美好太太了,而且个性软弱在许多强势男人看来,其实还是优点才对。 “娘亲!娘亲!”两个小包子齐声叫娘亲,桓清见是自己的两个小宝贝,顿时放了书,从榻上坐起,笑眼弯弯,抱起小仪贞来在小嫩脸上亲了一口,看着永正也眼巴巴地看着,又抱着儿子也来一口,永正这才满意。 “娘,桂香要做姨娘了?”永正觑着娘的脸色小心地问道,“我不喜欢桂香来咱们房里,还让他回祖母院中可好?” 桓清神色微微一滞,方道,“小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来,母亲教你们背诗写字。” 说着抱着仪贞,牵着永正来到了卧房边上的书房,在案前坐定了。 丫环玉萧铺开雪白样玉版宣,备好玉管紫毫笔,取了书架上楠木盒内梅花香粉墨锭,在案上摆着的朱砂红澄泥砚中和水细细磨了,方请夫人下笔。 桓清轻挽长袖,露出一截雪白玉腻的手腕,素手若兰,执了笔在纸上写了几行诗句,一一教儿子女儿念了,便给二人寻了合适的小号笔,让两人学着临字。 见孩子们都很乖巧地努力写着字,永正半年前已经是跟着他父亲开蒙,写的字有模有样,连才两岁的小仪贞也用小嫩指头紧紧抓着笔,一横一竖,屏气凝神地写写划划,连什么时候鼻头上沾了墨点都不知道,衬着雪白的小脸更是可爱,直想让人抱起来亲上几口。 桓清这心里堵之不去的那口气顿时消了许多。 有儿若此,夫复何求?她就算只守着这一对小儿女长大,也是甘愿的,就让那诡计多端的老左搂着桂香一处过去吧? 心头一松,也随手在纸上写起来,将将写得四句,却听外头小丫环的禀告声,“夫人,老爷回来了。” 永正一听便停下笔,讨好地望着桓清,“娘,我去迎爹去!” 桓清瞧着儿子这一副模样不由得好笑,“去吧。” 仪贞也松开手里的笔,奶声奶气地叫着,“我也去!” 桓清摆摆手,“都去吧。”再怎么样,这一对儿女也是老左亲生的啊,自己这当娘的还能拦着不让他们亲近? 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奔出书房,来到正堂前厅,正赶上爹爹大步自院门进来,看见两个小儿女,不由得面露慈爱的微笑。 大手一伸,还是个轻飘飘小包子的仪贞便被抱在了爹爹怀里。 小仪贞瞪大了眼瞧着自己这偏宜老爹,心里不由得叹气。 唉,卿本帅哥,奈何为爹? 唉,卿本帅爹,奈何变渣? 左维明今年年方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英俊无俦的外形再加上尊贵的身份,满腹诗书的文采,偏又兼具武将那种杀伐果断的飒然锐气,简直是所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的梦中情人啊! 这样的男子,本来只应是传说中有,可偏偏他就存在于现实,却还是咱的亲爹啊。 话说两年前仪贞刚出生没多久,眼睛能看清外界事物了,见着一个极对胃口的大帅哥就猛流口水,还当是今生穿越,姐只为你而来呢,待发现是亲爹,小玻璃心儿都淬了一地呀有木有。 左维明瞧着小闺女平时的笑模样如今却是显得严肃起来,又伸手想去摸下儿子的头,也被永正躲了过去,低下头去,偏还略带不满地望他一眼,再低头。 嗯,今天这是怎么了? 却听仪贞眨了眨眼,奶声奶气道,“恭喜爹爹。” 永正此时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下蹭着石头地面。 左维明有些摸不着头脑,“喜从何来?” 永正抬起头来,闷声道,“新姨娘在后房等着爹爹呢。”说完又垂下头去继续拿脚蹭着地面。 讨厌姨娘,讨厌桂香,桂香与姨娘的加成那更是讨厌之最!没有之一! 仪贞拍拍小手,笑道,“爹爹可莫要换了这身红袍子,桂香也穿着红衣正好相配呢。” 左维明俊面微沉,抱着仪贞大步朝前走,永正见了也迈开小短腿小跑着跟在后面。 “夫人呢?”见桓清不在正堂,左维明问门口守着丫环。 听得夫人在书房,左维明便又去了书房,桓清正在案前写着字,觑着左维明进了房,只做不知。 “夫人,那桂香却是怎么回事?” 左维明放下怀中仪贞,那奶娘有眼色地忙将仪贞抱出了房,小仪贞还想多听会爹娘的动静,扭着身不让奶娘走远,奶娘只得抱着仪贞在书房门口立着。 永正也跑过来,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偷听。 只听桓清默了半晌,方道,“桂香是老夫人眼中爱宠,只怕快抵得上半个女儿了,她的事,我哪里晓得,适才老夫人叫了我去,说是将她给你作个姨娘,让把后房腾出来给桂香住。还派了人来帮着收拾,送了不少新房用具呢。妾身倒要恭喜老爷如今纳得美妾,再作新郎了。” 左维明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见桓清只是沉着眼坐在案边,连眼角也不肯扫过来一下,分明是心中暗恼,却又说得云淡风清,大方无比,若只听这番言语,还道果是个贤良人呢。 左维明哼了一声,“待回来再跟夫人细说。” 先去料理了那烦人的东西再说。 见左维明面罩寒霜,眼带煞气地朝外走,两个奶娘忙携了小姐公子避在角落不显眼处。 小仪贞挣了几下,还想下地跟上去看看热闹,却是被奶娘拦着。 左维明前脚刚踏进后房院门,那桂香倒听了信儿迎了出来,冲着左维明妩媚一笑,“老爷回来了。” 听说老爷回来,原先围在后房门口的人尽皆散去,只留下本就在后房洒扫的婆子和小丫头,但众人那颗火热的八卦之心却是挡不住的,墙后门边不知有多少耳目正等着这一场纳妾戏码哩。 但见桂香将一张容长脸儿涂得白惨惨地,也不知费了多少脂粉,双眉拿螺子墨画得斗长,眉下是两只饱含春色的小眼睛,厚唇上抹了大红的胭脂,头上挽了个妇人圆髻,插花带朵地好不热闹,一身大红袄裙,裹在微胖的身躯之上,走起路来扭腰摆臀,伸着两只圆胖胳膊就去扶左维明的肩膀。 隔着一道半开的门,抱着小仪贞的奶娘瞧着这桂香张致的样儿,不由得啐了一口,“活赛妖精出洞门。” 另一位奶娘拉着永正的手,也撇嘴笑着接道,“恰似夜叉世间临。” 永正刚和爹娘学了几句诗,也小声道:“何处借得照妖镜?” 小仪贞心想,嘿,大家都有文彩啊,我也来一句,“收了鬼怪莫害人!” 听了这软软幼童声音,四人都齐齐笑了,却听院中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声惨叫,却是左维明一脚踹倒了这位新鲜出炉的桂香姨娘,道:“滚出去!不知廉耻的东西!” 桂香边呼痛边道,“是老夫人让我来服侍大爷的。老夫人救命呀,大老爷要打死桂香啊。” 左维明一脚踢出犹不解恨,他这性子,最是嫉恶如仇,眼中不揉沙子,对女色上头,也自是目下无尘,诸多挑剔的,当年娶桓清,也是他自己先看中了门第人品才能娶进了门。这魏桂香身份下贱,心思不正,在老夫人处服侍时就常在自己去请安之际挤眉弄眼诸多丑态,自己不过是不想惹老娘生气才没跟这东西计较,如今倒是仗着有老夫人撑腰,跑到自己眼前晃着来了。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待再补上一脚,索性结果她了事,却听门口一声老迈的怒喝声,“住手!” 一位年约六七十的老太太,颤微微地柱着拐杖,旁边两个丫环搀扶着,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带着怒意,正是左家的老夫人苏氏。 在角落里看戏的仪贞暗自撇嘴,小声道,“…应该是住脚吧。” 老爹,踢得好,给力! 象这种自不量力的丑恶小三,只能用脚踹,用手打都嫌脏了咱的手哇! 奶娘忍着笑捂住小仪贞的嘴,生怕让老夫人听到,怒火转移。 “桂香是我让她来服侍的,你身为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就不能纳个姬妾了,可是你那夫人说了什么,挑唆你来打桂香的?” 老太太瞧着嘤嘤哭得满脸花的桂香很是不忍,更是气儿子不给自己脸面,再怎么说桂香也是自己身边的人,哪能说打就打的。 左维明见了老娘驾到,那怒气只得略收一收。平了平怒火,方道:“桂香自在母亲身边服侍便好,儿子哪还少服侍的人,何况桂香这般的,看了也十分伤眼,儿子真个消受不起哩。” 此言一出,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就连扶着老太太的两名丫环都是忍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