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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噩梦

    又是一夜噩梦,她仅睡下半个时辰,依有惊梦袭入。

    梦中尽是嘈杂,那些人争来吵去,而后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逼入,刀剑出鞘的脆响随之而来。

    没有血光,天空干净得似一团玉,拥着如绣江山。

    峭壁陡入云间,丹藤翠蔓绕在脚下,身子甫一轻,便于顷刻间坠下。如若那一日,她如阿嫫说得那般,不该去那望仙紫崖就好了。而后那一切,便真的只是噩梦。

    “延陵。”榻侧的尹文衍泽由她嘤嘤的喃声惊醒,披了衣半起了身,轻声唤她。

    延陵易隐一颤,身子躬紧,缩成团状凄凄地卧向内侧。

    他出手欲扶平她双肩,却触了满指残冷湿泪,夜色下,泪,比她人更虚缈。

    眉燃痛意,他坐直了身子凝她,目光这一凝,便是整夜不散。

    翌日清晨,天未亮。延陵易即已起身侍弄晨膳,备至一半时,恰听东阁连连溢出几声恸泣。

    风寒凉,卷着昨夜垂枝碎蔓扑入窗棂,呜咽出声。延陵易端着手中瓷盏怔愣回神,微尝了小口调羹,竟是全无味道。身后漆门由人推开,延陵忠正踯躅不前,一脸犹豫无从开口。

    “不是说了,公仪棠的事先不要传出去。”延陵易侧了眸光,隐着不悦之色,指尖轻抖,似持不稳碗盏。

    延陵忠面有难色,只得支应:“是没有传下,可继昨夜公仪家便举了大丧,消息一夜即是传开。再不知哪个得了消息的丫头念着新鲜,趁二小姐晨洗时又多了嘴才…”

    延陵易重重阖了目,猛掷下开手间瓷碗,于脚下碎裂了几瓣,吓得厨厅一席随侍应声倒地俯身磕头。

    扶廊断垣,一路曲长,延陵易走着走着便是不稳,时而需以抵壁相撑才能勉强步出。冷汗苍然而落,她背倚后墙,砸拳于身后。该死!她竟是由着公仪棠这般死了!他…果真是至死都不肯卖自己个人情。

    “二小姐,您慢着些,当心跌崴。”花池西端漫入人音,嘈声夹着惊乱。

    她怔怔抬头,见延陵眉已是绕过花堂,迎着自己立身的方向大步奔来。宽大的袍子灌满了风,延陵眉几乎是便哭边跑,晨间刚刚抹弄的妆容由冷泪散花,饶是滑稽,却又看得人心酸。她停在距延陵易五步之外,颤抖着身子,泪落了满襟,嚼碎了痛,声声是怒:“你满意了?!普天之下,只你延陵王最大,再没一个能与你为敌。是该满意了,天下之大,你延陵家名声要较天下更盛,再没有一个人能再丢你族门的颜面。”

    “搀二小姐下去休整。”延陵易目光越过她身后追至的下人,冷声嘱应。

    曲廊中又是哗啦跪满了一片,无人敢不应,亦无人敢去碰延陵眉。

    延陵眉哭痛了心脾,咬牙强撑出声:“延陵易,这一生,我不要与你再为家人。即日起,延陵眉只是公仪延陵,仅是公仪的妻。”

    “放屁!”回廊尽头人声漫上,声声皆是怒,延陵空大步迎上,琐碎的常服裙尾袭地,扫着夜落满地的秋英芳草。一股子浓重酒气由他周身散佚,冲着满廊。他走得疾,却也不稳,酒未醒半,醉颜微酡。他喝声逼向延陵眉,英眉云蹙:“你吃着延陵的谷粮,放着哪门家子的臭屁?!”

    “哥。”延陵眉含泪嗔了声,别过脸,再不看二人。樱唇紧阖,屏息不再言。

    延陵易持了冷笑,她一步步逼近延陵眉,是要她不得不一退再退:“你,又可曾视我为家人?”其实她并不介意,家人与否,从不重要。她本就不是,又何苦处处较真,装得讨好众人,任谁都将自己看作至亲至爱。

    眼前重影袭上,言罢依是轻浅冷笑:“你,又可曾念我一声jiejie,可有敬过长姊威严?先不论聪哲敏娴,但问谦顺敬慎,你可有一行做到?托名以自高,因宠而骄盈,你持着延陵盛名,却不知谨惜。没人逼你做延陵后裔,公仪家也未必会认你作子媳。可笑你至今都揣不透自己的斤两,失了延陵之势,你什么都不是。”

    她由她肩头擦过,目沉如墨,相离数尺,脚步顿下未有回身,只声冷清寒:“准你为他着素缟三日。”这亦是她对这一段孽缘容忍得最大限度。

    穿过西池,遥景后廊的尽处,延陵易行得较以往更沉。

    此一处,偶有芳果奇香,她停在半月门后壁一侧,等着身后人脚步袭上。人未至,扑鼻不散的酒香溢传,她道他又是喝了一夜的九酝苍梧。

    “步子迈得这么大,是要比男人都走得快。”延陵空好容易追上她,倚着壁门歇喘,一袖子扯上她,“我瞧你也没几分女人样。”

    她方是正眼打瞧了他,尤是见那满目醉肿,忍不住责难:“这般吃酒,不会将身子喝垮吗?”

    “难得你管顾我一回。”延陵空笑着勾了她下巴,眸中轻波在闪,“刚你说的句句在理,恰我一并想起来,多少年了,也从未听你喊个兄长。”

    她冷笑只闪烁了瞬刻即散,而后认真抬眸掠着他道:“想听吗?”

    这一声落,延陵空俨然怔下,涩涩笑过,扬了袖子,抬臂挡了她唇。

    “我啊,还真就不怎么想听。”他凝着她,眸中颜色诡然。

    她扯下他展袖,却握到他藏在袖笼的手在颤。

    “哥。”她唤了他,这一声怪怪的,仅由喉中滚出单个音节,艰涩异常。

    声音轻细,却听得他失了颜色,嘴眼轻虚,他嗤嗤地笑,容色诡离。冷袖由她手中抽出,于身侧甩了甩,目光未离她半寸。同处十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皆能无谓。然十年之隔,她今日一字,最是伤。

    他摇了头,甫一笑下:“九酝苍梧终不够醉…今夜我是要饮春秋贡越才痛快。”

    “是你想要的吗?”她问他,平静如水,“醉生梦死便是你要的吗?”

    “那你呢?”他反问了声,笑涩了双眉浅瞳,“无醉无梦无生无死,才是你想要的吗?”

    她舒了额眉,眺望满池秋瑛,园柳蘩澜,这景致虽美,却从未与她有关过:“是不愿醉、不能梦,不甘生、不得死。”若能以一言概之她的半生,恰也仅仅余有这一十二字。

    他眼中层层湿雾翻滚盈涌,抬手点触她额顶,他高她一头,若她不仰首,必看不入他此刻神迷情惘。

    “你可知延陵空毕生所求?”他声音淡淡,出声即哽住。

    她欲抬头询望,却由他两指压住天灵盖不得动弹。

    “醉,生,梦,死,皆有一人相陪。”静了半晌,他挑眉而笑,“是我之愿,然着实缥缈了。”

    如若那个人不是她,他便谁也不要。

    世人将他说念成什么模样都无谓,唯愿一样所求。

    (我昨天晚上7点就睡了,想着睡三小时就起来更,没想睡到今天9点....手机的闹钟是越来越不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