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一卷:第五章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几场春雨过后,干旱结束了,河水又恢复到大旱前的水位线。萧家寨的人们经历了这次灾难后,开始思考生存之道是不是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这一种。当第一家小卖部在鞭炮声中热热闹闹地开张时,改革的春风也终于在一场大雨后不约而至。茶前饭后,人们讨论的不再是这一季的收成如何,下一季该下什么种,而是做点什么小买卖能致富。热血澎拜的年青人经不住广播里天天播送的致富经,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一个接一个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山外的世界,去追求描绘中的富足生活。保守一点的人依然恪守“土地才是最好的依靠”的祖训,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勉的cao持着一年四季的庄家活。 不管走了谁,留下了谁,村子里依旧男耕女织,夜犬晨鸡,和乐融融。 八岁左右,萧暮雪已认遍百草,尝尽千味。其实她并不能完全记住那些药的名字,但只要放进嘴里嚼一嚼,就可以根据味道准确的找出那种药草来。苏世安大为欢喜,倍感欣慰。除了出诊看病,他空余的时间都在给萧暮雪讲解药理。说来也怪,萧暮雪不像别的孩童那般嫌烦,倒是非常喜欢听外祖父唠叨药经。别家孩子临睡前不是mama的歌谣,就是外婆的故事,而她,除了《本草纲目》就是《黄帝内经》。最叫人惊异的是:一张古方,佶屈聱牙,她只需听几遍,便能倒背如流。 鉴于此,苏婉言又多了一些担心:慧极易夭,情深不寿。又见小人儿从小到大无病无痛,便怪自己关心则乱。 再后来,苏世安出门采药,只要不超过两天的路程,萧暮雪必然跟着。祖孙俩林里深山的到处寻找,只为找一味好药。萧暮雪随身背着的药篓里,装着几本厚厚的泛黄的医书,遇上不认识的药材,必定要按图索骥,摸个门清才算。几年下来,她认识的药材竟和苏世安不差上下。 春去秋来,季节更替之间,萧暮雪已经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了,姚慕白也在这一年高中毕业。 周末,吃过早饭,姚慕白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校。他要步行去镇上搭最早的一班车,才能在晚自习前赶到学校。他上的是有名的重点高中,以校规严格,升学率高而闻名远近。 萧暮雪在一旁看他装东西:“你就带了这么几件衣服,够穿吗?你可要呆一个月才能回来。” “够了。有两套换洗的就行,脏了我自己可以洗。” “要不你把妈新做的那套也带上?” “真的不用了。那套先放着,我下次回来拿。”姚慕白把几本参考书从装好的背包里拿了出来,“你把这几本书收着,都是好书,以后你用得着。” 萧暮雪接过来翻了翻,随手放在了书架上:“等我能看懂的时候,估计它们也已经落伍了。” “也是。现在的题库更新得很快。”姚慕白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东西,才放下心来。“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有没有把握考个好成绩?” 萧暮雪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考初中而已,用不着那么紧张。” “不紧张是对的,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和寒川一直没分出胜负,这次是个检测的机会,看你们谁赢谁输。” “只要能考进我喜欢的学校,输赢都无所谓。” “这话可不能让叔叔听见了,不然你又要挨训了。” “嘘!”萧暮雪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嗓音说,“我爸教了一辈子书,就知道各种说教,真心受不了!” 姚慕白替她整理好有些乱了的辫子:“他说你,也是为你好,你也不要太调皮了。” 苏婉言走了进来,将一罐子炒好的咸菜装进地上的手提袋里:“这是你最爱吃的,只有这么多了。过几天得闲了我新腌一些,等有人进城了带给你。”她又把一卷包好的零钱递过去,“这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贴身收好了。” 姚慕白点点头,将钱袋收好:“那我这就走了,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萧暮雪挽住苏婉言的胳膊,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姚慕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背起行囊向屋外走去。他跟萧兰枢和苏世安打了招呼,这才几步一回头的出了村口。 萧暮雪恹恹地缩回自己的阁楼,直到叶寒川来找她温习功课才下来。 “慕白走了?” “嗯。” “那也不用每次他走了你都这么蔫吧,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难看死了。” “难看就别看。我也没要你看。” “你以为我想看?谁叫你离我这么近,就坐我对面。” 萧暮雪把语文课本竖在脸前面:“这下你看不见了吧?” 叶寒川将书推到:“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还不好好复习?” 萧暮雪扔给他一对白眼:“考试就考试,要你管。” 苏婉言收拾好姚慕白的房间走了出来:“你们俩可真是的,一见面就像斗鸡一样。既然这么不待见对方,那就别在一起了。分开得了,各干各的。” “不要!”叶寒川首先反对,“我没有不待见她,就是见不得她蔫成那样。” 苏婉言笑道:“这也难怪她。她跟慕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实在是好。” 叶寒川一脸不爽:“那我呢?难道我和她就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那也没见她给我一点好脸色。” 萧暮雪瘪了瘪嘴:“快别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了。你是正午时的太阳,我是日暮时的飞雪,我们俩命里注定就不该见面。” 叶寒川一挑眉毛:“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拿毛毛虫放在你书包里。” 萧暮雪马上坐直了身子,一脸讨好的笑:“看书,看书……咱们看书。” 叶寒川斜了她一眼,静下心默记课文段落。 萧暮雪也不再说话,重新拿起课本看了起来。 今年雨水充足,院子里的果树都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几只麻雀在门口那株歪脖子老杏树的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唱着听不懂的歌。阳光的温度越来越足,晒得人昏昏欲睡。 萧暮雪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皮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 叶寒川敲了敲桌子:“困了?” 萧暮雪索性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已经闭上了:“是。怎么了?” 叶寒川转了转眼珠:“我也不想看了。走,捉鸟去。” 萧暮雪双眼放光,立刻来了精神:“去后山,还是竹林?” “后山太远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爷爷又该到处找人了。咱们去前面的竹林,玩一会就回来。” “好。走!” 两个人一拍即合,丢下书本就出了院门。 苏世安拿着两个鸡蛋追了出来:“你们又去哪儿?吃了鸡蛋再去。”见没人回应,便摇头叹气地说,“寒川把雪儿带得太野了!成天的上墙爬树,哪里还有个女孩子的样?” 苏婉言笑道:“爹,快别怪寒川了。就暮雪那性子,有没有寒川都是一样的。” “谁说的!雪儿小时候多乖呀!” “还小时候呢!她小时候的花样就不少了。就您护着她,视而不见罢了。” “我哪有护着她?再说了,雪儿那么听话,护着她也是应该的。” “行!您愿意护着就护着吧,只是别护出什么毛病来。” “能有什么毛病?”苏世安把鸡蛋放在课桌上。“要考试了,你中午给俩孩子做点好吃的。我出去采药了。” “我知道了。刚下过雨,您注意安全。” 苏世安背起药篓,倒背着双手,哼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就走了。 午饭时分,玩累的两个人闻着饭香回来了。萧暮雪胳膊上缠着一条蛇,叶寒川手里拎着一只山鸡,都是一身的泥满头的草。 苏婉言见惯不惊,只微微皱了皱眉:“你又抓条蛇回来干什么?” “爷爷说需要蛇胆入药啊。” “那也用不着你去抓蛇取胆。那蛇有毒,你小心点。” “你不要?那我就放了。”萧暮雪一扬手,蛇从她手里飞到了几步开外的石榴树上,“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不要你了。”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叶寒川,要是你下次再敢让我去钻洞,我就把你塞到蛇肚子里去。” “钻洞?你又钻哪里的洞了?”苏婉言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宝贝女儿,“暮雪,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能不能稍微安分一点?昨天刚爬到三叔家的房梁上去掏燕子窝,今天又去钻洞。我生的是女儿,不是猴子。” 萧暮雪涎着脸凑了过去:“咱们家安分属于慕白哥哥,猴子归我管。妈,您顺顺气。一会就要吃饭了,饭前不易动气,小心积食。”她边说边给叶寒川使眼色,两人一溜烟跑到洗衣槽洗手去了。 萧兰枢从自留地拔了一把香葱回来,一进门就见萧暮雪背着苏婉言挤眉弄眼地冲自己打手势,立马心领神会地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暮雪是顽皮了一点,但只要她不耽搁学习,保持本心,倒也无妨。你也不要太过cao心了。” “你倒想得开。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要是她不专心学习,将来该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现在想那么多不但没用,反而徒增烦恼。何必?” “好好好……我不想,我不自寻烦恼,我放宽心。以后啊,我只要当好咱家的生活部长就行了,可以了吧?”苏婉言踅身进了厨房,准备开饭。 萧暮雪和叶寒川冲着萧兰枢又是抱拳又是竖大拇指,一副感激不尽,佩服至极的样子。 萧兰枢不予理睬,清清嗓子,踱着方步也进了厨房。 叶寒川笑坏了:“别看你爸平时都是正经八百的学究样,关键时还挺通融的。” 萧暮雪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一物降一物。在我们家,我妈听我爸的,我爸听我爷爷的,我爷爷听我的。简而言之,我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 “不对吧,我看你爸也挺听你妈的话。” “说你不懂吧你还不服气。他们这叫恩爱。恩爱懂不懂?不懂?不懂就站一边想去。我要换衣服准备吃饭了。”萧暮雪说完噔噔噔地跑上了阁楼,留下叶寒川一个人还在那里慢慢洗手。 当歪脖子杏树上的最后一颗杏落地的时候,小学升初中的会考结束了。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一张成绩单送到了萧暮雪的手里,她扫了一眼,就交到了萧兰枢的手里。 苏婉言一把抢了过去,只见上面用红笔写着几行字:全县排名第二,女生第一。录取为宁南初中一年级一班的学生。“排名第二?那第一是谁?” 萧兰枢卖了个关子:“第一名?应该就要来了。”话音刚落,叶寒川的声音惊抓抓地响了起来:“暮雪,暮雪,暮雪你干什么?你等等……你等我先把话说完!” 苏婉言笑了:“细想想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出了门,见萧暮雪一手黄瓜一手大葱,正追得叶寒川满院子乱窜。 苏婉言和萧兰枢相视一笑,并不理睬,自顾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姚慕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隔一天也被送了过来。全国重点大学!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竟然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姓人!很多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太多的学龄孩子,他们有的因为家里没钱,有的因为耐不住读书的辛苦,有的觉得读书没用,在上完初中后就放弃了学业,加入了南下的打工潮。只有苏家,尽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两个孩子却至始至终都在求学的这条路上坚持着。 说起来,苏家算不得有钱人,充其量是个不愁吃穿。萧兰枢的工资几乎全部花在了贫困学生身上,苏世安看病拿药,也只是收个成本费,并没多少赚头。遇上宽裕的病人,会送个三瓜两枣的,他还经常给退了回去。而地里的庄稼,也只够一家人吃喝,丝毫不能攒下积蓄。没有姚慕白的时候,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可自从两个孩子开始上学,只学费这一项就让很多人闻之变色。 于是,村口的闲谈里,苏家的两个孩子便成了男女主角:女娃娃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迟早还不是找个男人嫁了了事。男娃娃是家里的顶梁柱,倒是可以多读一点书,能识文断字总是好的。不过,那孩子又不是自己亲生的,那么供养图个啥? 苏家人听了不为所动,依旧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不分男女,不论亲疏。 当姚慕白忐忑不安地说:姨,家里经济这么紧张,我不上学了,让meimei上就好了。苏婉言只说了一句:你们俩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厚此薄彼的。姚慕白跪倒在地,流着泪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姚慕白离家报到的那一天,萧暮雪和叶寒川也背着背篓一起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十几里山路,爬坡下坎的并不好走。两个背着书本、衣服和一周的口粮的孩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黄昏时才看见学校。 宁南初中建在一道山梁上,前面临河,后面靠山。冬天一到,山风凛冽,河水寒气森森,不管穿多少衣服,都觉得像是在裸奔。教室的窗户终于晋级了,由小学时的纸糊窗户变成了玻璃窗。只是这玻璃窗也好不到哪里去,东一块西一块的不是破了洞了就是没有了,到最后还是得拿纸糊上,要不就拿几本书挡上。教室依旧是不够用的,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三个班,排成一个没有闭上的“口”字。早到的孩子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煤油灯和蜡烛的光在教室里投下一片深浅不同的影,几个顽皮的孩子对着墙壁玩着手影的游戏。电费是算在学费里的,这基本成了学校创收的一种手段,因为在这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是停电的。停电的晚上,教室里的说话声会比平时嘈杂一些。缺了煤油或蜡烛的孩子,便借着周围的光看书。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一些悄悄话来。守晚自习的老师也忽然变得可爱起来,并不像平日里那般严厉管教,只留一句“自己看书,不要说话”,就溜达去了外面。那样的夜晚,分享着光明与梦想,所有的辛苦都宛如墙上的那一道道影,倏忽来去,不留痕迹。 宿舍的条件也非常艰苦,玻璃的门窗和瓦片都已经非常残破。木质的高架床分为上下两层,以最省空间的方式靠墙而立。屋子空出来的部分用来放装粮食和衣物的行李箱。这些自带的箱子大小不同,高矮不等,形状各异,随处可见。地面上没空间安放便朝床底一塞,床底塞不进去就只能放在睡觉的床尾。身材高大一点的,晚上睡觉便只能半曲着腿。于是,半夜里总有腿抽筋坐起来在那里揉腿的。报名早的自然占了上面位置好的床位,后来的只能睡在下铺。一到吹风下雨的天气,雨从破了的玻璃门窗倒灌,临窗的床上根本没办法睡人,只能跟关系好的同学挤在一起。下面的铺位就算不淋雨,也会因为积水的原因而潮湿不堪。到了梅雨季节,地面严重积水,来来往往都得穿着雨靴才能下脚。没有雨靴的,不小心湿了鞋子,便只能扯些铺床的稻草垫在鞋里面,等着风和体温将鞋子弄干。 没有自来水。所有的用水都是学生自带水壶,自己找井取水。旱情最厉害的时候,全校师生出动也没有找到水源,只好停课等雨。眼下雨水充足,一里地之外就有水井可以打水。节省一点的话,打满两个五斤的塑料水壶,就能满足一天的所有需求。 萧暮雪很少自己去找水,几乎都是叶寒川打好了给她。有几次忙于考试,两人都把打水的事给忘了,下了晚自习才想起来。叶寒川拎了水壶就走,不让萧暮雪跟着,说夜路难走,怕她摔跤。萧暮雪不听,跟在后面一路狂追。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一路嘴仗不停。回来时,若明月高悬,两人便边走边玩,根本没在乎是白天还是夜晚;若天黑无月,叶寒川便牵了萧暮雪的手,心无旁骛地仔细探查路况。跟在他身边,萧暮雪走路从来不带眼睛,东瞅瞅西瞅瞅地走在后面,困了就打盹。叶寒川说那样太危险了,萧暮雪完全没记住,还是困了就闭眼。有两次叶寒川见她睡得歪来倒去的,怎么叫也不肯醒,便把自己的水壶藏在草丛里,只拎了她的,背着她回到了学校…… 除了水,食物也非常缺乏。几年的干旱让粮食变得格外珍贵,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青黄不接的季节,山村的孩子们只能用地瓜充饥。极少数人家的孩子才能一天三顿米饭。其余的,基本是一顿一把米,一个红薯,放在饭盒里蒸熟了同食。下饭菜是自家做的咸菜疙瘩,切细了放点辣椒和葱花炒一炒,装在瓶子或盒子里慢慢吃。吃的时候还得精打细算,要是哪一天嘴馋吃得多了点,到了周末就只能吃白饭了。倒是也有汤卖,两毛钱一勺,清淡得照得见人影。汤里飘着星星几点油,一勺下去,满心欢喜地看见了青菜,却不想卖汤的大婶手一抖,菜又重新回到了锅里,只剩大半勺寡淡的水。 吃完饭,洗完饭盒,赶紧放进粮食和水,再把饭盒送到每个班的规定区域,由伙食团蒸饭的工作人员统一收取。吃饭的时候再去各自班级区域领取。在这个取饭的这个过程,拼的是眼疾手快。去得慢了或者眼神不好使的,十之八九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饭盒了。 萧暮雪的饭盒就常常被偷,所以她常常饿肚子。饭盒被偷,她从来不跟老师打报告,也不跟同学诉苦,只是自己忍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叶寒川看见她从食堂空手而归,拦住了她:“你的饭盒呢?” 萧暮雪无奈地摊开手:“被梁上君子借走了。” “被偷了?那你午饭怎么办?” “不吃了。一会我去小卖部买个饭盒,晚上多蒸点就吃回来了。” “你倒乐观!被偷几回了?” “没数。反正我妈已经不想给我钱买饭盒了。最抓狂的是,我一出现在小卖部门口,都不用说话,卖货的阿姨就直接递过来一个饭盒。哎,没天理啊!” “你怎么不早说?难怪瘦得跟猴似的。我还以为你是学习太重用脑过度,却没想到原来是天天饿肚子。” “你还笑我?你这没心没肺没正义的家伙!枉我跟你还是朋友。哼!” “逗你开心呢,还生气。”叶寒川把饭盒往萧暮雪手里一塞,转身向伙食团跑去,“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萧暮雪拿着饭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抬头看天上的云彩。伙食团和男生宿舍连在一起,现在是吃饭时间,男生们都端了饭盒站在外面吃饭,一群好事的已经开始起哄玩笑。“哪谁,你和叶寒川一个是一班的第一名,一个是二班的第一名,关系又这么好,要不你也来咱二班得了。” “听说你们俩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呀!” “你们别闹了行不行?没看见人家已经不好意思了嘛!” 萧暮雪正想回嘴,叶寒川端着两个饭盒匆匆走了出来,闹腾的人群马上就只剩下了吃饭的声音。她打开饭盒一看:一个饭盒里是米饭、青菜和炒鸡蛋,另外一个里面竟然是几块汁多rou厚的红烧排骨!“哇,你哪来的钱?发横财了?” 叶寒川好笑地说:“叫你吃你就吃,问那么多干什么。” 萧暮雪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要不说清楚,我可不敢吃。要是这钱是你偷来的,我得恶心一辈子。” “偷?谢谢你看得起我。我妈在教师食堂给我包了一年的伙食,不过我从来没去吃过,今儿还是头一次。你运气好,赶上他们改善生活,还有rou吃。” “不是吧,一年的伙食?你妈可真有钱的!” “废话那么多!快吃吧,一会要上课了。” “我可吃不了这么多,你跟我一起去吧。” “这么多人看着,你让我跟你走?” “别闹了!快说地方。” “那……就你经常看书的那块石头上?” 萧暮雪没有异议,拔腿就走,叶寒川紧随其后。 饭点时的cao场空无一人。两张水泥乒乓球台,一副篮球架,呈三足鼎立之势排开。cao场周围没有任何植物,空荡荡地没遮拦。黄泥的地面,一下雨就泥泞得下不了脚。cao场下面不远处是一片庄稼地,地的一角有一块平坦的石头,紧挨石头的是一棵高大的槐树。 萧暮雪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这地方真好,一棵树就隔出了一个世界。” 叶寒川紧挨她坐下,看了看四周:“是个好地方。你上次在这里看书,要不是我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树后面还有个人。” “就你眼尖!”萧暮雪把鸡蛋和青菜拨了一些出去,又把装排骨的盒子递了过去:“你是男孩子,饭量大,多吃一点。我这些就够了。” 叶寒川夹了两块排骨给她:“我已经一米七多了,你还是那么点个子,再不好好吃饭,以后我就叫你小矬子了。” 萧暮雪不服气地说:“谁说的,我也长了,已经一米五多了。” 叶寒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萧暮雪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喂,你听说了没有,凌云中学要在我们学校招生了,不过名额只有一个。” “凌云中学?就是慕白以前读书的那所学校?不会吧?那可是名校。” “是啊。市重点高中,升学率百分之九十,而且前三名铁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真真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确定只有一个名额?” “大概是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叶寒川皱了皱眉,心想:如果真的只有一个名额的话,我希望是你。他抬头看着眼前那个正专心啃排骨的人,岔开了话题:“慕白已经大三了吧,今年暑假他回不回来?” 萧暮雪啃排骨的动作慢了下来:“哥哥去年就没回来,说是要勤工俭学,减轻家里的负担。估计今年也不会回来了,他快毕业了,要找地方实习。” 叶寒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 萧暮雪摇头:“我不要吃了,肚皮都快撑破了。” 叶寒川笑得坏坏的:“多吃点,不但可以补脑,还能长胸。” 萧暮雪沾了排骨汁的手毫不客气地按在了他白色的衬衫上:“给你盖个戳。” 叶寒川嗷的一嗓子,像是被谁踩着了脖子:“萧暮雪……你这臭丫头!” 萧暮雪乐不可支地说:“谁叫你嘴欠!” 叶寒川放下碗筷,跳下石头,在庄稼地里掐了一把新开的豌豆花在手里,仔细编成一个花环,戴在萧暮雪的头上。 萧暮雪整理好花环,歪头看着他,笑道:“我像不像花仙子?” 叶寒川眼里柔情似蜜:“不,像个新娘子!” 风很温柔,槐树茂密的枝叶过滤了阳光的暴烈,只留下丝丝清凉。两只觅食的野猫嗅见了饭菜的香味都跑了过来,惊得一只刚探出头的田鼠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吃饱喝足的感觉,真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