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刺杀
听他这么一说,陈洙更加迷惑不解了:“既然不是为了帮张献忠,你又为了哪般呢?” 彭老大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为了杀吴三桂这个狗汉jian!这几年来,他为了讨好鞑子,杀起我们汉人来不遗余力,不管什么路数的人,白莲教也好、排帮也好,他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我的几位知交好友都遭了他的毒手。此番我前来四川,就是为了取他的狗头,祭奠我那几位好友的亡灵。” 陈洙听得同情不已,张献忠作乱,竟连白莲教与排帮也遭了池鱼之灾,这吴三桂果然心狠手辣,杀起人来不分青红皂白。她知道彭老大的秉性,最是恩怨分明,既然他的好友被杀,他肯定要报仇雪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于是只好另想办法劝说他:“吴三桂身边的卫士甚多,你孤身一个人,又如何能杀得了他呢?” 彭老大说:“我虽然没有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可近身刺杀这一套却是会的。你们文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姓彭的就算杀不了他,也要恶心恶心他。” 陈洙闻言大急:“何苦呢?既然杀不了他,你又何必白白搭上自个?” 彭老大豁达地一笑,说:“我光棍一条,身无长物,如果杀不了吴三桂,也没什么能回报朋友的了,只好陪上这一百多斤,夫人你不必劝我。”说完大踏步地去了,远处传来他粗豪的歌声:“百万贼兵困南阳,也无救援也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歌中不尽悲壮之意。 陈洙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中翻来覆去总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句话。彭老大虽然粗鄙不文,念不出这种豪情壮志的诗来,但其所作所为却与战国时的侠客一般无二,少不得由她这个朋友替他默默添上一句。 不日到了重庆,陈洙游目四顾,只见城里一片安定,经商的经商、做工的做工,并没有预想中的战后萧条,不由得十分惊异。 柳铭风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重庆这边已经平定了,吴三桂带人杀去成都了,我们不如就在重庆住下来,他不来召我,我就不去找他。” 陈洙心中挂念着彭老大,闻言说:“我看前日彭老大离开的方向,似乎正是成都。” 柳铭风颔首道:“看来他还是做了一番功课的,此行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陈洙问:“那你是希望他成功呢,还是希望他失败?” 柳铭风说:“你这下可把我问住了。他既然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按理说我应该希望他成功。可若让他杀了吴三桂,我少不得要顶上,而且主帅若死了,战事还不知要糜烂到什么程度,到时候我自己可就遭殃了。所以我最希望的是他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又或者见事不可为、远遁千里,岂不皆大欢喜?” 陈洙点了点头,又想起后世史书中记载,吴三桂后来封了平西王,还发动了“三藩之乱”,想必彭老大的刺杀是不成功的了,他能否全身而退,也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再想起他临行前那番“不成功就成仁”的誓言,心中不由得平添了几分忧虑。 如此惴惴不安地等了一段时间,期间柳铭风日日派人打听成都那边的消息,这天消息传来,彭老大果然被捕了。 陈洙先是急得大哭,然后冷静下来一想,又产生了几分希望,对柳铭风说:“既然他没有被格杀当场,那他一时还没有性命之忧,我们赶紧去找吴三桂求情吧,你是他在辽东时的故人,说不定他会卖你个面子。” 柳铭风踌躇一阵,说:“我跟他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彭老大却是要他命的刺客,这个情我恐怕求不来。” 陈洙说:“管它成与不成,总该去试试吧,你难道忘了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人家可以舍生取义,我也不要求你杀身成仁,只要你动动嘴皮子而已,就算救不了他,我也绝不怪你。” 柳铭风又想了一想,终于拿定主意说:“好,我这就去成都走一趟!” 陈洙大喜,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柳铭风的英雄气概,不由得激动万分,几乎要泪流满面。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自己的夫君成了英雄,这种自豪的感觉,是表哥舅舅之类的旁人所带不来的。 两人轻车简从,日夜赶路,花了两天时间就到达了成都。一进城,两人还来不及投宿客栈,就直接去吴三桂的住处投递拜帖。陈洙在一旁看得清楚,那拜帖上写的是“辽东故人、下属柳铭风”,不由得暗赞他的高明,故人、下属这两种身份,哪一种都不够分量,恐怕不能引起对方足够的重视,可若合在一起,吴三桂就非见上他一面不可了。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果然有人带他们进了门,一直带往大堂,隔着老远就听见一把豪放的笑声:“我还道是那个故人加下属,原来是柳兄你。去年柳兄告假回京探亲,结果黄鹤一去不复返,连锦州城里的家当都不要了,没想到今日有缘在四川再见,还真是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 柳铭风老脸一红,拱手说:“当日我得知家人尚在人世,欣喜之下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等我回了京城,与夫人久别重逢,便醉倒在了温柔乡里,不知不觉间竟辜负了大帅的期待。不过锦州有了大帅坐镇,必定平安无事,有没有我这个闲人,并无半点差别,想来大帅也不会责怪我吧?”这话带着几分厚颜、几分讨好,听得陈洙直想笑,原来柳铭风当日是扔了家当跑路的,难怪他回京后的日子那么窘迫,也不知有几分是为了她、有几分是为了撇掉吴三桂,现在居然还当着人家的面大言不惭,这柳铭风也太逗了。
吴三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半晌,又说:“柳兄到达重庆已有些时日了吧?可我看你此刻风尘仆仆,莫非今日刚到成都?” 柳铭风“呵呵”一笑,传达出一种“叫你看穿了”的意思,才说:“大帅还不知道我柳铭风是何等样人?冲锋陷阵的本事我没有,所以只好躲在大帅身后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三桂果然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说:“你们文人一个个胆小如鼠,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不知你今日怎么又想通了,主动跑到成都来了?” 柳铭风说:“柳某心中记挂大帅,想找大帅叙叙旧,这不一到成都,还来不及找下处,就直接前来拜会了?” 吴三桂突然冷笑一声,说:“你是来看我的脑袋是否还长在脖子上的吧?” 此言一出,气氛遽然紧张,陈洙的心脏猛地一缩,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柳铭风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大帅说笑了。想大帅征战多年,威名赫赫、武功了得,区区张献忠的残兵败将,自然是手到擒来,何来半点危险之说?柳某万不敢有此想法。” 吴三桂说:“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自然奈何我不得,可那暗处的宵小之徒,却是防不胜防。前几天就来了个行刺的,好险没被他割去咱的大好头颅。”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这说的是彭老大吧,吴三桂在他们面前提这个,是什么意思?陈洙正思索间,听柳铭风说:“区区刺客,能奈大帅何?我瞧大帅此刻面色红润,想必是毫发无伤,大帅果然福大命大。” 吴三桂却把脸一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洙又是一惊,史载吴三桂性格多疑,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柳铭风却依然不惧,从容不迫地说:“大帅多心了,我不过关心大帅的身体,能有什么意思?”这句话说得犹如春风拂面,吴三桂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笑容,陈洙也在心中暗赞,柳铭风若生在后世,绝对是个外交官的不二人选。 吴三桂笑着看了他一阵,说:“闲话少说,柳兄今日前来找我,不知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