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节 蛾眉不肯让人之女皇新解
国藩之流的正统人物,当然难以理解,在从前的天有四个皇子能够继承皇位,为什么还有必要杀死自己的儿子,去纂夺李唐的江山?武则天一十六年的武周,也只是转瞬即逝,如此,从唐到周,又从周复唐,就好象小孩子过家家,也只不过是多生枝节罢了。 就是如此,在这些人眼里,女子,只不过负责孕育和传递生命;男子,才应该享有挥洒快意的辉煌人生。就好象,只有雄孔雀才能绚烂地开屏,公鸡才配亮地歌唱着报晓。 对于这些区别,武氏在失去父亲之后,从同父异母兄弟对自己母女三人的冷待中,已经领会过了。父亲明明对自己宠有加,自己作为女儿却不能继承父亲的庞大家产,以致必须处处仰人鼻息。 既然女子在父家的地位只能如此,运气只有通过出嫁来改变,武则天选择嫁给了声名卓著的贤明皇帝。 当她在十四岁欣然奉诏入宫时,三十九岁的太宗皇帝甚至仍然可能需要一位中宫皇后。但是,太宗对长孙皇后的眷恋如此之深,以致后宫里的女人们谁也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武则天当然也没有,这不奇怪;但她没有得到任何一次升迁,而她同时进宫的才人徐惠,一路升迁后,却已经成为惠妃,这就有点奇怪了。 太宗的错误在于,他将武则天这样能干的一个女人召入后宫,却不论她如何试图讨得他的欢心,甚至针对一匹“狮子”的烈马,说出一番令人侧目的激烈驯马言辞,“妾能制之,然三物。一鞭,二,三匕。鞭之不服,以其,又不服,以匕其喉”,来引起皇帝的注意,却仍然让她居于才人的底层位置一十三年,每天只能折叠着衣裳度。 一个一心只想得到英明皇帝赏识的小姑娘,希望成为他地皇后,或者实在不行,就成为他的贵妃,但她却自始至终,一直只是位婢女。得不到别人的赏识,自然痛苦;得不到天下人人仰慕的英明皇帝的赏识,这痛苦就更无以复加了,因为这意味着对自我地否认。 被一位皇帝贬低,能自我救赎的方式就只有自己成为一位皇帝。 是的,一个自我被摧毁,另一个自我就必须在它的废墟上重生;武则天要推翻李唐的念头并不是生来就有,而是在如此的深宫寂寞和被压制地委屈之中,渐渐萌芽和展。 她并非生来就只配做皇帝的婢女,而要做皇帝的后妃,皇帝的正妻,皇帝的母亲,乃至皇帝。 否则。即使她为了自己地生活。为了荣华富贵。必须登上皇后宝座;必须后宫专宠;甚至必须把持朝政;她也没有必要在丈夫死后。仍旧占据权力地中心。并且这样做。是以先后杀死自己地两个儿子为代价。因为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过哪一位皇太后会因为失宠而失去自己地应有地位。 她原本更没有必要对李唐旧臣大肆屠杀。从而为自己扫清改朝换代地道路;虽然连亲兄弟也没有。却甚至考虑要将自己地侄子们立为皇嗣。因为只有他们。血液才是纯粹地武氏。没有被曾为之贬低过地李唐所污染。因为就象后来地结局那样。她自己硕果仅存地皇子们。才是她最亲近地血脉传人。 从武则天先后杀死自己地一女两子。这样惊世骇俗地举动。也许能归结出。武则天具有强烈地权利。但是。还有另外一点。却常常被人们忽视。那就是因为某种原因。她根本就没有真正过李治。因此也就谈不上自己和他所生地孩子们。丈夫既然只是通往权力路上一条合适地龙头手杖。孩子们也就同样只能成为踏脚石。 从古到今。抛弃或杀死自己孩子地父亲很常见。但这样地母亲却很少有。这是因为母亲要生养一个后代。比父亲地付出要多得多。但是无论是父亲和母亲。这样做当然都是因为对孩子不满意。 有时候孩子并非蠢笨。或者残疾。而是一个正常人。这个时候父母对孩子地厌弃。就通常和对孩子另一位父亲或母亲地憎厌有关。他们在孩子上看到了自己讨厌地配偶地影子。当这个影子遮盖了孩子上自己地影子。厌恶就压倒了原本应该或多或少地存在过地喜。那么他们对孩子采取什么不道德地行动。就变得相对容易。 武则天就是如此。她赐死了三个自己地孩子。与 两个儿子的关系也不够密切。女儿太平公主的上己的影子,所以独蒙怜。 据说太子弘自作主张,要求嫁自己母后的仇人的两个女儿,自己的两个同父异母jiejie,却不去想想,如果不是母后竭尽全力,赢得了后妃间激烈争斗的胜利,失去应得权利甚至生命的,就将是母后和自己。 另外一位太子贤,则因为纠缠于自己的世之谜和兄长的猝死,而把母后当作吃人的母老虎敬而远之。因为曾有人怀过李贤的世,认为他也许是武后jiejie和李治所生的儿子,因为他和武则天那位死去的小公主在同一年出生,而一个女人在同一年里不可能诞下两个孩子。 两位太子都是较年长的皇子,文武兼通,才华横溢,且总是以为父皇一死,自己就该顺理成章地继承帝位,即使能干如母亲,也就该从此引退,为自己让路。 让这样的两位皇子登上皇位,武则天绝不会有“临朝称制”的机会。所以他们都只能在太子的位置上,就被母亲迫使着匆匆谢幕了,即使如此,太子贤仍是如此辩才无碍,在被母后赐死前的几分钟一挥而就,就吟成了令母亲停止杀戮两个弟弟的一:“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四摘抱蔓归。” 第三位皇子显在恐惧中成长,总算比较平淡,甘于成为母后执政时的一个象征。但即使母亲让儿子享有皇位,自己甘心cāo)劳国事,也并不能阻止王公重臣们在背地里议论纷纷,所说的内容大约都概括在了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一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在”,等等。
一个人登楼一望,如果遍地都是反对自己的人,偏偏自己正当的要求,在这些斜眼人眼中,尽皆不正。她辩不过这么许多人,就连附和自己的人,也不见得认为自己正确。那就只有怎么办?只有使他们尽皆消失。 她并不象唐太宗那样,生来是位好骑手,深谙御马之道;她是个门外汉,懂得的,只能门外汉切实有效的方法,“一鞭,二,三匕。鞭之不服,以其,又不服,以匕其喉”,对百官如此,对朝廷也如此。所以从长安到大唐各路,一时间都是络绎不绝的流放囚徒。 但这究竟是谁的错呢?为什么仅仅因为她出寒微,人们就反对她成为皇后?为什么因为她是一介女流,人们就反对她辅佐皇帝丈夫,临朝听政?反对她以皇帝儿子的名义裁决政事?甚至反对她不占用儿子的名义了,自己直接成为皇帝?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即使她干练爽利,生气勃勃,僚臣们也总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她赶回到后宫;而她的皇帝丈夫,优柔寡断,并且时常头疼脑,却从没有谁要求他退位。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人们反对她成为皇帝;即使她已经成为了皇帝之后,不过拥有三四位面,就被指责为“”、“荒唐”,连孙子孙女也在背后议论她。而其他皇帝到七八十岁,照样拥有后宫三千,也没有听人多嘴一句。 难道因为她是女人,就应该自甘卑微、退守后宫,对所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非议,忍气吞声吗?当然不,她必须反击,从而捍卫自己的正当权利。 到了这个时候,叫嚷她“贬逐老臣,任用酷吏”,“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也没有用了。不“贬逐老臣”,老臣又岂能容她?不“任用酷吏”,又怎能“贬逐老臣”?只有之人,才能接受她执掌朝廷;而所谓的“忠良”,反对起她来无不尽心用力;至于“杀姊”,是因为天下男人虽多,jiejie却偏要来亲近自己的丈夫,破坏她武则天好不容易才在宫廷中创立的一夫一妻制度;“屠兄”,是对虐待孤儿寡母的同父异母哥哥的报复;“弑君”,是对急于越过她登上皇位的儿子的遏阻;“母”,就是根本没有的事了,只不过系骆宾王为求骈文对仗而捏造的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