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败露
方梅花感到全身的血都跟着心脏“蹦、蹦、蹦、蹦”剧烈的跳动涌到了脸上，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好像油坊夏日里忘记放纱门，招来的蝇子，挥之不去。 然而在听到了院外小蝶大声的招呼后，似乎这蹦到了极点的血液，刷地一下退了下去，耳旁能够听见院子里陆二家的对小蝶居高临下说出的每一个字：“你这小丫头，我又没有聋，用得着你咋咋呼呼的？”顿了一顿，“别是说给别人听呢吧！” 原本慌乱的方梅花忽地冷静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粘着一层冰凉凉的汗，粘腻地贴着皮肤。 不用看，她也知道陆二家的在说这话的时候斜斜地睨着自己的房门，小蝶故作亲热地上前搀扶，却让她更加缓慢。 方梅花手脚利落地用袖子蹭了蹭额头，又把手心用力地压在裙摆上，瞪了一眼捧着帕子瞧着自己发呆的玲儿，脸上浮起亲切地笑容，迎了出去。 玲儿被自家主子的这一眼看得打了个激灵，赶忙上走到东北角的案子前，将装满水的砂瓶放到了生着炭火的燎子上，烧起了泡茶的水。 这时，门外的胡儿已经轻轻将门拉开，走进了由蝶儿搀着的陆二家的。 “陆mama过来了？吃了饭没有？”方梅花笑得温婉。 陆二家的走入房内，快速地四外看了一圈儿，这才又定睛细细地看着方梅花的脸道：“谢谢方姨娘关心，已是用过了，不过夫人担心少爷被老爷给叫去吃饭，听说你也没有用晚饭，这就让老奴过来看看。看样子，方姨娘可是不舒服？” 自从王少爷给方梅花抬了平妻，王家的奴仆多已改口叫了少奶奶，只有郑氏身边儿的这几个老仆仍是姨娘、姨娘地叫。 方梅花神色未变。轻轻一笑，拿起了桌上的团山：“哪里？只不过是有些苦夏，不愿意动弹罢了，还劳烦陆mama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陆二家的也是一笑：“那就好，看您这脸色儿撒白，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再没胃口，可也不能不吃东西啊，您瞧瞧，夫人让我给您送来了知州大人家送来的‘樱珠煎蜜’，最是开胃口的，让我看着您吃下去呢。” 说着，打开了由蝶儿接过手的食盒，掀开盖子。拿出了一个白底儿红花的白瓷碟子，里面正托着一团火红的蜜煎樱桃，晶莹剔透。 方梅花瞧着这鲜亮的色泽，发出了一声赞叹：“这东西，光是看着就漂亮。我竟不舍得吃呢！” “方姨娘这是什么话，再漂亮，可也是用来吃的不是？”陆二家的矜持地一笑，从食盒里又拿出了一双乌木端头包银，足有八九寸长的尖头筷子，双手托着递给了方梅花。 方梅花的脸色一变，这种沉重又长的尖头筷子最是难用。更何况那蜜煎樱桃全是圆形的小颗粒，又滑腻得很，郑氏这是要为难自己吗？ 方梅花用力攥了攥还在微微发抖，冰凉的双手，接过来筷子，胆战心惊地吃了起来。 燎子上的砂瓶热得极快。玲儿持着它沏了一杯茶给陆二家的，陆二家的接过茶盏，好以整暇地看着方梅花吃那蜜煎，不时地喝上两口茶，好似坐在自己的房中一般自在。 当陆二家的站到郑氏的房内。已经过了戌时，最后的暮霭也已经退下了，郑氏就着昏黄的油灯靠在榻上，陆二家的站在前低声说着话，虽然口中并没有添油加醋，一言一语详尽地说着，却能看得出她脸上的得意。 郑氏的手底下摸着一条缎面儿的小被子，牙色的被面儿上用金线绣了几十种字体的寿字，正是年她寿辰的时候方梅花央着儿子给写了样子，她自己照着一针一线绣的，听说攒了许久的月钱都被她用来买了金线，那时候她还夸过她懂事，这条小被子在春夏凉了的时候，也常常拿来压脚。 “你是说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郑氏沉声问道。 “是，进屋的时候脸色煞白，额角有汗，那么一盘子果子，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虽然和我谈笑风生地不露颜色，手上的筷子抖得厉害。” 陆二家的见郑氏的样子，心中警醒，收了得意的模样，老实地答道。 方梅花最近频频回她娘家，郑氏对此却一言不发，只是吩咐了下人，好生盯着，她出去都见了谁，为了什么事情。 娘家的嫂子走了，与她也没有什么干系，但是她却强要出头，甚至抛头露面，连王举人都知道了，郑氏却还是什么也不说，纵得她更加轻狂。 今日方梅花从外面一回来就派了玲儿来这边儿打探，管车马的顺子同她说完，便转身告诉了陆二家的。 郑氏的脸色在有些飘忽的灯光下阴晴不定。 “奶奶，您看……”陆二家的试探地问。 良久，郑氏才低沉地问道：“你说她去找了娘家的那个堂妹，叫做什么？” “回奶奶，叫方桃花，在海日道里头，开了一家从食店，叫做沉李浮瓜的，最近在这城里，很是兴隆。” “明日，咱们也去这沉李浮瓜瞧瞧。” “是，奴婢这就去把马车准备好。”陆二家积极地应下，心中未免有些兴奋，看来郑氏这是真的怀疑上了方梅花，而这，还得归功于她。 等到陆二家的一阵风地走了出去，郑氏的脸上才狰狞了起来，两手用力地撕扯着那条被面，哪知那缎子竟然很是结实，郑氏搓断了一小节指甲也只是扯开了一小条口子，郑氏从那小口子中掏出了里面的丝绵，恨恨地念道：“方家！” 辛道的买卖暂时收了，只剩下早点同定制的宴席这两样，有了谷大娘同谷铭两个，基本上也不再需要桃花忙活了。 至于沉李浮瓜的的事情，有了方德秋、唐氏，再加上周强、安华他们也基本上不需要桃花伸手。 于是，当桃花习惯性地早早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干了。的 厨房不需要，铺子不需要，连庭院里的落叶浮灰也被花薇儿同花舞儿给打扫得干干净净。 去了哥哥方延煜的房间，发现他正在收拾东西，今日要同房允文去玉带河上泛舟作诗。 去了延烨的房间发现小延烨正在游廊前打一套拳，等会儿吃完早饭便要去武馆。 去找爹娘发现爹爹出去上货采购，唐氏忙着主持大局也没有功夫管她。 桃花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状态，闲着。 从灶房顺出两只还guntang的包子吃掉，再去地窖里捧上一碗还没来得及加冰的凉浆，拿上一本杂书，往花园里放在树荫下的摇椅上一躺，听着鸟鸣，闻着花香，品一口发酵米浆的酸爽甜润，桃花深深地吸一口气，这才是生活啊。 正当桃花用书催眠，回笼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石府的下人送来了石馨蕊的信笺，这丫头在前几天代表她爹娘回了汴梁参加表姐的婚礼，才回来却发现桃花又出了门，听说她昨天已经回来，便直接派人一早上门，让她这两日赶紧过去，要不然便不给她礼物。 石五娘的邀请，自然要去，知道她最喜欢欢喜团，又嫌弃外面做得不好看，不干净，便抻抻懒腰，自己动手了，既然要收礼物，总也不能空手上门啊。 市面儿上甜的点心总是比咸的卖得更好一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糖还是相对比较贵的，尤其是用糯米做的甜点心，更是深受女人孩子们的爱戴。 光是圆形球状的糯米甜点心常见的就有麻圆子、豆团子和欢喜团几种，其中尤其是欢喜团做起来麻烦，算是高级一些的点心了。 桃花去厨房找了一圈儿，见有谷大娘预备做糯米鸡泡好的糯米，便舀出了一些，将糯米蒸熟，然后放到了锅中爆炒，一般的商贩都是干炒，等到粘锅了就加些菜籽油，桃花是直接放入牛油来炒，还加入了一些牛乳，这样炒好的米花就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 等到米花炒好，在旁边用一口小锅熬糖，将糖熬成了糖稀，乘着热赶紧倒入还热着的米花中搅拌，然后在手上沾上凉水，快速地把锅中粘成一坨的混合物揉成圆球，市面上一般是做成鸡蛋大小，但是未免有些太大，女孩子在吃的时候不太雅观，桃花便都做成了鹌鹑蛋的尺寸，这个过程要快，不然糖会黏住，因此需要花薇儿同花舞儿也来帮忙才行。 guntang的米花，三个人即便是蘸了凉水也烫得很，一边呼痛一边笑，倒是做得很快，整个小灶房都是甜甜的奶香味儿。 还没等几人做完，只听周强走了进来，说是有个年长的妇人定了二楼的雅阁，说是要见桃花。 年长的妇人，桃花还真的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号人物，把手洗净，桃花有些疑惑地来到了铺面的二楼。 在这里，只要不是做正经的早晚两餐的饭店，通通叫做从食，像桃花这样的冷饮店，更是要少上一些。 平日里来的，多是年轻的男女，和一些带孩子的客人，像眼前这样有些富态的老妇人，旁边还带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的倒是有些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