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风暴（下）

    我们愤怒了，我们无法再忍受，我们这个大家庭除了已经出门打工的我的叔叔弓伏宝和我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弓辰平之外，所有其他留在这片庄子里的男人都愤怒了，我的伯父张伏林，我的父亲张伏强，我的的堂兄张辰庆和张辰玉，还有我自己，连仅仅八岁的明明——弓辰明，都愤怒了，我抄起了家中的菜刀和铁棒，两个人合乘一辆自行车，疯狂的冲出了村子，冲向康和村一分队的石金山家中。

    在出村口的时候，我们碰到了我的大爷爷张玉奇，他看见我们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拦住一向对他表面表现还比较恭敬地我的伯父张伏林的自行车，听他哭诉了我们小姑妈弓玉灵因为丈夫石金山把准备第二天购买浇灌麦田时所用的肥料钱一夜输光后，而与其发生了争吵，被毒打了一顿，连夜喝农药自杀的事，哭诉完了之后，我的伯父也丢下了脸色变得苍白的他的伯父，蹬上了自行车，跟着我们的踪迹追随而来，看着我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大爷爷拄着拐杖回了家，指使他的两个小孙子到田地里找来了他的两个在庄稼地里的儿子和几个也已经成家的孙子，让他们骑上了自行车，追随着我们的身影来到石金山家中，防止发生什么暴力的事情。

    当我的大爷爷张玉奇的两个儿子带着他们的两个已经成家的儿子赶到石金山家中时，石金山的院子中已经围满了她们村的人，他们在劝解着我们，也在安慰着我们，尤其是他们中几个年长的和我们父辈们熟悉的村里人。因为小姑妈的自杀，我的小表妹石丽红已经哭哑了嗓子，石金山也带着满脸的悲伤与他的亲戚忙乎着想办法通知周围的村里人准备安排丧事，因为我们在他还没有通知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便有些慌乱，刚走出房门想和我们打招呼，便听到了我的伯父和父亲怒骂的声音，紧接着我的大堂兄张辰玉便掏出了腰中心的菜刀扑向了他，石金山脸在一刹那间变白了，掉转了身赶忙躲进了屋子，屋子里的人一看架势，涌出了屋子劝阻着我们，石金山乘机溜出了屋子，翻过了屋子旁边的院墙逃跑了。

    看见石金山已经溜出了院子，远远地逃脱而去，屋子门口的人主动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道路，我们冲进了屋子里，爬到了静静躺在炕头上的小姑妈冰冷的尸身痛哭了一场，按照我们回族的风俗，去世的人必须在当天安葬，所以在康和村一分队的村人和后面派来的我的大爷爷的儿子们的劝慰下，我们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拉上小姑妈的尸体准备回去安葬在我们的祖坟堆里。为了表示我们对石金山的愤恨，我们不但禁止小姑妈的尸体入葬在石金山家族的墓群里，临走打碎了他家中的家具和窗玻璃，还带走了他唯一的女儿——我亲爱的小表妹石丽红，这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肃穆的人群排成整齐的队伍在我们村上清真寺里掌教阿訇的带领下缓缓行走在村后的路上，一片哀哭的声音飘荡在阴云密布的天空，按照我们民族的传统去世的人都必须实行土葬，把小姑妈的尸体拉回村上的清真寺让我们尊敬的阿訇净身的时候，唯有家中几个长辈还守在她的身旁，我们小一辈的都带着悲伤和痛苦在阴风中来到了位于村东南头的家族的墓群，坟址已经被我们家族的最高领导去了弓玉奇安排好了，我们在他指定的地方，也挖好了一个深深的坟坑，用土坯砌好了四面的墙壁，设计好了送入尸体的通道的墓口，封好了坟盖，在上面盖上了一些黄土，把坟修饰的像一个高高耸起的蒙古包一样，我们才停下了手。哀哭的声音响彻在天空，送葬的人群缓缓来到了墓群，除了女人禁止进入之外，所有我们这些送葬的人都围成一圈，我的伯父把我们几家人为小姑妈凑的“起驾”钱，按照习俗分布好了之后，“端”在手中，佘散给了这些赶送“埋体”的人们。在阿訇的安排下，我们安排好了小姑妈的尸身，围着坟头虞城的听完了送她远行的诵经声，才带着悲伤，缓缓的站起了身，天空里阴云密布，炸雷响起，一阵猛烈地雨水从天空泼下，在雷声和雨水的侵袭下，我们回散而归，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墓群和一个崭新的墓碑在雷雨声中轻轻的呻吟。

    不要打扰我，也不要靠近我，五月的阳光灿灿。校园里盛开的鲜花散发着馥郁芬芳，让我在这芬芳中独自安静一会，让我在茫然之中呆呆凝视一阵教室里房顶上的椽子，细细数一下上面蛀虫留下的斑痕，在斑痕中寻找一丝鲜活的生命。

    不要打扰我，也不要靠近我，让我在五月的南风中独自上路，去倾听一会昆虫的嘶鸣，去看一看旷野里野虫飞舞的身躯，去脱光上衣在旷野上狂奔一阵，而后，对着天上的太阳呐喊出声。

    不要打扰，也不要靠近我，让我在阴郁的黄昏里独自上路，去倾听夕阳下蚊蝇的嗡嘘，在星光的引导下躺在孤独的大地上休憩一会。

    小姑已经去世，奶奶躺在炕头上不愿下地，村前村后的闲言碎语都在围绕着我们这个大家庭借题发挥，就连安静的校园里也在传播着我们这个家庭里发生的悲剧故事。

    姑姑已经去世，带着满身的伤痕，怀着一腔的怨恨，走向了另一个世界，无法承受痛苦的奶奶在痛苦向她的亲人们讲出了发生在小表姐身上的另一桩悲剧，悲剧的成因无法过问，而悲剧的传闻却在这一片土地上推起了议论的潮水，潮水汹涌，侵蚀着我们内心里的每一根脆弱的神经。而我已经疲惫，害怕阳光下每一副灿烂的笑容背后都隐伏着一柄杀人的刀子。所以，我开始学会了逃避，逃避我曾敬重的老师，也逃避与我同处一堂聆听教诲的同学，也逃避我的伙伴，更害怕面对我的家人。心中的伤口在滴着鲜红的血，唯有逃避中的沉思才能浴疗我这内心里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