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临时会议
中午时分,克里姆林宫外围广场。张铭带着刚刚完成诡计的亲卫们,不慌不忙的来到了积满白雪的广场上。年轻的联邦将官似乎根本不在意分秒逼近的军事会议开场时间,他看到广场中心那个和他一样穿着联邦将军制服的身影时,本来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甩开两旁的属下,快步朝对面的流涯迎了上去。 张铭大步来到流涯跟前,笑着从怀中抽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递了过去:“这鬼地方简直和中亚的山峦里一样,能冻碎人的骨头。”流涯顺手接过瓷瓶,扭开瓶盖深饮一口,一阵nongnong的酱香混着浑厚的温热感顺着他的喉咙流进了胸腔,那热意从毛孔里散发出来,甚至暂时压过了寒风。这瓷瓶中的酒不是西方的烈酒,而是正宗的茅台,驰名中华的美酒。流涯轻轻舒了口气,将这瓶价值堪比同等重量黄金的酒递还给了对面的张铭,看着他冷冽的棕色眸子,轻声说道:“想不到你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张铭轻轻抿了一口茅台,脸上的微笑依旧没有变,他当然明白流涯在说今天早上事情,于是淡淡回答:“世无不死之人,亦无不败之军。” 流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对面的年轻人,这么多年的生死之谊和相互间的了解,他当然看出对面的年轻人有所保留,刚才那句万能通用的哲学主义答案显然不能让他满意。张铭看着兄弟脸上的表情,笑意也逐渐消逝了,他将酒瓶塞进流涯手里,低声道:“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存在虚伪的谎言。你的疑问,等会议结束后我会照实回答。”流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兄弟两肩并肩一路无言的走向克里姆林宫。 与此同时,克里姆林宫会议大厅。华贵古典的会议大厅里开着暖气,氲蕴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怒火。朱雀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他桌沿下的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膝盖,力量之大,不时让指节和膝盖骨之间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而鲁鲁修·兰佩鲁奇则站在朱雀侧后,他轻轻用手掌压握在朋友微微颤动的肩膀上,企图镇定他焦虑的情绪。 昨晚对于朱雀来说是个不眠之夜,整条西伯利亚大铁路一夜之间居然瘫痪了十七次,欧洲军情局的间谍们接连不断的渗透和破坏,让本该于今早到达的两个大队KNIGHTAMRE装备不得不延迟到后天,而昨天下午莫斯科空港惨绝人寰的血案报告也传到了军部,朱雀还没来得及从地狱般的空港废墟照片里回过神,今天早上军部通讯处就再次堆满了从列宁区飞来的噩耗,各种残酷血腥的照片整晚都在折磨着朱雀的神经,仿佛昔日布列塔尼亚殖民日本时的暴行一幕幕在他跟前重演,只不过今天,他和他的军队取代了昔日殖民军的位置。 突然,门被推开了,两个纤细的影子出现在了门口,走在前面的是绿发魔女,而阿尼亚一声不响的跟在C·C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会议厅,分别坐在了桌子两侧。“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两天带着我的卫队干了什么!”朱雀将一叠血腥的照片摔在魔女跟前,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和痛苦,可是C·C却毫不在意,她稳坐在舒适的皮椅里翘着修长的腿,纤纤手指轻轻绞弄着绿色长发,淡淡回答道:“当然是追捕敌方渗透人员。怎么,难道领袖大人不知道‘那个人’的部下们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嘛?”阿尼亚听到这句话用力握紧了拳头,暗红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魔女的脸,朱雀和兰佩鲁奇都沉默了,圣婓在北美的累累血案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而这位血腥的杀手在欧洲担任军事情报局局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时,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默,联邦执政官魁梧的身影进入了会议大厅,而张铭和流涯一左一右的跟在执政官侧后,见到三位联邦参会者分别入座,朱雀站了起来锁闭了会议厅大门,示意会议开始。 作为这两天的安全工作负责人,魔女首先开始了发言,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窝在皮椅里,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轻轻摁了一下电子笔记,一幅莫斯科市的地图出现在会议厅大屏幕上,然后用不紧不慢的语调开始汇报:“昨天下午开始,敌方渗透人员在不断朝莫斯科北市区移动。目前确认的目标有两人,都是极端危险的人物,目前确信都进入了北市区。”说着,她将目光转向了主位上的朱雀,接着说:“而且他们当中的一人,携带着可能改变战局的东西,我想这点领袖应该很明白。”朱雀面具下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当然知道魔女再暗示反GEASS的事情,他一言不发,挥手示意C·C继续汇报。 魔女见到朱雀的反应,莞尔一笑,侧过头来望向斜对面脸上毫无表情的张铭,接着说:“然而当我的部队即将完成合围时,目标却从联邦最骄傲的将军和精英部队跟前溜走了。情况没错吧,张铭将军?”张铭脸上挂着冰冷的笑意,冷冽的棕色眸子静静的越过墙壁望向远方,似乎根本没听到对方的问话,魔女不以为然,接着说道:“所以呢,既然联邦最强的部队表现不过如此,我建议将所有安全工作交给黑色骑士团来执行,ZERO大人和执政官大人来决定吧。”流涯听到这里,嘴角开始为怒火微微歪斜,他站了起来,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对魔女说道:“没人有资格当面侮辱联邦近卫军的将官,请阁下收回刚才说过的话。”C·C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变,回答:“我不过是阐述事实罢了,你说对嘛,张铭将军?”流涯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在桌沿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微微侧过脸望向身侧的兄弟,张铭用轻微的动作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向下拉了拉流涯的手,示意他坐下,不必再多言了。流涯轻轻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稳稳坐回了位置上。 朱雀本来还想出言缓和一下空气中nongnong火药味,他也没想到双方的争执突然就戛然而止了,于是便批准了魔女的提议,毕竟骑士团对于GEASS有所了解,防范起来也比较有把握,而联邦执政官听到ZERO发话,也连声同意了安全防务变更,会场里的氛围透着丝丝诡异,与其说是骑士团领袖和联邦元首在讨论决定策略,还不如说是老师在对一个只会点头的小学生讲课,流涯见到执政官的反应,顿时也明白了刚才兄弟拉住他的含义:“说与不说,结果一样。”可是兰佩鲁奇脸上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虑,他从对面那个脸侧带着暗红烧伤的年轻将军身上隐约看到了某种东西,那是一种压抑在宁静和服从之下的狂暴愤怒和仇恨。 “现在进入下一个议题,请我的副手莱特将军发言。”朱雀的声音将兰佩鲁奇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将自己的电子笔记连上了会议系统,开始发布新的作战规划,那就是在原有的作战布署都不变的前提下,放弃西伯利亚大铁路这条陆上补给线。联军所有的补给和人员装备将从骑士团印度军区启运,通过红海和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在伊斯坦布尔装卸,然后运抵前线。欧洲军情局已经渗透了半个俄罗斯,可以不断破坏西伯利亚大铁路,来阻滞骑士团的增援和补给输送,但是在南亚,军情局的势力几乎等于零,而法兰西和意大利保持中立之后,还效忠于鲁鲁修的德意志根本没办法进入地中海,所以印度—红海—苏伊士—巴尔干半岛的补给线,基本不存在任何维护风险。 兰佩鲁奇介绍完新作战计划后退回了位置上,联邦的代表们几乎一致沉默,朱雀微微叹了口气,首肯了新计划,准备站起来宣布会议结束,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尼亚突然发话了:“ZERO阁下,我有新议程要提。”朱雀愣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示意阿尼亚发言。一直沉默寡言的第一骑士站了起来,声音平静而坚定:“我,阿尼亚·阿姆斯特兰,布列塔尼亚帝国的第一骑士,要求全盘接管安全工作。”阿尼亚扭过头望向朱雀和兰佩鲁奇,声音中充满不容回绝的平静:“虽然娜娜莉陛下下过命令,要求帝国将士不得直接参与制裁,但制裁决议也有帝国的一票。所以,帝国当用适当方式维护自己的国际信用。帝国第一骑士来负责后方安全工作,就是最好的方法。”说到这里,她将目光定格在了朱雀的面具上:“这也是为了帝国的信用和女皇陛下的威严,ZERO阁下没有意见吧。”这分明就是用帝国和女皇来压人了,而从职务关系上来说,阿尼亚这个第一骑士和朱雀之间完全没有管辖关系,朱雀不由得将脸侧向了旁边的兰佩鲁奇。兰佩鲁奇感受到身旁询问的目光,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朱雀见朋友如此判断,也就批准了提议,然后毫不犹豫站起来宣布了散会。 联邦代表们一言不发的率先走出了会议厅,朱雀和兰佩鲁奇跟在他们后面,在经过阿尼亚身旁的时候,兰佩鲁奇停了半步,轻声对坐在原位上的少女说道:“选择任何答案都没人会怪你。无论如何,别让自己后悔。”阿尼亚似乎没听到一般,依旧满脸微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兰佩鲁奇叹了口气,和朱雀一起走出了大厅。 阿尼亚见到众人都离开了,于是也站起来准备出门,可是一个绿色的影子抢先来到了门口,魔女斜倚在门侧,一抬右臂拦住了阿尼亚的去路。阿尼亚脸上毫无表情,抬头望了望C·C的俏脸,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魔女笑了起来,用调侃的语气说:“难道失恋的女人都是这副样子嘛?”阿尼亚小脸微微颤动了一下,一阵阵撕裂般的绞痛从她心底涌出,她冷冰冰的将手收到了腰测的军刀柄上,准备将这个魔女挡路碍事的右小臂给直接削下来,反正还会再长的不是吗。 C·C不等阿尼亚发作,就从怀中扯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音乐盒递了过去:“不过是有件礼物要送给你而已。昨天傍晚,我在莫斯科空港的废墟间捡到的。”阿尼亚看到那个满是硝烟划痕、外壳微微凹陷变形的音乐盒,瞳孔微微放大了一圈,少女焦急的劈手夺过音乐盒,用力攒在手里,魔女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自顾自的先离开了。 阿尼亚用力抚摸着掌中冰冷的银盒子,这个小巧的椭圆形音乐盒她不止一次见过,在杰雷米亚的胸口。蓝发骑士总是很小心的保护着这个盒子,用一条银链挂着,将它放在心口的位置,每次阿尼亚好奇的想要看看盒子里的内容时,骑士总是不肯,每次他都用温柔的密语将她的注意力哄向别处。而少女觉得应该尊重杰雷米亚的隐私,虽然很在意,但从此也就不再提这件事情了。可是今天,这个漂亮的音乐盒却以另外一番模样呈现在了她面前,盒面上漂亮的花纹都被瓦砾磨乱了,银链也被扯断成了几截,银质的盒面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洁,满是硝烟的熏黑和火焰留下的灼痕。 少女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挑开盒扣,盒内的景象瞬间让她变成了石雕,在镶嵌照片的盒盖上,一身白色帝服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映入了阿尼亚暗红色的大眼睛里,照片中的黑皇帝昂首立在王座前,微微仰着英俊的脸,嘴角下压,深邃的紫眸里透着冷酷和不容违抗的威严,任何人在这双视生命如草芥的眸子前,只有两个选择:死,或者服从。一阵阵高亢的旧帝国国歌随即从音乐盒里传了出来,损坏的机械构件让歌声显得沙哑而变调,但却没法掩盖这雄壮冷酷的歌声,扭曲的音符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喧嚣,紧紧包围着颤抖的少女。 “砰”一声闷响,阿尼亚用力握着变形的音乐盒,一拳重重的砸在会议厅的黑檀木门上,沙哑的歌声被生生掐断了,断裂的音乐盒发条扎透了少女的手掌,殷红的鲜血从她的指节间流淌出来,顺着大门上雕刻的蔷薇花纹蜿蜒而下,悄无声息的在地板上慢慢绽开,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不断从阿尼亚暗红色的大眼睛中涌出,顺着她不停颤抖的小脸滚落下来,打散了地上不断凝集绽放的殷红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