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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变数

    长生笑得无暇,仿若这世间再寻不到一处明亮如斯的笑容。

    “娘——娘。”

    这一声唤得四周再无声响,众人皆静下来。上官逸最后一丝笑意忽得散去,目光随着众人迎向西案头的女人,若有所思着。就近的嬷嬷忙冲上去,卖着笑打着圆场:“哎呦,小主子只那个‘娘’声发不出来,今儿可真是吉利,可见夫人是个带福气的,我们小主是见了贵人。”说罢低头摸着长生的额头,“小主子,咱不拉夫人的袖子,咱挑宝贝。”

    偏偏长生是拧上了脾气,小手愈攥愈紧,星眸直勾勾瞪着楼明傲,菱唇绷得紧紧的。

    楼明傲看得有些发怔,恍惚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袖子,手落到长生额前,终是于众目睽睽中收了回来,声音轻柔下几分:“小皇子乖,我不是你娘亲,娘亲不能乱叫的。”

    长生一歪头,手间一松,撤了两步,心下酸楚,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蹲了下去——身下即是那锦色彩缎的囊子,缎间龙飞虎腾,玄色更重。

    大太监瞪着眼睛看着此幕,喉头一热,呼就喊了出声:“抓到了,抓到了。小皇子一屁股坐在皇朝龙玺上了。”

    那囊子里竟是上官逸的御用国玺,如今由那稚子幼童坐在身下,是为何意,实在是不言而喻。上官逸再顾不及去打量楼明傲,亦由这一幕震慑,他方放那囊子上去只是三分玩笑就着颜色艳丽吸引孩童视线,万想不到,天命如此,就算长生不夺不要,是他的,逃不掉。

    众人皆怔了好一会,陆陆续续迸发出几声啧叹,而后延绵而成齐声山呼:“恭喜皇上,恭喜小皇子,天朝大幸。”

    双目盈上湿意,恐怕上官逸一生中都不曾有此时的兴奋难抑,三五并步,双手揽出即拥了长生入怀,热泪坠于其颈间,反惊得长生止住了干嚎,瞪大圆目全然不懂周身到底发生了什么。此一幕幕间,司徒远皆是冷目旁观,于长生,他是又嫉又无奈。这世间总有些人是抢而不得,另有些人不夺反得,长生是后者,他自己无奈成了前者。

    西偏厅间,花灯林立,众宫女端着瓜果碟盘穿梭其中。厅内芳香溢溢,木犀紫薇白月盏,尽是女人的馨息。女眷正围着花梨木的暖香榻一处说笑着,长生由众人为在其中,他一个小人夺了堂厅间所有人的注目。楼明傲亦于角落中远远相望。每一次的相聚都是这般短暂,她要把那些印记留在脑海里,日复一日翻来覆去的念想,那印象才不会泯灭。

    厅间女眷中尤以江澜最是惹人,前前后后她皆是不离长生半步,长生与她更是随意亲近,看煞不少旁人。只孩童总是不经闹,疯了一会儿眼皮儿随即耷拉下来。江澜见其困意袭来即把他抱给身后的嬷嬷送到寝间去睡。这厅间方得了一丝消停,江澜终是能细细端看了身边的众位夫人,只视线落于楼明傲身上,顿了片刻。她凸现的腹部竟是这般刺眼,心似装满了毒鸩的夜光杯,耀眼之余毒意一丝丝蔓延,渗入了骨间。她不明白,她自可以引得全京城的男人因她痴狂成颠。然,偏偏比不上一个世俗不耐的楼明傲。

    恨意渐渐化作唇角若有若无冰冷寒颤的笑意,那般的诡秘。另一端盈暖烛光下,楼明傲深陷于脑海中不断浮现的长生,却错过了那女人凄绝如血的冷笑。

    “司徒夫人,您请去断岚间一趟罢。”这一声自厅外传来,小嬷嬷立身于门边四下打量着楼明傲的身影。

    楼明傲大为不解,回首间即问出声:“出了何事?!”

    小嬷嬷面有难色,抬首间蛾眉紧蹙,甫一出声:“皇上本是私召了司徒将军,只不多会儿,里面就有了动静,噼哩啪啦好一通热闹,听着像是动手了。我们几个奴才忙着问门,皇上亦不答,只说让我们站着候着不许动。几个奴才私下里商议着,估计也就您能拉得住将军,这就求您来了,您看——”

    再不等她多言,楼明傲自叶明白那俩兄弟凑一期想不出手也难,瘪嘴间撩了袍子径自起身,回身冲着各家夫人行了辞礼忙退出了二门。

    一路间揣摩着间里的状况,只实已落足间却发觉情况比她想象中更糟。上官逸已不在阁中,只司徒远闷头侧脸间呆坐在阴影中。屋中能碎的物件皆是烂泥于地,实在难以想象之前的壮烈场面。抬步间竟觉脚下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多大的人了?还同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口中一叹,迎了上去。

    司徒远听出来她的声音索性把头偏得更远,他不看她,亦不让她看自己。楼明傲见他赌气的模样忍不住再道:“你同他一般见识个什么?!他那个性子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生个儿子。”这一声尤显突兀,却实在是自司徒远口中清晰吐出。

    她只道他是起了嫉妒在质气,索性一笑:“见人家有儿子你心里犯酸啦。其实你儿子比他多。”

    司徒远猛抬了头,迎目见倒让楼明傲骇了一跳,双目红肿,怒气未消,活脱脱一只在林子里迷了路四处暴躁咆哮的豹子。双眸追向他,神色一转,添了几丝紧张,狠狠眨了眼道:“相公,怎么了?”

    “他要你的女儿。”司徒远抿直了唇,双目厉色顿显,“他说要过继我们的女儿,还说是要陪长生。”

    嗓子一干,反应过来时楼明傲直想开口骂人,但见桌上还残存着一支裂碗,袖子一挥,连着盖子带杯碗甩了出去:“他做梦。”

    双拳紧攥,时至今日,他还是这么喜欢夺自己的东西,只是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忍不得了。生了女儿亦要亲手送上去何来的道理?!

    “所以生儿子。明日我陪着你把送子娘娘千手观音都拜上一遍,说什么都要生出个儿子断了他的念想。”

    然,事后菩萨,还用得上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