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婚之日（五）
大堂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只听得到众人那急促的呼吸声。 本来只是看戏的众人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喝酒的，品茶的，吃点心的，莫不如是，就连原本闭着眼装醉的礼部尚书文不白也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眼缝。李关、安远、成思齐更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跟刚才就不一样了。 真闹出了人命，传了出去，在场所有的人只怕都会面临全天下人的指责，当众逼死一个弱女子，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国家栋梁却袖手旁观，这，如何能说得过去。 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 要阻止、一定得阻止才行。 这是所有的人的认知。 终于，一个声音将这种想法付诸于口了。 “够了！” 制止这一切的是一直站在旁边笑看着两个女人斗法，仿佛不关他的事的耶律琏，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现在竟然这么狠，看她那稳稳的手，嘴角轻蔑的笑容，一步步逼到眼前，毫不后退的气势，李枚都被她逼到这种地步了，竟然一点儿收手的意思都没有。 够狠！ 够毒！ 这是以前那个善良甚至有些懦弱的她吗？ 李枚输了！ 呼—— 众人俱都长长地全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而就在耶律琏的两个字出手的瞬间，李娆的手顺势上移，一眨眼间已经重新将簪子再次插入了李枚的发髻里。 同时，呵呵地笑了起来。 边笑边道。 “meimei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要meimei的命吧？怎么会呢？只是同meimei开个玩笑而已，看你认真的。” “吓成这样，王爷可不心疼死了？” “那我可担待不起。” 方才那逼人的气势已是全部收了起来，又是笑靥如花，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真的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云淡风清。 这女人，是把他也算计了进去吗？ 她是一直在等着他来制止这一切吗？ 耶律琏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看她的眼，此时清明无比，方才的怒火、仇恨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如果是真的恨，怎么可能这么收放自如？如果恨得这么刻骨，还能这样平静，她的心又是多么地坚韧？ 耶律琏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站在李枚的中间，无事人似笑得没心没肺的李娆，用力一拉，李娆的身体因为力的惯性作用，顺势一个回旋，鱼摆似的裙角飞扬，像一朵张开的荷叶，只是，荷叶不可能有这么艳的颜色。 一个回旋，再一个回旋，最后，重心不稳的李娆落在了耶律琏的臂弯，他的手搁在了她的腰处，扶住了她。 “玩笑开够了，我们拜堂吧！王妃。”\ 在听到耶律琏亲口说出“王妃”两字之时，今天原本是她的佳期啊，王妃这个位子也是属于她的。 现在，却全毁了。 她输了。 李枚知道。 但是，她不会一直输的，李枚紧紧地握紧了拳头。失去的一切，总有一天，她会夺回来的。而现在，她只能笑，露出如同以往一般甜美的笑容。 “福公公！” “是、是，王爷。” 福公公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大声地应道。是啊，是啊，拜堂才是正经，早点拜完早就了事，再这么下去，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这是在场众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果然能如他们所愿吗？ “且慢！” 这两个字让众人的心跳了起来。这李夫人究竟还想干什么？众人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可是，看到她的容颜时却又忍不住转为了爱慕。这样的女人，如火如冰，热起来时能把你融化，狠起来能拿你的命来玩，简直像毒药一般，却是最美的毒药，让人明知有毒却仍想一口饮下的毒药。 “怎么，你是想违抗本王的命令吗？” 耶律琏的手移到了李娆的脖子上，在她的耳边，低声地呢喃。 “李娆，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玩玩手段吸引本王注意力这种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要太过份。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明白吗？” “如果我不懂的话，王爷要怎么办？” 李娆的手放在了耶律琏的胸前，轻轻地抵着他的心脏，她抬眼直直地看向耶律琏，也同样低声地问道。 “要杀了我吗？” “王爷您舍得吗？” “杀了我，王爷以后可是会一辈子想着我的喔！” “你以为，本王对你倾心至此吗？李娆，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王爷倾心于我了呢？” “是王爷自以为是了吧？” “王爷这种人，对女人根本不会有心吧！” “可是，王爷喜欢玩弄女人的心，不是吗？” “如果杀了我，王爷可就再也没有办法看到我心碎的样子。一个不曾得到就毁灭的玩具，王爷，不会日思夜想吗？” “你知不知道，聪明的女人有时候还是装点笨比较好，要不然，容易早死。” “早死晚死又如何？人终有一死。但是，我不愿意的事情，谁也别想叫我做。王爷若是真想让我拜堂的话，先得到我的心再说吧！” 话毕，李娆推开了耶律琏，站直了身体。 两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因为如此，才越发地让人好奇。这时，两人终于分开了。 李娆提高了声音。 “多谢王爷的厚爱，meimei的成全，但是，我已经在神明面前立下誓言，因此，只能辜负两位的好意了。” “我，工部侍郎李氏长女，自感命薄无福，非至真至诚至爱之人，宁愿一生不嫁。 若是有人想要娶我，需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用珍珠铺满从我家到他家的路途； 第二，用黄金筑成的屋子做我的新房，黄金为墙，白玉为柱，上面镶满各色宝石，以夜明珠为灯，金蚕丝为帐； 第三，一生只有我一人，不得再纳任何女子。 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李娆举起手，说完这一番话就飘然离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拦她。 众人早被她这一番话给惊呆了，这样的女子，谁能娶？谁敢娶？她是疯了吗？这一番话传出去，只怕是自绝于姻缘之路了。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中，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最后，消失在马车的车帘之中。 “驾——” 小童犹带稚嫩的声音响起，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踢踏踢踏，最后，连声音也消失了。一时之间，众人心中惧是怅然若失。 这一场盛宴。 虽未结束。 但是，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实则已经结束了。 隐园 是京师四大名伎淡菊姑娘住处，因为淡菊生性爱菊，故园中遍植菊花。此时，正值初春，非菊花盛开之季，故园中只绿油油地一片，只见叶，不见花。 淡菊此时正在一片绿意之中，提笔作画。 站在前面的，是她的贴身丫头晨露，年纪才十一，生性活泼，虽然是她自己求淡菊替她作幅画送回去给她娘当个念想，却像虫子般不自在地动来动去，嘴里更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时，正一脸兴奋地道。 “小姐，你可知道现在京城最热门的话题是什么？” 淡菊继续专心作画，不理她。 这丫头，一搭起话来，绝对是没完没了。 “又是关于随园李夫人的。你知道她昨日做了什么吗？” 淡菊的手一顿，画纸上顿时积了一堆墨迹，毁了。都已经快完成了，淡菊暗叹一声可惜，也无心画了，招手叫晨露过来，问她是怎么回事。晨露自然是将听到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了，说到最后，还发表了她的感慨。 “姑娘，虽然都说这李夫人言行放肆，不知天高地厚，可是，我倒觉得她真有勇气呢！这样的话，别说是说，晨露连想都不曾想过。可是，她说出了，仔细一想，哪个女人又不是这么希望的呢？” “晨露，你这丫头，偷什么懒呢？快过来帮我一把，累死我了。” 另外一个丫头霞光提水回来，趁今日天气好，她们打算清扫屋子，刚才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人似的，这时，一看到这个丫头顿时就想起来了。不是她是谁？成天不是在外头疯疯癫癫听些什么评书，就是跟在姑娘身边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正事就不见她的影子。这回绝饶不了她。 被抓住的晨露吐了吐舌头，赶紧小跑步过去了。 留下淡菊一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以珍珠为路，以黄金为屋，再要三千弱水，只娶她一瓢饮。南公子，你的心就是被这样一个女子动摇了吗？ 淡菊不需要珍珠为路，不需要黄金为屋，也不需要只要我一人，只要公子能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偶尔来看看，淡菊余愿足矣。 梅岭 不是真的是一处山岭。 只是在沿着山势的坡度，遍植梅树，修建的别庄。同一般的园子不同，不以庄为名，也不以园为名，只称之为“梅岭”。 除了京城里的主宅，每到梅花盛开的时候，南随风都会来这边住上几个月，直到花落才离开。 梅岭公子爱梅，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如今，梅的花期已过。 梅岭公子却不在城中，反而来了城外的梅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