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爱离别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衷瑢一边晒着衣服一边心里念叨,怨着云长天又是忍不住去回想刚才那股强烈的心悸,心跳拍子都要把她的胸膛给穿透了。 她的脸一直烫着,拿凉杯子碰一碰能让酒沸腾起來。 几套衣裳挂在竹竿上,它们面上的织纹紧密,还绣着黑白的仙鹤,这针脚绣法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家之手。 阳光照在锦缎上泛着微微的光,印染的几朵墨绿云间,那只仙鹤仿佛就要从平面上挣脱出來,飞回天宫中去。 云家是多么富贵,连神鸟都能捕捉下來囚禁在这里。 她抚着他的衣服,又不自觉揉搓自己身上的那些碎布料,对比着可能贴身的质感都要差很多吧。 屋里沒有澡盆子,衷瑢平时都是打了水仔细抹抹就对付过去了,隔上四五天才会回三斟曲借个地方泡澡。 现在这少爷一定要整桶的热水來暖身,自己打了满满一盆进去都沒让他乐意,衷瑢绞了guntang的手巾,什么都不管,只是远远地递给他,不敢多靠近一步。 他窝在榻上伸手够不到,讲道:“你怕我吃了你吗?” 衷瑢点点头,眼神幽怨。 云长天笑着,嘴里念叨:“行,你不过來,那我过去。”说着掀开被子就那样准备下榻。 她赶紧扔了手巾,扭头就往屋外跑去了,跑过头还不忘回來关个门。 听她在外面结巴地喊着:“少爷。。你擦完了,叫。。叫我一声。” 过了午时,衷瑢在院里用风炉烘烤着半干的衣服,从屋里出來后云长天一直沒动静,也不知道洗沒洗完。 她回头看着房间窗户,再怎么看也看不透里面的情况,便壮着胆子悄悄推门进去打探, 卧室不大,她一眼就看到他盖着半身被子睡着了。 把手巾水盆一并收拾掉,衷瑢探头探脑地挪到榻前去观察他。 云长天睡得很熟,还微微打起了眠鼾。只是他睡觉不注意,胸膛还露着,一点都不怕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冻伤身子。 衷瑢顺手给他拉上棉被,还把被沿往他两肩脖里塞,生怕有点风漏进去都会让他觉得冷。 但这人睡相实在糟糕,刚安顿好就翻了身,踢走棉被,又只剩下身还盖着。 她再帮盖了一次,过不多久还是被他踹掉了。 “真是跟个孩子一样。”她决心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再不识相,就随了他去,管他感冒也好伤寒也好。 结果他梦呓一声,顺着把被子全都扒拉到了一边,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放手。 云长天背对着她,用春光乍泄來形容都不为过。 衷瑢偏过头和他抢着棉被,可是这家伙力气使得大,要是换成一个女人被他这样搂着,估计早就要窒息断了气。 这人被她硬是拽着翻回了正面,双手仍是抱着一坨被子不放。 看他睡得实在太熟,衷瑢也沒力气再战斗下去,随便扯了扯就奔回院里看衣服去了。 等到衣服差不多可以穿了,衷瑢出门去东市上买点酒菜回來,原本自己一个人住着并不讲究,随便摘点院里长出來的白菜就烫了开水过饭,至多不过还剩一点梁又梦带來的腊rou。 今天不一样,这少爷口味挑剔着,沒有新鲜的rou食蔬果可是要翻脸的。 云长天睡到差不多衷瑢快回來的时候醒了,他见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叠在一旁,一摸已经干了,懒懒地起身套好内衣,正拎着中衣,心想要不再调戏一次衷瑢,便背着手踱步到门口,左看看右看看都不见有人的影子,怕是被自己吓跑了? 自知今天是有点强硬过头,他摸到肩上的咬痕,隐隐还在泛痛。这小娘子性情如此刚烈,他想着今晚还是算了别过夜了,怕她躲了自己睡厨灶房去。 云长天以为她躲着自己,便穿好行头关了大门往西边走。他刚转弯不见了身影,衷瑢就提着大堆的食材从东边的墙角拐着來了。 进屋不见人,她还以为哪里逛去了,院内院外东找西找就是沒有他的影子,好似沒來过一样,就连榻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衷瑢顿时心里一阵失落,那只仙鹤终究还是要飞到天上去的。 第二天云长天推了许多应酬处理好公务,急着寻到她的住所。但是院门上挂了道大锁,看來她出门了。 只是连续三天,这锁一直沒卸下來过。 云长天有点意识到,该不会这小娘子负气离开了吧? 他发动家丁和一些官吏在城里悄悄搜索她的踪迹,果然有了消息,城南守门的士兵说前几天看到过一个差不多的娘子背着包裹出了城去。 当时士兵起疑便盘问她,她只说是去投靠城郊的亲眷家,搜过包裹沒什么可疑也就放她走了。 衷瑢竟然跑去了城外,这下可太不好找。 云长天这几天都往三斟曲里跑,要找梁又梦想办法,可是连带着这娘子都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婚书已摁好了两人手印,只差了拜堂,衷瑢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内人了。可是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她为什么还要逃?云长天想不通,难道就是因为那天自己有意的调戏? 这件事一定沒有这么简单,他猜也许何音知道点内情或者干脆就是他在从中阻挠,如此思忖,他便直闯何府去寻人,何音刚好当时就在家里午睡,被管家叫醒的时候慕亦还枕着他的胳膊迷糊梦呓。 两人在厅堂里对峙了好一会,何音坚称自己沒有干涉过他的婚事,自月娘从歌楼搬走后更是沒有见过她。 但是云长天不这么想,连梁又梦都不在了,有点故意调走她掩人耳目的嫌疑。 两男人正争辩地激烈,被打扰了午休的德爷黑着一张脸闯到厅堂來,听了管家解释他们起争吵的原因,对着云长天一顿呵斥:“云副将莫要将自己的错事随意归结到我们头上來,梁又梦本來就不是歌楼的人,她要來去我们根本管不住,何况她和月娘本就情同姐妹,月娘一走她自己跟着走,这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云长天略有点无言以对,想想确实是,也许是自己想多了错怪了他们。 三人陷入一片僵局时,有小厮來通报云洛忠也來了,大好的时光都被这两人浪费,何音心里难免怪罪他们。 洛忠上來就向家主们说道:“何司乐,德爷,叨扰了,我听说大少爷在这边做客所以过來看看,家里有点急事需要少爷回去处理。” 又是道几回歉拉着云长天赶紧出了何家门。 洛忠与他问道:“刚才汀娘跑到家里來找你,说月娘在她那里,就是不肯回來。” 云长天自然要问为什么,但是洛忠让他自己前去清楚个究竟,她现时正等在门口请他上车。 他二话沒说就随着汀娘一同驱车赶往郊外的别院。路上,他也免不了要向梁又梦问个沒完,这娘子很不耐烦,跟洛忠统一口径:“待会见到月娘你自己问就知道了。”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害得云长天以为衷瑢出了什么大事,且是在别院的卧房里见到憔悴的她,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那晚的噩梦又复出现。 他心慌一瞬,那种又要失去她的痛苦开始沸腾。 梁又梦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俩。衷瑢精神倦怠着望着云长天,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心累得开不了口。 “你为什么又要躲开我?”他被自己的臆想逼得无路可退,只能朝她泄着不安的愠怒。 她心里此时满满的都是他与董嘉言相亲昵的画面,登高时还有暴风雪中,两人密切的私语虽然轻,但钻入她的耳朵里却像千万只毒虫啃咬着她全身。 包括那日他离去后,董嘉言独自找上门來的尴尬处境。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衷瑢想这不用问也知道,而且云长天走了嘉言就找上门,至于她想说什么事,衷瑢更知道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她给嘉言倒了杯残酒,那是云长天喝过的杯子,还來不及清洗。 但是董嘉言笑着看她开口就是:“月娘马上要成亲了,我只是來道贺的,还带了点礼物过來。” 放到衷瑢面前的是自己原本送给云长天的茶叶罐子,嘉言看起來毫不知情地继续讲道:“虽然这茶叶罐子简单了点,而且也是朋友整理物件时清理给我的,但我看它时脑海里总浮现出月娘你的身影,你们都是这么精巧可爱。礼轻情意重,我董嘉言也沒几分积蓄,唯独这一点心意还能称个斤两出來。” 寒暄几句之后,嘉言就扬长而去。 院里孤零零地就剩她一人捧着自己的心破碎。 正当她无处安置这个罐子,梁又梦带着净姨与陈婆來看她,见衷瑢失意的模样,泪框闪闪,净姨问她:“是不是那个姓董的娘子又來欺负你了?” 陈婆一旁补充:“我们在來的路上碰见那死丫头,呦,瞧她一脸得意样,跟被召进宫当王妃似的。” 衷瑢点头,说不尽的酸意和嫉妒笼上心头,直叫她一呼一吸都变得那么痛。 净姨脸色愈加不好,想着那云长天真不是个靠谱的主儿,自己的宝贝可不能嫁了她,但听梁又梦说了,这丫头瞒着她们已经办妥了一切手续,就只差拜堂。 但现时衷瑢又变成这阴郁的模样,净姨不顾一切都要带她离开京城,绝对不许她再去招惹云长天或是云家任何一个人。 四人当即就帮她搬了家,衷瑢背着包裹,一言不发地静静望着这小院,有他來过的痕迹,似乎气息还在蠕动着。 那一个罐子,终究还是被她杂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