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每天吃豆浆馒头的穷皇帝
段君兰是见过若狭的这位师父的。 幼时若狭想要习武,偏偏傅将军常年不在家,不能亲自教导故特意给她找来个师父。 印象中他总是端着一脸高深莫测,常年白衣飘飘,年纪并不算老,却鹤发须眉。喜欢站在若狭身旁,捋着白胡子摇头,摇头晃脑的眯着两眼打量着周围打量着旁人,而后像模像样的掐着手指,自诩神算子,却从来没个准的。 似乎,很爱财,且极为吝啬。 段君兰心里有了个底,起身朝门口迎了过去。 若狭才从天山上溜走,他可不认为这位老人是特意来傅家等若狭回来的,只是眼下傅府无旁人主持,也只有他前去照顾一二,但愿这位师父不会认出他来。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心了,陆相养育他多年都没有认出他的身份,阿胡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亦是没能看破,就算这位老先生的洞察力不是一般人能比上的,他也有把握化险为夷。 走到前厅之时,还未看到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却已先入了他的耳朵:“什么,若狭没有回来?啧、这死丫头要是被我捉到了可要揍她一顿,当真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说跑就跑了......” 段君兰走过去一瞧,眼下站在院子里的分明只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小老头,哪里还有印象中的仙人模样。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的手里还牵着三匹好马,个个膘肥体壮。 傅府的院子水占去了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中又有一半种着花花草草,能让人走的地方本就不大,眼下三匹马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动物独有的气息充斥着整个院子,别提多别扭了。 小老头似乎并没有发现仆人们眼中的为难,一个劲儿地追问:“你们就没有若狭的消息?她没有写信报过平安?” 仆人们连忙摇头,生怕被小老头的口水给喷到身上,若不是前几个月还见过这位老人家,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人就是若狭的师父。 段君兰轻轻的咳了一声,走了出来:“这位......” 话语还未出口,就被小老头给急急忙忙打断,他一把拉出段君兰的袖子,拿刚刚摸过马背的手摇晃着他:“是你,我记得之前好像在若狭身边见过你.......”却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人的名讳,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肯定知道若狭的消息吧,快快告诉我,不然来不及了。” 他的神色匆匆,倒真有急事的模样。 段君兰本就担心不已,眼下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一时间竟然忘记将自己的袖子从这人手里给解救出来。 “何事?可否告知一二?” 小老头摇了摇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在我那里住了一个月,我一直在帮她调养身子,眼下应到了毒发之时,可她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事情紧急,耽搁不得。” 小老头除了收徒之外还有一门正业,也就是他之前曾和若狭提起过的马贩子一职,本打算这几日去西北参加一年一度的马市,却不想徒儿又给他出了幺蛾子,当下连钱都顾不上赚,一劲儿地跑来了上京找人要紧。 “毒?”段君兰皱眉:“我可不记得她身上有毒?” 小老头虽然性子急躁的很,却也大约知道他不将事情说清楚的话,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是不会好好回答自己的话了,便娓娓道来:“若狭身上本是没有毒的,这个毒是为了引出她的内力而种下的毒种,我为她提炼了一种丹药,连着吃一个多月便会发作,只需趁这个时候再给她运行内功便能引出她的内力。但眼见着就要到时机了,她却不见了身影......” “您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情么?”段君兰心思缜密,没有被忧心冲昏了头脑,赶紧问出心中的疑虑。 若狭这人可是很惜命的,若是知道这毒快要发作了的话,怎么也不可能离开小老头才是。 小老头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咳咳,我这不是有心逗她么,看她吃瘪又绝望的样子很好玩,所以才没有告诉她......” 段君兰无奈摇摇头,他猜的果然没错。 想起属下递来的消息,说若狭和叶琛一起消失在了大漠里头,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她,连忙追问:“那毒可致命?” 小老头摇了摇头:“倒不是致命,只不过会让人痛苦不堪,且一天拿不到解药便一天比一天痛苦。”严重起来可能会肠子坏掉,内脏爆裂,这话他放回心底没有说出来。 段君兰想起她可能已经毒发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再扬不起来,紧紧绷着脸,眼中有几分寒意:“您不该这般戏弄她的。” 竟然教训起小老头来了,小老头恼怒的看了他一眼,撞见了他眼中的坚定和心痛,明白他是真的在担心若狭,便再不好说什么,只能讪讪的闭了嘴,而后道:“现在也于事无补了,所以我才忙着到处找她嘛,我一路上托了青衣门的人在问,却没人给我答案,我还侥幸的在想会不会跑回家了,没想到她也不在家,毕竟是我的徒儿,我也不想她出事的。” 青衣门成员众多,亦分主要成员和次要成员,大部分重要的消息只会让主要的成员知道,旁的人职位低,且鱼龙混杂,并不能够接触到重要的消息。 最主要的原因是所有门人都是听他的命令行事的,哪些消息该说,哪些不该说,这个亦有明白的规定。 段君兰紧紧握着拳头,叹了口气:“三天前的消息,说若狭和临昭王叶琛在大漠相遇,结果起了冲突,两人一齐消失在了大漠里头,不知踪影。” “大漠?”小老头惊讶:“她跑到那地方去做什么,不过如果是大漠里的话应该不用太担心,她对那地方熟的很。”他以为若狭是念旧,又回去了漠北。 “她去的是西北。”段君兰沉吟道。 “西北?”小老头的语气拔高,惊讶不已,而后哭笑不得:“我这几匹马本来就是要赶去西北陌梁诚,参加一年一度的马市,结果她不见了我才跑到上京来的,却不想她去的是西北?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早知道不管她的事情先去西北,说不定还能遇上她。” 小老头气得直跺脚,不过眼下说再多也是白搭,他一把扯住缰绳,将马儿往旁边拉了两步,一个翻身跃上了马背,动作干脆利索。 “我去西北找她。”小老头丢下一句话便要骑马离去。 “阁下且留步......”段君兰在身后叫住他:“不知您可有把握找到若狭?” 纵然这人是若狭的师父,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人多力量大,他想从一间武堂里派几个武师和他一起出发。 小老头瞥了他一眼,眼神疏离的很:“这是自然,而且,我的另一个徒儿应该也在去西北的路上,你的话......直管在家里放心的等消息便是。” 说罢,转身便拉着三匹马走了,头也不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七娘在身后暗暗咋舌,若狭失踪这么多天,段君兰能找到她想来也是极不容易的,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罢了......想到这里,看向段君兰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几分尊敬。 倒是小六在一旁忍不住嘀嘀咕咕:“段公子,他不会将您当成小姐的娘子了罢,哪有人叫一个大男人乖乖在家里等消息的......” 话语一出,整个院子里的人脸都黑了,傅景更是恨不能拿帕子堵住小六的嘴。 几人连忙看向段君兰,生怕他听了责怪小六。 这人毕竟是一个武堂管事,生得又是样貌堂堂,被小姐算计在傅府帮她带孩子已经够难为他的了,几人怎么想都觉得自家小姐对不住人家公子,再者这几日处下来,发现段公子这人的手段非常,着实让人佩服,因此对他尊敬有加。 最最重要的是,万一人家恼了不帮忙带孩子了颗如何是好。 却不想段君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眉眼含笑,心情甚好,即使他刚刚听了若狭有毒发的危险之后面色非常不好,眼下脸上却不见一丝雾霾。 “师父亲自出马了,应该没什么事情的,况且......”他喃喃道,似乎在自言自语。 众人竖着耳朵在听,听他说了“况且”之后,却久久没有下文。 “段公子,况且什么呀?”七娘好奇道,刚才小老头脸色可着急了,段公子怎么一点也不急呢。 况且西北和漠北临近,有的是人救她。 段君兰敛眉笑笑:“况且长安还在等她回来呢,她敢出事?” 眼中一片温柔,众人听了也不禁笑着点了点头,想起那乖巧的小团子,亦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也更加殷切的祈祷着自家小姐平平安安,早点回来享受天伦之乐。 回房处理事务的时候,扬州方面的折子已经给他递上来了。 段君兰展开折子一瞧,这个折子报告的是小皇帝出行的日常,首日他带着阿胡去了趟钱庄,剩下来几天都是大花特花,吃喝赌样样不离手,白日去扬州有名的古玩城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到了晚上又去了花楼,一个姑娘一个姑娘地送,银票元宝到处送,就跟泼水似的,短短六天花掉五万两,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败家子。 这是唱的哪出? 唐沐登基之后,一直都在穷皇帝这条憋屈的小路上来回奔波。 先皇动辄大兴兵戈,动辄建个行宫建个院落,奉行着天家儿女吃好喝好用好玩好的原则,每日过得飘飘然,等到了唐沐继位的时候国库里头可谓是清清白白。 户部尚书换了一个又一个,实在都没能敢去当这个“肥缺”,毕竟“肥缺”也要看得到银子才能叫“肥缺”不是。 直到今年国库才渐渐充盈起来,再加上前阵子他让楚夏国使者给唐沐送了几车子的珠宝玉器,这皇帝才真的算有了点钱,户部尚书也实在松了口气。 在此之前,唐沐可是个每天吃豆浆馒头的皇帝! 莫说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皇族,就连稍微有点小钱的小户人家都吃得比他好叻...... 这么一个省吃俭用到让人看着都心疼的皇帝,突然间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段君兰的脑袋转了几个弯,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按理说宫中的探子给他回话,说唐沐此次出行的目的其实也是想要找若狭的,但他去了江南本就背道而驰,这种行为更是让人奇怪不已。 唐沐是知道青衣门这个存在的。 或许是当初在漠北的时候若狭告诉他的,所以前两年若狭失踪的时候,青衣门明目张胆的扩大势力,唐沐虽有稍作压制,却也没有太明显的反对。且这个皇帝看着糊涂,他却愣是培养了一个心腹在青衣门中坐到了堂主一职,实在不容小觑。 因此段君兰笃定唐沐不会对付青衣门,且就算对付青衣门也不该亲自出面,且用这么蠢的法子。 实在想不通啊想不通。 只得继续下令,让探子密切观察。 再说这厢,某个穿着缎面圆领袍子,腰坠珠玉琳琅的小皇帝正坐在某家玉器店里喝着小茶,持一把竹骨扇,端的是四九城公子的做派,一副“我的全天下最大的冤大头,大家快来宰我吧”的表情。 阿胡在一边嘴角抽抽,按捺住不知道第几次冒出来的弑君想法。 他的脑筋直来直去,想不通唐沐到底在做什么,只得趁着老板媚笑着进里间给唐沐拿好货的间隙,偷偷觑一眼唐沐的表情,咬牙切齿道:“公子,该适可而止了罢,就算救济苍生,也该是街道两旁那些可怜的小商贩,而不是这种黑吃黑的jian商!” 唐沐笑着安抚他:“谁和你说我是在救济苍生了。” “咦!你昨天明明这么说的!”阿胡瞪眼,不可置信的发现这小皇帝满嘴胡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