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殿前判
此时贾英怎么样了,有沒有露馅?她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这行错一步就是欺君之罪的砍头事,让她略有些生出后悔來,怎么脑袋一糊涂就让他上阵了。 元喜听过她的计划明白她的担忧,说了许多安慰话,见还不能解她忧虑,便许诺道:“我代你去甘露殿里看看,说不定这时候皇上已经在罚他了。” 果真,两人一回殿前,就见贾英被两个侍卫拖出來,一路哭喊着听不清的话语,來相送的宦官到了门口便止步,高扬起拂尘散散晦气,他有些年迈,身形也佝偻的厉害,回身时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尽显老态的安逸和淡然。 元喜截住他,上前问了两句得知这一遭:“贾公子承认自己对昨日那位跳舞十分出彩的娘子轻薄不成,让藜兹国來的帕莎曼给阻挠,两人揪斗下把跳舞的娘子给伤了。” 梁又梦躲在背后一听,贾英居然真成功了,她心里那个大石块自然卸下,脚步也轻快起來,等宦官一回去,直直朝元喜道声感谢。 元喜看着她心欢,也跟了开心起來,暂且搁下自己女儿的婚事问題,向她邀请道:“我刚好要去凤阳阁看望安阳公主,你要是沒有其他事,随我一起走吧,安阳跟你年纪差不多,给她做个伴也好。” 梁又梦自然要应,贾英这边搞定了,德爷那边也已托郑四郎前去调口径,现在沒她要出面的事,这次计划里她务必要让所有人说出的话都一致,才好瞒过皇帝。 郑四郎在甘露殿附近候着皇帝的传唤,见贾英被带出去心里已有了几分把握,果真沒多久便命自己前去将德慕亦带至紫宸殿中听候审判。 慕亦整宿都清醒着,看地上冷清的月光一点一点消沒淡去,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她倒不怕什么,反正伤的是董嘉言,云长天的伤也有理由搪塞过去,唯独让她不安的便是衷瑢,她肯原谅自己吗?她想不好自己怎么如此贱,伤了她的爱人还妄图求她原谅。 郑四郎让人下了锁,踏了一只脚过门槛时却有些犹豫,想想还是收回腿,先扣了门,确认这女人方便见人后才进到外屋,说道:“德爷昨夜可有安睡?睡不好可不行,待会去了紫宸殿就见不得人了。” 慕亦知他嘲讽自己,也不动气,权当沒听见,仍端坐在榻边,偏了头朝窗纱外透來的干净日光静默观望着。 她坐的端正姿态很乖巧,两只脚互相交叠着,有些十六七岁女孩子的青葱朦胧气,如果不说她年纪,外人真要认为她肯定二十沒出头。 郑四郎看她看出神,这个女人并不强壮,干净清秀的脸上也沒有什么杀意或是傲气,连现时自己多讥讽她几句都不见回应,不知情的人怎可能会想到刀剑在她手里会比在他们这群男人手里更阴狠。 想來女人什么时候最毒,大概也就是拼命去守护自己切身利益的不归路上。 “快点走吧。”他催了声,身前隔着的这层纱幔把里屋的光滤过一层,身后又有清风涌进,揉起淡淡的粉紫,掩映着仍坐在床榻上并不挪一寸的女人。 郑四郎耐着性子劝几回,慕亦不听也沒有心思,她天不怕地不怕,现时只是怕了一去外边就要遇见衷瑢的尴尬,就如同孩子般的倔强,偏生要无视他。 追随进來几个官爷看她的菩萨样,拔刀威胁着就要冲进去拿人,四郎拦住他们,好言安抚几句,自告奋勇掀过纱幔走近慕亦。 众人只远远地瞧他背影挡住了那女人,负手立着一会,也不知怎么劝的,竟说动了她,慕亦仰着头朝他眸子里迷茫地探寻什么,四郎也不多停留,脸上留着笑意就把她勾出屋子,一路送到了紫宸殿里。 大殿上慢慢聚集起藜兹国的众人,还有留滞在宫里的一些大臣家眷。 男男女女仍穿着昨日喜庆的衣裳,互相聚首结伴间私聊着不知哪里听來的一些传闻,有什么死人了呀,还有什么刺客之类,风言风语汇成绕梁的靡靡之音,让步向龙椅的皇帝听了好不堵心。 宦官清嗓,众人均端正了身子在号令中齐齐跪下行礼。 洛忠也夹在其中,他只等皇帝能给嘉言正名,好带她回家里休养。 该向众人说明的情况,宦官替皇帝一一讲清楚,谁人受伤了,谁人失踪了,藜兹国的使臣听后十分不满,他们的阿曼怎么就不是阿曼了,明明还躺在那里度生死劫呢! 殿上起了躁动,这群人欲要据理力争,可刚站起來,有声熟悉的呼喊从殿旁的偏门处传來,那是藜兹国的语言。 众人往來处去寻,帕莎曼步履生风地走到皇帝座下,跪安完毕就解释起自己的行踪:“昨日我在宫里游走,见有男人要非礼女儿家,就上去救人,哪知他拔刀來威胁我,却误伤到了那位与我长得一摸一样的娘子,我为了自保与他拼命,刀子沒长眼睛就戳到了他,刚好宫里的禁军來巡逻,我就被当做歹徒行凶给押扣了。” 藜兹国使臣这才相信他们的阿曼不是那位受伤的娘子,皇帝故作气愤,一掌拍在腿上,问道:“那不守规矩的男人是谁?竟敢在宫里做出如此荒yin之事?” 郑四郎随即将贾英带上殿來,贾思德在人群里瞥到自己儿子的身影,未免慌起來,急急忙忙拨着挤在身前的人堆,想上前求饶,可再一抬头看皇帝投过來的视线,立马察觉到圣上目光中透着的意思,心里虽还有几分忐忑,但果真还是冷静下來,看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贾英捧着腹上的伤,皇帝问罪一句,他认一句,最后罚不算罚,只拖下去打了四十大板,赔了那位受伤娘子一点钱财,并关上几天禁闭就完了事。 而帕莎曼因救人有功,除去误伤不算,被御赐螓首长鸣的封号,嘉赏金银百两,撰文成卷特派人前去藜兹国宣扬。 这事也算盖了过去,众人不清楚的自然要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帕莎曼是一朵怎样的铿锵玫瑰,见她秀美的容貌,话语间秉持的正气,因此相信了螓首蛾眉也能道义长鸣的英勇气概。 而那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贾英好像也沒损失什么,他好美色是到了臭名昭著的程度,能因此让他吃了皮rou开花的苦头,还是挺让人喜闻乐见的。 解决了藜兹国的难題,这下皇帝还要跟德慕亦杠上。 他坐在龙椅上一见到这女人气定神闲上殿的模样便有种气不打一处來的厌恶,她之前能这么淡定,原是早知道受伤的不是帕莎曼,贾英所说的那些來來去去里,并未提到她,所以皇帝也只是猜测,帕莎曼是让德慕亦指使了去杀人灭口。 但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接下去要看她自说自话,皇帝便只一句训斥道:“德慕亦你可认罪?” 慕亦低顺眉目,手脚上拷着生锈的铁链,很服帖地跪在地上,回道:“认罪,是我伤了云长天云副将。” 众人已听闻云副将重伤了,哪里晓得是这柔弱娘子下的手,纷纷涌上前來探头探脑地打量她,宦官瞪着眼飚了声肃静,场面这才受点控制,很快安静下來。 慕亦继续道:“云长天私闯公主院,伤我宫人,已是犯下死罪,大公主念他平日功绩,并不深究,只让我教训便是,但云长天不知悔改还出言不逊,我便一时下手重了些。” 她淡淡道來,语气里竟是一点波澜不起,毫无负罪感。 皇帝又问:“云副将是北衙左右羽林军的统领,怎会一时半会去闯公主院,分明就是你诬陷。” 殿中更加安静,都在等她回答,慕亦心本就沉,四郎转达的那些來自梁又梦的嘱咐,她不知道该不该照着做,如果说了,那她德慕亦真就成了十足的罪人。 宦官替主上呵斥道:“德慕亦说话!” 慕亦直身跪着,眼波渐渐黯淡下去,终于微垂了头,说道:“云长天的一房侍妾在昨日与传唤她至公主院觐见的一个公公结下仇怨,因此伺机报复,更用玉簪夺了公公性命,让大公主撞见,囚禁在公主院内,云长天得了消息便赶來营救。” 殿中不出意料地起了喧哗,皇帝听之前衷瑢口述的情况,又与今日德慕亦所说的情况一比,一时间也难以下定论。 一个宫人托着个木盘子送那支要命的玉簪來呈堂证供,簪上还带着血,斑驳的痕迹触目惊心。 过午的天气让衷瑢守着守着便开始犯困,她已经趴着睡了一上午,但是补眠不成反倒越來越累,脖颈像折了般一扭就痛。 云长天看她揉着脖子,挺起腰背舒展的模样轻笑起來,衷瑢不知他笑什么,问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笑?” 他尽量开口说点什么,脸上的伤口正以他惊人的愈伤能力恢复着,所以有些痒,绷的他不怎么好讲话。 两人四目对上,尽是爱意在蔓延,衷瑢的视线移到他嘴上,见上面并不敷纱布,露着好看的薄唇,俯身过去轻轻嘬咬一下,忍不住就送了滚热的甜舌去与他交缠。 忘情时总是最易受人打扰,几个侍卫哐当推开门吼着:“哪个是衷瑢?” 里屋的女人赶紧收了缠绵,扶起袖边把嘴边抹干净,应道:“什么事?” 侍卫寻到里屋來,掀了竹帘往榻上的副将行过礼,说道:“麻烦夫人跟我们往紫宸殿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