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旧日的血色
古老的克里姆林宫沉默的拥抱着悲伤的少女,爱怜的用厚实的宫墙为她遮蔽冬之女神冷酷的吐息,同时,这座见证了百年谎言、仇恨和悲伤的宫殿,也在悄悄聆听着宫墙下另一对兄弟之间的低声谰语。 张铭和流涯走出会议厅后告别了执政官,径自来到宫墙后的风口处。如刀刃般的凛风在两人身旁呼啸,冰烈的风不仅仅驱散了任何可能前来打扰的人,同时也掩盖了声音传播。张铭斜靠在冰冷的古老宫墙上,整了整被雪风扯散的衣领,先开了口:“执政官突然失常,你察觉了,对吗?”流涯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张铭可能也想到了问题所在,但这不是今天他们要讨论的关键,于是他直视着对面棕色的眸子,将话题转了回来:“但那不是你要告诉我的事情。”张铭笑了,他站直起来,也回视着流涯的脸,用平静而轻松的声音说道:“有了答案还要来求证,真符合你的习惯。不错,正是我放纵了逃犯。因为我想借他们之手铲除ZERO,这样就可以避免所有无谓的流血。”流涯虽然猜到了个大概,但是听到到张铭如此轻松直白的坦言之后,他还是被这个惊涛骇浪计划吓了一跳,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回答:“铭,你想过这种做法会有什么后果吗?现在制裁的主力基本是日本派系的部队,相比那个疯狂的扇首相,ZERO至少还是一个理智的领袖,如果他遇刺身亡,失去了最高领袖的节制,只能让日本派系更加横行无忌。而且近卫军参加制裁是天子陛下的君命,你我都应当遵从。” “哼哼,嘿嘿嘿,君命?你所说的君命,究竟出于哪位陛下呢?天子,还是日本的皇·神乐耶?”张铭听到兄弟的回答,顿时冷笑了起来,他用力按住了流涯的肩膀,脸上的笑意一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悲伤和诚恳:“流涯,我不懂你那些大道理,还有永远下不到头的政治棋盘。但是你告诉我,为了这种理由驱使着将士们充当别人的棋子和马前卒,葬身异国他乡,就是正确吗?”他顿了顿,棕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冰冷,宛若一潭深邃柔和、浸透哀伤的池水:“如果我们还能回得到故土,当父亲和母亲们问起他们的儿子葬在哪里时;当爱人们问起她们的丈夫为何而战、为何而死时;当孩子们问起他们的父亲是不是为国献身的英烈时,你告诉我,该如何回答他们。” 流涯感受到了张铭身上那份深切的哀伤,正是因为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之事,体会过失去挚爱和友人的那种刻骨剧痛,才会如此深刻的理解死亡背后的泪水和哀伤,所以军人永远都没法像政客一般,将死难的将士和同僚当做一组简单的统计数字。流涯用力抱住了张铭,用尽全身力量按着他冰冷僵硬后背,张铭也用力回抱着兄弟,用近乎可以勒断骨头的力量回应流涯,相拥的两人都从对方那里感受到了疼痛,但这份坚实而深沉的疼痛,也正是用鲜血而不是血缘的情谊彼此相连的兄弟间最好的交流方式。片刻后,两人松开了对方,流涯看着对面恢复原状的棕色眸子,用坚定的语调说道:“铭,我们的部队都部署在第二梯次上,而你的‘刑天’大队之前还有一支骑士团的先锋番队,你的部队主要负责的最多也是火力支持而已。而我们和对手之间的力量对比如此悬殊,即使战斗不可避免,伤亡也会微乎其微。” 张铭听到这里,脸上挂起了一层薄冰,他后退了一步,用冷淡的声音问道:“那么当年在‘911’高地上,我们和‘黑色雪绒花’的力量对比如何?”听到这个提问,黑发青年的脸色微微变了,那张微微锥形的脸上也凝起了一层看不见的白霜,他的身躯在微微颤动,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同叛军最后决战的那晚,那片险绝的山峦上。 在中亚战争末期,无所不用其极的近卫军终于将分裂的少数民族一步步逼到了死地,联邦甚至不惜彻底破坏叛乱区域的基本生存条件,在山地间少得可怜的土壤里埋设有毒的工业盐,在水源中投射放射性废料。终于,在残酷的绞杀战术和优势装备的压制下,叛乱者终于被逼到了绝境,张铭和流涯受命率领部队,前去那块险恶的山脉里清剿最后的抵抗者。他们的部队几乎没遇到任何困难,就彻底占领了山脉的主峰,911高地。在那个时代,‘悬浮翼’还是个梦境中都不会用到的词汇,而笨重的钢髅初期型号根本没法上到那片险绝的山地,两个年轻的统帅只带了重装步兵和少量超轻型KNIGHTMARE去执行这项使命,本来他们还心怀忐忑,以为要经过一场恶战才能控制911高地,然而事情的顺利超乎他们的想象,在山地战中,占领了主峰就能获取极大优势,所以最后的胜利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 然而事情却出乎了两人的意料。占领主峰后第三日的傍晚,山峰的上空,苍穹变成了墨黑色,宛若深夜提前降临了。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少数民族们,不是为了恐惧和愚蠢而放弃主峰的地利,他们在等待机会,避开正面的硬碰。千百年来先辈们留下的自然经验告诉这些走到绝路的子孙,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而在这个黄昏,先祖们的声音应验了,他们站在云端为子孙们呼唤这场复仇的风暴。无论是冷酷善战的张铭,还是运筹帷幄的流涯,都忘不掉那个可怕的夜晚。鸡蛋大小的雨点如同倾泼般从黑色的苍穹上落下,而身为主帅的流涯第一时间下令部队进入了戒备位置,可是狂暴的风在高海拔的主峰上格外凌冽,夹杂着拳头般的雨点,砸得近卫军士兵们根本抬不起头来,一切照明手段在这风暴里似乎都失效了,可是当巨大的闪电从黑色天幕上划下时,士兵们却为眼前一闪而逝的景象惊呆了,整个山峰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雨幕中,‘黑色雪绒花’的战士们匍匐在冰冷锋利的山石上,快速的朝山顶攀爬而来!疾风刮过陡峭的山脉,将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碎岩抛起,生生砸在攀爬者们的头上,被砸中者当场滚下山崖,或者趴在地上不停扭动,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退怯。 张铭在第一线目睹了这幅惊心动魄的图景,他下令士兵们全力开火,而部署在后方的火炮变成了摆设,任何火炮都不可能在这样的距离上击中倾斜山面上的敌人,轻武器成了最好的选择。每次闪电映亮天际,士兵们都会惊恐的发现,敌人向自己逼近了一大段距离,而被盲目的弹雨打中的敌人,却一声不吭的任由自己滚落山崖,没有人呼救,也没有人因为恐惧发出惊呼,在令人疯狂的沉默中,少数民族的叛军战士们跃上了主峰,宛若乌拉尔山脉里的狼一般,不声不响的扑向对手。 虽然叛军一方只有老旧的步枪、手雷、火箭弹和弯刀,他们的数量甚至不占优势,但是在这个夜晚,这片山峦上,漆黑呼啸的暴风雨中,近卫军的重炮空军等等火力优势都失效了,双方之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幕中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疯狂绞杀。 叛军一方在混战和近战中占据了非常大的优势,而近卫军步兵们的火力在黑夜中时常会造成误伤,就算是足智多谋的流涯也没法改变部队被动挨打的局面。这时,作为战术专家的张铭发挥了应有的水准,他敏锐的观察到,叛军由于火力不足,十分喜欢进行渗透和混战,将近卫军步兵们各个击破,于是他急忙下达了命令,让所有近卫军步兵放弃散兵射击阵型,立即三人一组列成拼刺刀时的三角阵,按梯次组织起来相互支援,绞杀敌人。得到命令的近卫军战士迅速集结了起来,职业军人的素质让这些战士们进行着有条不紊的战斗,胜负的天平开始朝联邦一侧倾斜。 然而被逼到绝路的叛军们爆发出了可怕的战斗力,他们往往身中数刀或者被突击步枪打了个对穿,还要挣扎着扑上去咬掉对手一块rou。在黎明时分,最后的黑夜里,为不断指挥调整部队而熬红了眼的张铭没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叛军战士悄无声息的从背后朝他扑了过来,将刀锋对准了他的后颈椎,而一直伴在他左右的流涯抢身上前用胸膛为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刀刃从流涯的锁骨下穿过,扎碎肩胛骨从背后透出,距离肺动脉仅仅三厘米。 随着黎明最后的破晓,晨曦洒遍了血腥的山峰,叛军终于被彻底消灭了。打扫战场的近卫军步兵们惊讶的发现,地上的衣衫褴褛尸体中有很多是孩子和女人,甚至还有头发枯白的老人,昨天晚上,正是这样一支部队,冒着风暴、落石和弹雨爬上了主峰,和他们进行了一夜死战,没有一个人选择逃跑,悉数战死在他们祖先的土地上。张铭跪在晨曦中紧紧抱着开始失血休克的流涯,即使是冷血的他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制止了因为泄愤而侮辱死者的部下们,命令将所有敌人就地安葬。在这场恐怖的战斗中,残余的少数民族战士悉数战死,他们选择了全体葬在生养他们的大地中,而近卫军的伤亡极其惨重,叛军和近卫军的战损比例达到了三比一,一方是掺杂着妇孺老弱、装备简陋的部队,而另一方则是武装到牙齿训练有素的近卫军重装步兵,然而这个战损率却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张铭用力摇了摇头,将昔日可怕的回忆甩出脑海,拢了拢被风雪扯散的头发,向对面同样沉浸在回忆之海里的流涯说道:“当年被我们困在中亚山脉里的是一群狼。而欧洲的大执政官是一头雄狮,如今被骑士团困在欧洲的,是一群由雄狮带领的猛虎!没有流干最后一滴血前,他们的利爪就会不停扑向我们的心脏!” 流涯微微垂下了头,他明白张铭所言非虚,然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忠君效命,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君命所在,他就不得不往。臣子可以直言劝谏、甚至死谏来劝导君主,然而君主下达了命令,臣子即使身死形灭也要执行,这就是流涯从家族中继承的古老教条,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兄弟,平静的说道:“君命所在,将士自当效忠,这是铁律。” 张铭闻言,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他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流涯见到张铭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吟到:“壮士身殁节不灭,马革裹尸葬边野。”每当生死攸关的大战来临之前,兄弟两总是用这首诗词来铭志,这次张铭却没有如往常一般马上接上下半句,他用力攒紧拳头,片刻后,他冷峻的脸上重新露出了淡漠的笑意,轻声吟出了下半句:“唯有牺牲凌云志,敢教山河换新颜。”流涯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张铭的肩膀,然后转身先行离开了,张铭静静的看着兄弟渐渐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右嘴角渐渐弯了上来,扭曲了他脸侧暗红色的疤痕,让那个本来恬淡的笑意变得有些诡异。 PS:以下内容和章节无关。上个礼拜一突然高烧,结果发现急性肾炎,进医院住了五天,总算是出来了,没能更新万分抱歉,今天情况好转,奉上两章正文。还有,番外大家还想不想看了?最后求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