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王举人
木质的楼梯被他压出了“吱纽吱纽”的声响。桃花正想学佟掌柜感叹上一句“我滴百年老楼梯！”只见一个硕大的黑影挡在了桃花的面前. 白胖肥硕的大脸闪着兴奋的血色，气喘吁吁，小小的眼中带着狂热的光彩，看着元玉的眼神就好像看见了世上最大的金元宝一般：“真人，您怎么来平陵了，家仆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当初承蒙您的大恩，老夫在此谢过了！”说着，便屈膝拜了下去。 完全被他忽略掉的桃花此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眼前跪着的这个胖子正是方梅花的公公，王举人，平陵县最大的乡绅。 桃花虽然没有同他打过交道，但是也在人群中见过两回，不过听说此人平日里仗着考取过贡生，人人都称他一句举人老爷，明明是个乡绅，头上却总是裹着高士巾，自视甚高的模样。如今这般哈巴狗见到rou骨头的谄媚模样，倒是颇有些超出了桃花的想象，让她愣了一下。 元玉一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样子，大模大样地道：“起来吧，你是……” 王举人见元玉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也不恼，在旁边家丁的搀扶下颇有些费力地站起来，讨好地说道：“在下姓王，名万平，字评关，之前犬子一直没有儿子，您老给了我们一个八字，让按照这个八字找妾侍，结果，我们回来了一寻，还真就有这么一户人家，果然，抬回来没几个月就有了，现在已经生了个大胖孙子！ 真人，您是在是太准了，简直就是活神仙啊，仙人，求求您再给算算，我儿子……还能再有更多的子嗣吗？” 元玉皱着眉头。伸出手捻了捻下颌的胡子，忽然眼前一亮，哈哈大笑了起来：“啊，是你啊。哈哈哈哈，对，对，我记得你，你说已经有了孙子？哈哈哈哈，对对，哈哈哈……” 说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说不出话来。王万平不明所以，以为元玉在为他感到高兴。便也跟着小心地陪着笑。 桃花在旁边看着真心感到这个王举人可怜，元玉未免也太过恶劣了，给人家出的这个馊主意，让他给别人养儿子还养得感恩戴德。 元玉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当初你来求我，我便说了。你们王家注定没有香火，你不肯，非得缠着我求法子，如今有了孙子，却还嫌一个不够，还想要更多？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啊，得陇望蜀，逆天而行，哼，好自为之吧。” 说完，元玉便对他失去了兴趣。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王万平却不这么想，要知道，当初这真人也是让他早点儿回去从宗族里面过继，他不肯。在他客居的道观里求了整整几日，这元玉真人实在是不耐烦，才给他指了法子。所以可见，这位真人是个心软好说话的，虽然脾气怪异了一点儿， 一个孙子怎么能够呢？将来要是不学好怎么办，生病夭折了怎么办，还是多子多孙多福气才好。想到这里，王万平更是不肯走，便逢迎道：“真人既然来了这个小地方，如何也要小弟尽一尽地主之谊才好，这种小馆子，如何配得上真人，您若是不嫌弃，不如咱们去云天阁吃饭？ 不知真人在此处预备停留多久？小弟家中虽然简陋得很，但总是要好过这种腌臜地方，真人赏个脸，去小弟家住如何？” 王万平趁着元玉高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提了等级，若是能同这元玉真人称兄道弟，再把他给请入家中，那还不怕他再给自己指点迷津？ 桃花在一旁听着，本来还同情着这给人养孙子的王举人，见他三言两语总是不忘捎带着自家店铺，也不乐意了：“王举人，你若是嫌弃小店鄙陋，便出去寻那好地方吧，别让小店污了你的眼！” 王万平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了一直杵在旁边的桃花，一拧眉毛：“去去去，没看我正同真人说话呢，老子愿意来你这破店是你的福气，还容得你在这儿使脸色？哪家的丫头，一点儿教养也无！” 元玉正腻烦着这个胖子老是打扰自己看戏，听见他呵斥桃花，便将手中的小碟往他面前一摔：“你又是哪棵葱？这小丫头轮得着你教训？快滚，滚远点儿，省得你这酒囊饭袋污了本真人的眼睛！” 王万平自是没有想到这真人竟然对着自己发难，张目结舌地看着他，元玉早就没了耐心：“还不滚！” 王万平见这真人是真的不想看见自己，又羞恼竟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面，要知道，在平陵，他可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人，可是涨红了面皮，也不敢真的对这灵验的仙人发脾气，便只好陪着笑告辞，临走的时候路过桃花，还“哼”了一声。 元玉见那烦人的胖子终于走了，便又对着桃花大爷一般吩咐道：“还不去做饭？” 桃花见他的嚣张气焰不满地挑了挑眉，但是又觉得方才他替自己骂那王举人确实很是解气，便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这老道一回，转身去后厨做了他指定的菜肴。 买了鲜鱼和活蟹，将鲜鱼刮鳞去脏，再头尾斩掉，将鱼皮剥掉，再将内里的一条大刺剃掉，，剩下的就是两片晶莹粉嫩，半透明的鱼rou了，桃花小心地将鱼rou片成薄片儿，再码在一起切成细丝，便将鱼生做好，用一只小碟，米醋同新鲜橙汁调成蘸料，吃的时候用鱼rou细丝沾着吃，极为鲜嫩。 桃花之前将大橙子沿着上面片开一块儿盖子，轻轻揉搓将里面的橙rou完整地取了出来，挤成橙汁做蘸料。现在剩下的大大的橙皮也不能浪费。 两只新鲜的河蟹，清洗，去掉四肢取rou，再将蟹rou填入到橙皮之中上锅蒸熟，这便是元玉所说的橙蟹了。 桃花听师傅说，汴梁讲究的饭店，是绝对不会使用整只螃蟹取rou的，尤其是蟹黄蟹膏决不能用，而是只取大只螃蟹两鳌内的rou，这里的rou最是鲜嫩劲道，往往要数十只螃蟹才能做出一只橙蟹，因而这道菜极是麻烦贵重。 桃花才不管这个，这么吃螃蟹简直是玷污，在她看来，河蟹整只清蒸才是最鲜，这边的人不是油炸就是凉拌，尤其是里面的蟹膏蟹黄，竟然都是弃之不用的，简直是暴殄天物。因此桃花将那两只螃蟹里面能剔出来的都填了进去。 做完这两道已经是费了许多的功夫，其他的菜色桃花便稍微糊弄，做了个牛rou汤，炒了两道青菜，便将元玉请到了席上。 桃花家这边正在享用美味的晚餐，而王家的晚饭却注定是吃不太好了。王万平这边，本想结交上元玉真人，为自家儿子再求上几个儿子，不然求个功名也好。 自家儿子从小便娇生惯养，也没有读书的天份，枉费王万平一直认为自家是耕读世家，对儿子倾注了满满的心血，没成想，儿子竟然每日只知道声色犬马，与几个狐朋狗友欺男霸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来不去招惹那些自己管不起麻烦。 王万平对儿子极失望，边想着儿子沉迷女色也好，起码多剩下几个儿子，自己乘着还不老，好好培养孙子也好。 哪成想这小子养着几院的姬妾，竟然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若不是元玉真人的指引，哎。 王万平又想到了自己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所受的羞辱，还不是为了这个孽障，想到这里，王万平连饭也未用，便将儿子叫来了面前一通斥责。 方梅花这边，自从在路上见到了公公的马车便一直心神不宁，到了家中便差遣玲儿去打探，其实在这府中方梅花虽然是成了少夫人，只是后院的所有大权都是揽在王夫人郑氏的手中，而她一直看不上方梅花，即便是她生下了王家唯一的金孙。 尤其是吕氏病逝之后，虽然家中常用的大夫诊断过了说是思虑过重，方梅花仍是清清白白，但是方梅花总觉得郑氏无时无刻用她那冰冷的眼光盯着自己，因而方梅花一直夹着尾巴，不敢露出丝毫的大意。 然而此次事情不同，方梅花也顾不上那许多，便让玲儿尽量小心地打探一番。而听说老爷回来后便发了很大的脾气，更是把少爷给叫过去训斥了一番，方梅花心中的焦急渐渐地变成了恐惧，就好像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终于，出门打听的玲儿回来，而桃花听她了来龙去脉之后，她只觉得一道巨雷打在了自己的耳边，脑海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竟然，那位算命的真人，被王家奉若神明的仙人，竟然是随着桃花他们一道回来，并就住在家中。 心脏剧烈地颤抖，抖得如此剧烈以至于方梅花的身上无法动弹丝毫，冷汗同热汗一层又一层地流了出来，打湿了方梅花身上华贵的料子。 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丫头小蝶故作欢快的声音：“陆奶奶，什么香风把您老给吹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