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前尘忆梦
和夜阑发生争吵的第二天，他便在药庐内负荆请罪。 我本来是很生气的，但由于偷听到了他在雨师床前的夜半私语，心下有些可怜这个痴情的男子。他又这么诚恳地乞求原谅，也就作罢了。 不过从这以后，他倒再也没置疑过什么，这边吩咐他做什么，他就手脚麻利地完成，配合的相当默契。偶尔有什么疑问，他也会先小心地斟酌字句，然后再来问我。 就这样，二十三天很快过去了。这些天，我尝试了多种不同成分及比例的活络丹，直至找到最适合她身体的，方大量使用。 如夜阑之前担心的那样，雨师经脉通畅后，毒素肆无忌惮地游走，体温突降。然，这些都是她必经的。 蛟蔓入药就简单的多，只需按照古书上的配方。七天，我就制出了解毒的龙眼丹。 药成的当天就给雨师服下了。一群人紧张地守在她床前，等着她如期地醒来。九渊双唇紧抿，龙应扬一会儿到床前看一眼，估计是非常想知道，床上的睡美人如果睁开眼，再在他眼前转上那么一圈，该是何等姿态？想必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最安静的要属夜阑，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雨师，他，是不想让雨师醒来的吧？至少雨师睡着的时候，还属于他。 这一个月我累死累活地为她解毒，当初毕恭毕敬的人全部跑的无影无踪，只围着雨师，不管不顾地把我扔在一边。哼，全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喊了声累死了，要去休息，我就自行回住处睡觉，边走边在心中暗谤，你们等去吧！龙眼丹光发挥药效就得三天，她中毒时间再长一点，怎么也得七天之后才能醒。 让你们等到春暖花开！ 发xiele一下，脚步轻盈地回住处睡觉去了。 偃月按照我的吩咐，在傍晚叫醒了我。偃月说好不容易忙完了，干嘛不多休息一会儿。我跟她说了春暖花开的前因，她惊耸地看着我，貌似看到了后果。 不管她了，我信步走到雨师院落，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跑哪儿去了都？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xue，我走出房间。 院子里树影婆娑，抬头看，一轮圆月镶在夜空，银辉倾泻而下。 今夜如此空灵，于我，是雪山得救后最安宁的一晚。 我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杯子，四处瞎转。终于，找了处够偏僻的角落，自斟自酌。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心下琢磨，雨师的毒解了，我又得开始为自己往后的日子算计。要不让九渊送我回师父那吧，好歹也是一代药王，轩辕帝似乎因为欠他人情，把整座月华山都送他了。回他那儿，多少还有些保障吧。 一念至此，耳边却又响起七年前同师父的对话。 “小凡，你执意下山，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日后永不相见。” “师父，他不知为何触怒了王后，害王后旧疾复发，生死一线，轩辕帝不问缘由，要杀他泄怒。您为何不让我去医治王后，这样他就不用去死了！” “他和你不一样。他一心向名，向利，向权，你又何苦趟这道浑水！” “我一定要帮他！师父，徒儿心意已决，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孽缘，孽缘……”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月华山，直至今天。 我清楚地记得师父当年满脸的痛心和无可奈何。如今，我自尝苦果，又怎么能把灾祸引到月华山？ 叹了口气，真是应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孽缘，孽缘，师父当年的话一一应验。 他，向名，向利，向权，或者，也曾向我。可终究，他没有选择我。 没错，我逃到雪山乃至遇到九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叫楚小凡。 婴儿时就被抛弃，原因不详。师父捡到我，将我扶养成人，外人只当我是他徒弟，其实我和他情同父女。 我五岁的时候师父又收了一个男徒弟，年纪不大，却已眉目如画。 师父本不想收他的，可他在山门前跪了六天，若不是师父妙手回春，他双腿也就残废了。 当然，师父至今还不知道，那六天里，我偷偷地给他送了不少吃的，还告诉他，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色厉内荏，只要坚持下去，师父一定会收留他的。 每次他都报之以微笑，他还说：我记住你了。 我很开心，有种救世主的得意。只是，他那一笑，我犹记。 师父收他为徒了。他并没有表现出兴奋之情，师父说他是宠辱不惊，但师父的口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担忧。 我和他朝夕相处，没事就欺负他，可他从不和我一般见识，永远都是手里捧着师父的医书，嘴上说：别闹。 我知道，他那时的语气是宠溺的。 他在医术上不如我有天赋，可他比我努力。仅管如此，他依旧不及我。 师父说，他外表超心脱俗，心中，却装着尘世，不像你，心中一片清明。 我歪着头天真地问师父：您是说我心中清明，外表尘世吗？ 就这句话，师父笑话了我一辈子。哎。 后来就简单的多了。 有一天，师父要去给轩辕帝的妻子接生。他对我说帝都很繁华，说的我心庠难耐。我哭着喊着要跟去。师父没办法，只好带了我们两个拖油瓶。 轩辕帝的妻子美的要命，一颦一笑，勾魂摄魄。 当一声婴孩的啼哭响彻宫殿，轩辕帝问师父，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女孩儿。帝妻本是早产，孩子极其虚弱。后来，听说那孩子早早的便去了，都没等得及师父去妙手回春。 再后来，我和师父回了月华山。 他，留在了帝都。 他向轩辕帝自荐，不顾我忿忿的目光。 轩辕帝看他小小年纪，颇有胆量，也念于师父的情面，留下他。 回月华山的路上，我问师父，为什么不出言阻止他。 师父说，他心不在此，拦又有何用。 不过我开心的是，他没有忘记我。经常回山上找我，带我去帝都玩。 他指着轩辕帝分给他的一处小院子，对我说，将来，他会有更大的。到时，我喜欢什么，他便给我什么。 我笑的像朵花，他宠溺地捏了下我的鼻子。 他，就是方承影。地位仅次于轩辕帝的治国能臣，也是轩辕帝的左膀右臂。 只是，故事没有结束。 七年前我替他救了王后，为他求情，轩辕帝饶了他一命。事后依旧重用他，犹胜往夕。 这七年，我一直住在他的府邸，平静快乐。 直到那天，我在他的府邸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偷偷炼制控魂散。那是师父手记中的记载，师父严禁我研制，但为了让我增长风闻，并未禁止我阅读他老人家的手记。 可我，把师父的旷世之作带到了他的府邸。 他说，你帮我。 我说，不。 控魂散，控人心神，用之于士兵，能使之神勇无双。偷偷炼制，他的图谋显而易见。 他，不再甘心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了。可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 于是，他下了杀手。我带着一身伤逃到银袖山。 他是治国能臣，可功夫，也就比我强那么一点。当时，事出突然，他的谋略无用武之地，只好亲自动手。 而我只想知道，那一瞬间，他有没有一丝心痛。 酒过半晌，微醺。我步履有些笨拙地往回走，却怎么也找不到路。 走至一处，却见灯影幢幢，隐约还有人声。 我听到了九渊的声音，心下高兴，正想上前，却意外地听到了“方承影”三字。 我怵在原地，随即拎起裙摆，踮着脚尖想离开。从方承影的身上我学到，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 耐何，手中的酒杯不慎摔落在地，玉石相击，怎一个清脆了得。 我闭着眼等在原地。 龙应扬破门而出直取我的脖子，等他看清是我时，那叫一个皮笑rou不笑，手中的劲道慢慢加大，他不想让我死的太痛快。 “住手。”九渊背着手立在台阶上，双眸中精光内聚，审视着台阶下的我。 他真是我的福星！我心中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