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退与不退
一行人直奔大厅，看见在大厅之外，停着那辆才在街市上见过的挂金铃的马车。 武士要带沈四同一行进厅，却被守在外面穿着锦衣的美姬拦住，她面如玉盘，下巴微扬傲气十足。脸上并无徽记可见并不是姬府中人，皱眉打量沈四同，见她衣服也脏了，头发散乱，斥道：“这般如何能进？！” 武士为难道：“我家公子相召。若拖延恐惹怒厅中公子。” 美姬冷哼一声：“惹怒了，也是你家主人自己的过错。我家公子是见不得这样衣衫不整之人。” 武士瞪了美姬一眼，低声道：“妇人而已——” 沈四同恐他生事，连忙叫西扫放下自己，向武士一礼道：“借君外袍一用！” 武士未再往下说，连忙脱衫与她。 西扫连忙帮忙，穿外袍于她穿戴上，低声道：“幸得听闻贵人公子都极在意容貌，奴有带梳镜备公子用。”与她重梳头上冠发。 沈四同将大袍紧裹于身，又将封腰解下，缚于大袍上。 “小公子聪慧”武士见赞道：“虽有几分似妇人所着曲裾。但这高冠广袖，小公子穿在身上亦风姿过人，英姿不凡。快入内去，公子久候了。”又瞪向那美姬：“你这妇人，还不让开！” 美姬不满却未多言，忿忿退至一边。口中说：“那奴不可进！” 沈四同轻拍西扫的手以示安慰，口中道：“无妨。”忍痛抬步掀帘而入。 当门的花屏之下，立着的仆奴低声问：“可是沈氏？” “是”沈四同浅礼。 仆奴上下打量她，面有异色，退后一步，示意她稍安。 沈四同连忙如他一样，静默立在屏下。 厅中有低低话语声传来。 姬氏说：“君竟私下去住垒城，实在危险！”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道：“有宋郎在。不险不险！若不亲到边城，怎么知道形势如此险峻？” 姬氏朗声道：“不过恐君过于忧心，是以相瞒。” 其中有一男音，如金属相刮般刺耳，冷笑，不阴不阳道：“原来用心良苦。想姬氏与随氏从来都是深受陛下宠信，又素来为陛下分忧解难。堪称人臣典范，即是如此，君一定早有为陛下死守幽州之决心？” 话音落下时，仆奴适时通传道：“沈氏小儿到。”稍顿，迈着轻快的步子带沈四同穿过花屏进殿去。 殿中上坐的公子都停下了交谈，注视着从花屏后雌雄莫辨的小少年缓缓入殿来。她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英气蓬勃，但就男人而言却过于娇弱，脸颊被寒风吹得微红，皮肤似乎吹弹可破。 殿中三人都注视着她。正塌上的公子见到她的面容，赞叹：“颜色出众。只是过于阴柔。这便是那个令娄君赞叹不已的小儿吗？” “你叫什么？”他问。 沈四同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镇定一礼，道：“回公子的话，沈四同。”仍旧垂眸注视着自己的袍角。暗忖，他明明是客，却坐在主塌，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呢？ “十二了吗？”那公子问。 “满十一了。”沈四同不安地略抬头向上看，在她右边手，竟是那个赤马上的少年将军。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盏。一身素袍虽然没有那时威风，但此时面上铁面，换成薄银，亮噌噌更显得冷傲。 对她说话的是主塌上的少年公子，眼角有颗小痣。 沈四同看到那痣愣了一下，不妨与他目光相对，连忙垂眸。道：“失礼” “无妨，听闻你三言二语便替娄君化解了一场危难。连娄君也对你赞叹有嘉，所以我很是好奇，想见一见你。”公子声音温宛。 沈四同深深吸了口气，忍着脚痛，温驯道：“那时全凭侥幸”。 那公子微微笑，放下手中酒盏道：“那月姬乃是我寻遍天下得来的美人啊，托世子转赠娄君，却因对你的几句不满之言，被娄君诛杀了。可见娄君实在宠爱你。我心痛那美姬啊……” 沈四同暗道，哪有这种事！！！！明明是她自己为姬氏不喜，又忌她是眼线，才宠得她无法无天之后，借机杀了她，半点也不与我相干！！但此时却不能反驳，只得伏地听着。 “但正好我有一事举棋难定，不如说给你听，你来帮我做决断吧？你若说得好，此事就一笔勾销？”虽是问句，语气却高高在上不容拒绝。 沈四同偷偷看了一眼姬氏。他目光平静。 被那银面后的深深双眸冷冷一瞟，沈四同惶恐一礼，伏于地向那公子道：“小子不敢推辞。” “蛮人游骑已近，不日将兵临城下。此时，是应该紧闭城门全城人誓与幽州同存亡，还是应该大开城门，遣百姓速速离去？” 顿时，沈四同觉得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千斤重。喃喃道：“小子无知，怎敢擅言战事？” 公子昂头，森森目光睥睨于她，朗声道：“小子既然狡黠，说的话自然会合我心意，自恕你无罪。”但那神态分明告诉她，若不合他心意——哼！那可就难说了。 沈四同想，他真心所指的并不是百姓呀。他带着宋小郎进城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赶来此处，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为了姬氏的鼎力相助。自然不希望姬氏走。 但如果自己说‘应闭城门’，姬氏与自己岂不是都要留下？若是这宋家能打胜自然好，要是败了!!!!!——她可是在街市上就听闻，蛮人屠城血流如河的旧事。她不想就这样死在此处啊。 只是，若说了不合他心意的话，他若迁怒，姬氏可会帮自己开脱？ 沈四同不由得又看向姬氏。 姬氏眼神淡漠，见她看向自己，仿佛事不关己移开视线，示意身后服侍的美姬上前斟酒。而那美姬正是那日在十四夫人面前出言不逊，出门恨恨扇了她一耳光的美人，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传说中十四夫人的‘聪慧远亲’。 沈四同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位有痣公子真是自己命中克星。遇上他都没有好事。 要PK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