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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十卷:第九章

    刚到校门口,就遇见了楚星河。

    萧暮雪振作起精神,问道:“你要去哪?这么匆忙。”

    “找你。”楚星河的脸色肃穆,“我有事跟你说。”

    君无双瞟见萧暮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赶紧说:“楚老师……萧姑娘今天已经很累了,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明天再说吧。”他又看了萧暮雪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她在害怕,害怕又有不好的事发生,害怕自己不能承受之重。“你看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是先让她回去换衣服吧。”

    萧暮雪的目光瑟瑟的,没有反对。

    楚星河迟疑片刻:“那……我陪你回去好了。”

    君无双说:“我也去避避雨。萧姑娘,方便吗?”

    萧暮雪点点头,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不安和惶恐。

    一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楚星河在想自己该怎么开口,萧暮雪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而君无双则在想事态的严重性。

    到了花店,萧暮雪找了两张干毛巾出来给两位男士,自己匆匆换了一套衣服了事。她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神色紧张。

    君无双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色的衬衫靠在墙上,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楚星河不知道怎么开口,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萧暮雪:“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还是你自己看吧。”

    萧暮雪接过信,手心里全是汗。她看着那印着暗花的信封,心里有无数的疑问等着解答,却不敢翻看答案。但答案总是会揭晓的。信封里装着一封折成小船的信,还有一朵被塑封好的紫菊。信上的笔迹是陌生的,萧暮雪翻到第二页,看了落款:老花匠。

    师傅?为什么会给我写信?萧暮雪的心狂跳,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暮雪:

    见字如面。春节一别,已半年有余。这些日子,万事均安?你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没有身体,也就没有未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谨记,谨记!

    我本来还想等天气暖和了去看你,可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你了……

    给你写这封信呢,主要是想向你显摆一下我老人家的毛笔字。怎么样,是不是笔走龙蛇,很有大家风范?不过,你也不用太羡慕我。在我的那些徒弟里,除了星河,就数你的字最好看了。

    星河这个名字你熟吧?没错,就是你最敬爱的楚老师,楚星河。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而你,则是我在这世上教的最后一个孩子。你们是师兄妹,是我最中意的徒弟,也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怪,转来转去,原来都是自己人。

    你们俩的花艺已得我精髓。星河跟我的时间长,岂天资又高,终究还是技高一筹,你不要不服气。若闲来有空,你务必多加请教。以你们的关系,他定会倾囊相授。假以时日,凭你的悟性,绝对青出于蓝。总之,这事你们俩看着办,商量着来。老头子我不求你们光大师门,只求能将插花这门艺术传承下去。

    暮雪,抛开师徒关系,你对我来说,是孙女一样的存在。我虽然不清楚你的生长环境,也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我相信自己的这双眼睛:你小小年纪却活得不容易!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你什么忙,只希望你能生活得快乐幸福。但是暮雪,人生不是我许个愿就可以心想事成的。总有一些事,要百转千回;总有一些人,要历尽磨难。不管你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经历过什么,都要淡定从容,努力向前看。你要知道,万物是守恒的,得与失也不是绝对的。就拿老头子我来说,失去了生命,却得到了永恒的安宁。任何事情,换个角度看,就会有不同的光景。千万别钻牛角尖!

    星河是个好孩子,是个值得任何女孩托付终身的好孩子。可惜的是,他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别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在某个你不知情的时候,我在桥河中学的花园里偶遇一个看书的少年。他俊朗斯文,谈吐不俗,非池中之物。只是在我看来,他欲望太多,绝非你的良人。若有朝一日他离你而去,你切莫过度伤心!你要明白,姻缘天注定,聚散都是命。不值得为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浪费时间和生命。这是道理。做不做得到,就看你自己的觉悟了。

    那盆我养了大半辈子,你心心念念想要的紫菊,我昨天已经送去张老师家里了,你记得去拿。这朵修剪掉的花枝,我做成了标本,给你留着玩。

    暮雪,记住了,忍得了辛苦,耐得住寂寞的人,才会有糖吃。

    以上,是一个活至古稀的老人家给孙女的临终遗言。切记,切记!

    老花匠”

    萧暮雪的手无力地垂下来,信纸飘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随之而倾泻的,还有她憋了很久的眼泪:“怎么会?怎么会?一周前我才给他打过电话的。”

    “几天前,师傅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楚星河哽咽着说,“这信是他临终前再三交代,用快件寄给我的,想必是提前写好的。”

    “说好了等我回去陪他整理花园的。我们约定好了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生死之事,我们谁也做不了主的。”

    “骗子!都是骗子!都是骗子!全部都是骗子!”萧暮雪哭着说,“都说要陪着我的,都说要陪着我的!”

    “暮雪……你别这样!师傅在天有灵,不希望看见你这样难过的。”

    “你走开!”萧暮雪推开楚星河跑到门外,发疯似的踢打那棵玉兰树。“全都是骗子!骗子……都是骗子!说了要陪着我的……全都是骗子!”她一拳接一拳狠命地砸着玉兰树粗糙的树皮,双手很快皮开rou绽,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楚星河想追出去,君无双一把拉住了他:“楚老师,如果你真的心疼她,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人憋久了会生病。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

    楚星河摇了摇头:“就算要哭,我也要陪着她。”他跑到萧暮雪身边,并不安慰她,伸手轻轻捧起她的脸,看着那双热泪长流的眼,深情地说:“暮雪,我不是教徒,也不信鬼神,却做了你的信徒。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发誓: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楚星河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萧暮雪听得痴了。她双目含泪,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张开双臂,温柔却又热烈的男人,所有的防备和坚强被这纷飞的细雨和漫天的愁绪慢慢腐蚀成沙,慢慢崩塌。终于,她放开那株玉兰树,哭倒在楚星河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楚星河紧紧地拥她在怀,不声不响地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

    君无双站在玻璃门前,看着雨中相拥的两人,眼神网罗了天地间的烟雨。

    雨还在下。细雨笼罩下的城市,看起来格外颓废和落索。抬眼望去,远处的天空露出淡淡的白影,像是要放晴的样子。一阵风起,刚探头的白云被翻涌过来的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雨下得更大了。

    待到风停雨住,已是一周后了。

    萧暮雪和几日前一样,依旧是恹恹的,没什么胃口,也没有什么精神。楚星河每顿变着花样送饭菜去花店,她只是象征性的吃几口就说饱了。楚星河暗自着急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捺住焦虑看她每日里不停切换不同的角色和模式。

    君无双还是老样子,不做事的时候永远一副智商不在线的闲杂人等德行。

    一切都是老样子,一切又都天差地别。就像学校的菊园,几天前还是只是一派浓绿,不见花香。此时却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这菊园位于学校最北边的围墙根上,远离校区校舍,疏于管理,四季杂草丛生,树木都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自由自在的生长,完全没有修枝剪叶的痛苦。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块无人问津的荒野地。萧暮雪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去处,便抽空将花圃里的杂草尽数拔除,又将周围整理一番,变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只要天气晴好,这里便是她看书和休息的另一个好去处。

    今天天气不错。上完课,萧暮雪带着课本溜达到菊园,想休息片刻再回去。

    菊园的围墙外是一所稀有植物研究所,一年四季异香扑鼻,却静悄悄的难闻人声,安静得让人在好奇之余又心生猜疑。这个季节,墙那边的银杏树摇落一地金灿灿的叶片,在地上铺开一张华贵的金色地毯,赏心悦目。

    萧暮雪检查完花圃,在墙根处一块废弃的山石上躺下,顺手揽过一堆银杏叶将自己从头到脚埋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也不例外。

    没人打扰真好啊!

    什么也不想真好啊!

    雨过天晴的空气真好啊!

    闻花香,听风吟,心空明。不知不觉中,萧暮雪竟有了睡意。

    叶寒川和几个男女生穿过树林,来到菊园边上。刚一站定,一个穿帽衫的男孩子就极不耐烦地说:“好了,现在没人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聊聊了?”

    叶寒川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帽衫男孩更加不耐烦了,“难不成还真要我们动了手你才说实话?”

    “实话?还有什么实话?我已经说了实话了,是你们不相信。”

    “我他妈要怎么相信你?你说是她主动约你的,这怎么可能?她喜欢的人可是我。”帽衫男孩搂过旁边一个满头彩色小辫的女孩,“你说是不是?”

    彩辫女孩笑得极为妖娆:“那是当然。我心里可只有你。”

    帽衫男孩得意地亲了她一口:“真乖!”

    叶寒川看了那女孩一眼,满脸嫌恶:“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你他妈说什么呢?”帽衫男孩推了他一把,“嘴巴放干净点!”

    旁边一个留着中分的男孩说:“老大,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揍一顿得了。”

    “你懂个屁!咱们学校有严规,严禁打架。只要他跟我道歉了,这事就过去了。否则,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你女人自己送上门来,我没动她,不是因为她是你女朋友,而是我压根儿就看不上她。你如果要听她胡说八道,我也没办法。”

    彩辫女孩个子不高,嗓门挺大:“谁勾引你了?是你说喜欢我,要我陪你。”

    叶寒川神色冷淡:“你这样的货色,还不配站在我身边。”

    帽衫男孩挥手就是一拳:“都说了叫你嘴巴放干净点了。”

    叶寒川擦了擦流血的嘴角,朝地上吐了口血水:“我嘴巴一向干净,不过得分人。就她这样的,只配有这待遇。”

    帽衫男孩又要动手,彩辫女孩拉住了他:“你先别急,我有话说。”她绕着叶寒川走了一圈,阴恻恻地说:“叶寒川,你说我不配,那谁配?萧暮雪么?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萧暮雪才配得上你?”

    叶寒川的目光落在盛开的菊花上,不想说话。

    “看来被我说中了。”彩辫女孩双眼放光,“可惜郎有情,妾无意。萧暮雪的心思从来就不在你身上。听人说,她眼高于顶,连正眼都没瞧过你,是不是?”

    “是。她是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是替你不值。据我所知,她可不是什么好鸟,明明脚踩两只船,却偏偏还要装清纯。”彩辫女孩满脸的鄙夷,“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整天阴着一张脸,像个死人一样不言不语,只知道看书。”

    叶寒川露出了笑容:“单凭她爱看书这一点,就甩你几十条街。”

    彩辫女孩哂笑:“爱看书又如何?成绩好又如何?还不是靠出卖自己的身体去换取优秀学生的资格和奖学金。真要比起来,她还不如我。起码我不用拼死拼活的挣钱,用的钱也是干干净净的。”

    “她靠出卖身体换取优秀学生资格和奖学金?”叶寒川噗嗤笑了,“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你怎么不说,她用身体收买了校长大人,才得到了助理一职?”

    彩辫女孩脸色阴沉:“她如此行径,你还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你越是这么诽谤她,就越说明她很优秀。我钟意的人是个优秀的人,这难道不应该高兴,不应该笑吗?”叶寒川对帽衫男孩说,“你看,你喜欢的人和我喜欢的人压根就不是一个格调。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担心我对她有想法。在我心里,她连给暮雪提鞋都不配。”

    彩辫女孩脸上挂不住了:“我不配给她提鞋?那你呢,你就配么?你也只配拾人牙慧!萧暮雪有什么好?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到处勾三搭四么?可怜你还在这里做春秋大梦,妄想自己能分一杯残羹冷炙。”

    “你说话小心点。”叶寒川冷着脸说,“虽然我不打女人,但若你再出言侮辱暮雪,我也不会手软。也不照照镜子,你算哪根葱?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帽衫男孩见自己的女朋友吃了亏,有心帮衬。他伸手抓住叶寒川的衣襟,面露凶狠之色:“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手!你要是再这么嚣张,当心你这张小白脸变成川剧的脸谱。”

    叶寒川也不挣扎:“若不是我答应过别人不再打架,就凭你们几个?”

    旁边的几个男生你一言我一语,撺掇帽衫男孩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