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九卷:第十一章
萧暮雪盛了半碗米饭,夹了几根青菜在碗里,站在一旁静静地吃。烟斗大叔伸头看了看她碗里的饭菜,拿起盛饭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子牛rou给她,又夹了些腊rou和熏野鸡才罢休:“多吃点rou。女孩子要胖乎一点才招人喜欢。你看看你这身子骨,都快赶上林黛玉了。” 萧暮雪打趣道:“大叔见过林黛玉?” “见过。差不多就你这样的。”烟斗大叔吸了口烟,顺手又盛了碗酥油茶递了过去:“这是我家老婆子做的,绝对正宗。你尝尝。” 仓央赶紧说:“大叔,暮雪喝不习惯这个味道。您别给她了。” 烟斗大叔皱了皱眉:“这酥油茶可是好东西,解饿解馋暖身体,常喝还可以强身健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只要对身体好,多少都要吃一些的。” 萧暮雪连忙放下饭碗,双手将酥油茶接了过来:“大叔说得对,只要是对身体有好处,都该尝尝。”她屏住呼吸,忍住恶心,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然后笑着说,“这酥油茶的味道极香,还没有腥味。果然好手艺!” 烟斗大叔顿时眉开眼笑:“就是嘛。我家老婆子做油茶的手艺可是一绝!” 傅雪峰走过去,将剩下的半碗全喝了,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吃饭。 烟斗大叔站在旁边吸烟,和众人天南海北的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昨日遇险的事。萧暮雪想岔开话题,已经晚了一步。那个嘴快的男孩子已绘声绘色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说道:“真真是佩服暮雪!居然一直面不改色。” 萧暮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装的。” 那男孩子说:“装的?那也得装得下去啊。我可是连装的力气也没有了。” 萧暮雪又是不咸不淡的一句:“不然呢,怎么办?” 烟斗大叔在桌子上磕了磕烟斗:“我们一直住在这山里,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蛇王。怕是暮雪看错了吧?” 萧暮雪笑道:“还是大叔老道。哪里有什么蛇王,都是我胡说骗他们的。” “我们可都亲眼看见那蛇的样子了,它就是王。” “都说了叫你们多看书了。多看书就不会这么容易被我蒙骗了。那蛇不是什么蛇王,是一种叫鸡冠蛇的毒蛇。因为毒性大,攻击性强,很多蛇都怕它,甘心听它差使。时间久了,很多蛇都默认它为王了。” “那你怎么还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蛇王?” “鸡冠蛇有个不为人知的特点,就是特别通人性,喜欢听好话。所以,捡些好听的说给它听,哄它高兴总是没错的。这就是所谓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说了,它统领了那么大的蛇群,称它为王,它也是担得起的。” “真是这样吗?”仓央又好奇了,“那这种鸡冠蛇多吗?” “大的比较少,小的很常见,所以也算不得是特别稀罕的物种。不过,要是你想抓了它来卖钱,我劝里赶紧打消这念头。鸡冠蛇绝对是蛇类中的狐狸,狡猾得要命。那些想抓他的人,后来都……”萧暮雪故意停了下来,慢慢嚼着野鸡rou。 “都怎么了?” “都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仓央打了个寒颤。 萧暮雪眨了眨眼睛又说:“还有个关于鸡冠蛇的传说,你们要不要听?” 烟斗大叔接口道:“这个我知道,是流传多年的传说了。是关于为什么人类不能将见过鸡冠蛇的地方说出去,否则会遭报应的故事。” 两个女孩子赶紧捂住了耳朵。男孩子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听,又害怕守不住秘密,还担心这秘密会不会又是骗人的。 傅雪峰的嘴角动了动,眼里似有笑意:想不到这小丫头唬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 萧暮雪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她见还有不甘心的,便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你不怕死我就讲给你听的架势:“传说……” 领队赶紧叫停:“等等,我不听。” 萧暮雪摆摆手说:“没关系的。反正听不听你都不能将这事说出去,听听又何妨?” “算了吧。做一个噩梦比做两个噩梦强,更别说噩梦缠身了。” 萧暮雪想了想说:“说的也是。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你们可都要记住了,谁也不能把这事说出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然,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请随意。”她心满意足地扒了几口米饭,扫了眼桌上的饭菜道,“咱们的战斗力还真是惊人!那么多饭菜,居然都一扫而光了。” 烟斗大叔说:“这么多年轻小伙子,吃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总不能都像你一样,吃猫食吧。” 萧暮雪苦着脸说:“我的肚皮已经快撑破了。大叔还说我吃猫食?哪家的猫有我这么能吃,赶紧逮来看看。要是看对了眼,我顺便认个姐妹。” 屋子里一阵哄笑,有关蛇王的话题就此结束。 吃完饭,跟主家的人一一道了谢告了别,就准备上路。烟斗大叔把路线详细地跟领队讲了两遍:“这条路是平时我们下山采购用的,虽然有点陡,但还算好走,又是捷径。你们顺着下去,天黑之前肯定能回到学校。”他又拿了两袋子果干和牛rou干出来,“这个你们带上,要是饿了可以补充体力。” 萧暮雪见那果干和牛rou干分量不少,提议给钱,被烟斗大叔狠狠瞪了一眼,赶紧乖乖地闭上了嘴。 领队说:“我们藏族人没有那么多计较。投缘了就是自己人,不在乎金钱。” 萧暮雪连连点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烟斗大叔挥了挥手:“你们先走,我有几句话要跟暮雪说。” 领队见他表情不悦,以为他是不满意萧暮雪刚才的话,幸灾乐祸地说:“那我们边走边等你。骗子大王,好好受教哦。”说完,便带着一干等着看好戏的人出了院子。 萧暮雪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一回头看见烟斗大叔的严肃脸,赶紧摆出一副受训的模样来。傅雪峰站在她身边,神情淡漠地望着天上的落雪。 烟斗大叔见四下再无别人,对着萧暮雪行了个标准的长礼,惊得她手忙脚乱地闪到一边,不肯受礼:“大叔,我一个黄毛丫头,岂敢受您如此大礼!这不是折我寿数么?有什么事您尽管说。若暮雪能做到,一定照办。” “我这一礼不为别的,只为姑娘宅心仁厚,怜悯山里生灵。”烟斗大叔边说边朝院门外走。“我们世代居住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祖辈们曾告诫我们,除了要敬畏自然,热爱自然,保护自然,这山里还有两样东西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一是这山里的神,二是这山里的王。神掌控着山里的四季变化,王则掌管着山里的众生。得罪了神,则四季紊乱,风雨不调,民生艰难;得罪了王,则众生相杀,祸害不断,生态失衡。所以,我们世世代代恪守祖训,不敢有丝毫逾越。神明有眼,从没辜负我们,让我们吃饱穿暖,平安度日。而王也管束着手下,从来不sao扰我们。” 萧暮雪听得入了神,双眼放着奇异的光彩:“都说世上无神明,这话原来是不对的。” “善良的人心里才有神明。”烟斗大叔说,“若不是你处理的好,难免会有伤亡。惹怒了蛇王,你们可以一走了之,遭殃的却是我们这些永居深山的人。”顿了顿他又问,“当真那蛇王很怕你?” “怎么可能?不过我不怕蛇倒是真的。因为我相信万物皆有灵,我对它们没有恶意,它们也不会随便伤我。” “你是对的。动物有时比人更慈悲,更守规矩。”烟斗大叔忽然扯出一口白牙笑了,“还得多谢你编了故事吓住他们。你是早就想好了的,还是一时兴起?” “我早就想好了。我不希望他们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万一传到哪个不怕死的利欲熏心之徒的耳朵里,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前来sao扰蛇王的安宁,那可就不好了。吓不吓得住我不知道,可总得试试。” “是啊,王不安宁,我们也就不安宁。我父亲那一辈,有人对王起了觊觎之心,整天在山里搜寻,搅得王不能安生。临入冬前,王带着手下将山里所有家畜全部咬死,还将人们准备过冬的粮食糟蹋得不能食。那年冬天,差点饿死人。” “不守天道,不信因果,迟早会受惩罚。”萧暮雪叹道,“人总是大祸临头了才知道后悔,可悲。” 烟斗大叔收敛了笑容,似乎有话要说又忍住了,只说:“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下山去吧。希望有缘再见。” 萧暮雪谢过他的襄助之情,犹豫了片刻后问:“关于山神,大叔可听过什么传说?” “传说中山神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常化作一只脚踩祥云,口衔七彩仙果的火红狐狸巡视众生。若有幸得见他,将一生好运不断。而那彩果更是神奇,不管放多少年,都有除顽疾、治百病、解百毒、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功效。但这些都是传说,从来没人印证过。”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山又高又有神仙,难怪人杰地灵。大叔一家住在这里,必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萧暮雪想着那火红狐狸衔着的七彩果子,心里好生懊恼:要是它真的是山神,就该跟它借那果子看看。我倒不求什么长命百岁容颜永驻,我只想摸摸那果子,不知道手感如何…… “借你吉言。”烟斗大叔指着下山的路说,“你快走吧,估计他们都等急了。” 萧暮雪不再多言,挥手道别。 傅雪峰抓了把雪在手里,匆匆跟了上去。 烟头大叔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一声长叹接长叹:“早慧难享天年,古来如此。但愿神明有灵,护佑你善始善终。” 一路向下,山势虽陡峭,却是无阻无碍的。没走多远,风停雪住。太阳斜斜地歪在天上,露出半张笑脸,温暖得暧昧。越往下走天气越晴朗,走得稍微快了还浑身大汗,完全找不到下过雪的痕迹。敢情这雪,只落在了山巅,并没有下到山脚下。 真真应了老嘉措的那句话: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多年以后,某个小伙子酒后失言,将当年的事说了出来。但因为年代久远又时过境迁,当下的人们所经历的人生,有的本身就是一出聊斋,所以就算讲故事的人说得如何惊险刺激,可听的人只是图个新鲜,并不往心里去。再加之无据可考,这便就成了另外一个迷,一个后辈们口中的“从前有个传说”。 没有人知道,那次爬山途中萧暮雪和傅雪峰的惊险际遇。而更让萧暮雪意想不到的是,那只被她追着满山跑的火红狐狸,竟然有惊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