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外凤凰何寂寞
秋日艳阳高照,空气清净,百亩碧波上一派宁静,天上缓缓飘动的白云倒映在水面上,那水清如镜,云动影动,人虽在湖边,身也似入画。 如此美景当前,她却有丝惆怅。 自能走路,她就喜寻那无人的安静角落,自己一个人独处,想想两年的经历,回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日子,她害怕随着岁月这把杀猪刀,把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抹掉,然后她便成了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模一样了。 她可不想这样。 八月二十五是她的生日。她还清楚地记得出生那天的纷乱、挤压、痛呼声,还有鲜血。 唉,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就穿越了呢? 她也没失恋没遗产没有老公出轨失业车祸坠楼什么的,只不过好好的躺在床上看电视新闻,新闻里说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正发生了强烈地震,她刚刚正发出一声叹息,下一刻便身处幽然漆黑的暗处,过了好几日才能意识到,自己是变成了个另一个时空的胎儿。 她生在大富之家,官宦之后,爹名为左维明,娘为桓清。祖父左彝早已经辞世,祖母苏氏如今已是年寿六十多。 她是桓清的第二个孩子。女儿中的老大,名为仪贞。上面有个大她两岁的哥哥永正。永正如今四岁,自己才是个两岁的小包子。 两岁的左仪贞正对着水波暗自嗟叹,身后传来慌慌张张的脚步声,那嗓门听着正是自己的奶娘文氏。 “大小姐,可叫老奴好找,这怎地一个不留神就来了水边,这可不是好耍的。万一掉…啊呸呸呸…万一有个什么,老奴可担待不起呀。” 左仪贞的小身子被两只粗壮有力的臂膀小心地抱起,放在怀中,左仪贞微微挣了下,奶娘怀中rou多,软乎乎地倒也舒服。 文奶娘三十来岁,元宝般的白胖的脸,眉眼俱是带笑,笑起来象个大阿福,水桶一样的身材,胸前波涛汹涌,因从前家中是种田的,力气很有一把,抱个轻飘飘的两岁小娃跟托着片羽毛似的。足下生风,不过一小会儿的工夫就抱着小仪贞来到了夫人所居的正堂前。 迎面瞧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走过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高奶娘,那小娃娃不过四岁左右,生得面如美玉,唇红齿白,正是哥哥永正。 哥哥比她大两岁,她出生后第一次见他,看到的就是一个rou嘟嘟白嫩嫩的小娃娃,流着口水看着她,拿着一块半化的糖想给她吃,却被一边的奶娘及时地阻止了。这小娃娃却也不哭闹,张大了嘴使劲冲她笑,叫着含糊不清的meimei,口水都滴到了她的脸上。 后来两人都渐渐长大,这位小哥哥倒是一直异常懂事,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拿来给meimei分享,不过偶而也会好心办坏事,比如说兴冲冲地拿着香喷喷的花儿过来给meimei,却引来了蜜蜂之类。 永正今天象是不大高兴,rourou的雪白小脸绷得紧紧,嘟着嘴儿不知在生什么气,不过一眼瞧见了meimei却是很开心,招着手就跑过来,“meimeimeimei…” 仪贞在奶娘怀里挣了挣,奶娘知道小姐这是要下地了,忙轻轻地将小仪贞放下,永正拉起meimei的柔嫩的小rou手,心里好受了些,但面上表情却仍是气鼓鼓的。 仪贞睁大了水葡萄般的大眼睛,长长的黑色睫毛象小扇子一样扑闪着,“哥哥,你怎么了?” 小哥哥脾气好,从来都是小金童般的笑模样,如今这是怎么了? 永正抿抿唇,道:“我生气了。” 仪贞讶异地张开小嘴,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啊?是生仪贞的气么?哥哥我拿了你的书,一会儿就还你好呗?” 永正被meimei小心的模样逗乐了,“不是生你的气。”想着又板起小脸,“是生爹的气!” “爹怎么了?” 仪贞觉得自己这一世的爹很好啊,高帅富全占了,而且还很本事,如今的官位可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呢。姐上辈子是个小老百姓,如今重生倒成了官二代了。 “爹要纳姨娘啦。” 永正哼了一声,小脸继续拉长。 站在一边服侍的两位奶娘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却是什么也没说。 “姨娘?谁呀?” 猛地听闻,仪贞有些不信,爹和娘成亲五六年了,也没见姨娘通房神马的,两个人一直恩恩爱爱比翼双飞郎才女貌呀,她还一直腹诽着,谁说古代男人有点权钱就想着三妻四妾上花楼当**来着,看看俺爹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这冷不丁的就要插足进姨娘这种生物了,呜…破灭了破灭了… 姐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啊啊啊! 永正小脸上的表情更是愤然,“就是那个桂香!” 本来还在心中变身咆哮姐的仪贞马上一个激灵,“谁?”姐没有幻听吧啊? “在祖母跟前伺候的那个大马脸魏桂香!” 仪贞的小脸上表情登时丰富起来,本来对自家帅老爹的一腔幽怨转为深切地同情。 “扑哈哈哈…” 仪贞抱着肚子笑起来,“哥哥在说笑话么?”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小大人也会说笑话,太欢乐了有木有…不过,要是让爹听了,那就是太惊悚了啊… 永正本来还是很气愤,见了meimei笑成这般倒有些发愣,“meimei不信,我领你去看!” 说着携了小仪贞的手,朝他们娘亲爹爹所居的正堂走进去,又穿过正堂边的角门去了后房,听得院中人声热闹,永正和仪贞两人个子小,进去的时候无声无息,又躲在了一丛花木之后。 却见院中有好些婆子丫环,围着后房一间屋子,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很是热闹。 “你们这些奴才秧子,平素就不会眉高眼低的来事儿,如今我桂香的身份可不比从前,怎么也得算是府里的二夫人了,也不说赶紧着过来服侍主子,却只是在门口傻笑作甚?” 却听房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清脆之中略带尖利,毫不掩饰地洋洋得意。 门口众人又都是一阵大笑。 却听一个站在门口的圆脸丫环面带嘲讽地笑道:“哎哟,桂香姨娘这可是一朝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了,不过此时倒也不用心急无人服侍,等老爷晚间回来,肯纳了姨娘,自然会给姨娘多添好些服侍上的人的。” 那屋中人嘁了一声,道,“锦琴你当我听不出来你这是风凉话么?你肯定是想着老爷惧怕夫人,不敢纳了我这水嫩的俏丫环吧?你们也不想想,我桂香可是老夫人面前得意的人儿,老夫人都发话了,孝道大如天,咱家老爷最是个孝子,哪有不听的?何况我桂香一个黄花大闺女,脸盘好,身段又妖娆,不比那生过孩儿的黄脸婆强上许多么?老爷只怕是老早就瞧中我了,只不好意思跟老夫人张口罢了。眼下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肯定是心中欢喜的,你们几个大丫环,有那识相的赶紧过来这院里服侍,说不定晚上老爷一个高兴,有厚赏哩!” 这一大段充满自信力的话又引来了众人轰然大笑,有那省事的闻得什么生过孩儿的黄脸婆之类的,想着这桂香可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含沙射影起夫人来,夫人虽个性有些绵软,但毕竟还是大老爷唯一正妻,体面在那里,怎容得奴仆乱嚼舌头? 还是快些离了这是非之地才是,桂香是个愣的不怕死,咱还是爱惜小命吧。 顿时有好几个人便使着眼色退了出去,两个小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拉着手退了出去。 到了正堂门口,永正气愤地捏起小拳头,“看我没说错吧?桂香就是要当爹的姨娘了。” 仪贞见他这气呼呼的小包子样十分友爱,歪起头问道,“哥哥,姨娘是什么?” 永正被问得一愣,低下头去思索了片刻,道:“姨娘…就是在脸上抹好些白惨惨的粉,涂得嘴唇血红血红的象鬼一样吓人,还要喷好些香露呛得人打喷嚏,还会在爹爹面前扭来扭去跟没有骨头一样,听说最可怕的是还会吹什么风,被这风一吹过,爹爹就会不待见小孩子和娘了。” 仪贞听得乐呵呵,这说的是枕头风吧? 姨娘的功能被永正这么一总结,还真是具体而形象,哥你老有才华的。 “哥哥,你懂得真多。” 仪贞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永正,永正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上次刘家小哥哥来府里作客,他悄悄跟我说的。他还说他家里有两个姨娘,老是给他爹吹什么风,害得他爹都不喜欢他了,还老是罚他跪。” 这个桂香这么坏,上次还听见她掐着腰横眉竖眼地在祖母院里打骂小丫头,若是真成了什么姨娘,吹起风来肯定比刘家的还厉害,自己和小仪贞可怎么办啊。 不行,我可是哥哥。 “小妹莫怕,哥以后保护你。”看着自家雪娃娃一般娇娇的小妹,永正握起两只小拳头,小小的胸中充满了战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