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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佛门的剧本

    翌日一早,大颠早早洗漱完毕,便拜别那懒云和尚,一路向东入城而去。

    大颠一走,佛堂后早转出一尼二僧,当先这女僧一双美目慈悲、面现怜悯,正是那东密妙善上师,二僧头顶疥癞,可不正是那玄奘悟空所化,只不过在这懒云闲僧面前不欲展示真颜。

    懒云一见他三人出现,连忙上前道:“适才那位大颠法师,佛学高深,心境平淡。三位大德何以不与他面见。”

    玄奘和悟空虽是真佛,但那妙善上师乃是观世音菩萨一滴心血所化,所以对她甚是恭敬,转眼向妙善看去。

    妙善微微一笑,对那懒云说道:“因缘未到耳!你且只作不知罢了。”

    懒云一介小僧,自然省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当下唯唯诺诺。妙善方又拿出一些米粮给他,随后也与玄奘和悟空一同东去。

    一路走来,妙善见那玄奘总是对自己有些敬疏,当下笑道:“旃檀功德佛乃是三界知名大佛,我不过一介尊者,何敢当佛祖如此谦逊。”

    玄奘因道:“上师虽化身凡人,实乃菩萨真血,玄奘往日多蒙菩萨照拂,礼敬些也是应该的。”

    如是再三,妙善便也不再介意,依旧当先而去。

    那边却笑翻了悟空,这猴子本身有些野性,成佛后专意做自己的佛祖,对这些事情自然是不懂的,他却不知,旃檀功德佛乃是新近成佛,在佛门中根基不深,不如此却是无法立足。

    三人这般各自心事,不一会儿便即进城,走近那*高坛之前,只见无数佛徒信众,正虔诚地仰望上首一名袈裟光鲜的胖大和尚讲经。

    这和尚原来乃是空净的徒弟圆通,乃是东长安最大佛寺弘福寺的主持,自从明孝帝兴佛以来,代替空净执掌大汉国一应佛事,他平日讲的虽然是大乘佛法,却不以清净为本,尽以庄严外相为荣。此番上台开讲,对经文中微妙之意更是没有半分讲解,专说些延年获福,施财福报的昏话。而听者信众便以为施财焚诵便就是修佛,混不以平日行止上体察佛门真意。

    妙善玄奘三人在下见了,心中明了这是那惠岸有意为之,自然窃笑不已。却不料那边早怒了观摩良久的大颠,大颠混在人群中听了半天,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污染了,当下重重“哼”了一声,便即愤愤走出人群。

    三人见大颠走出,便商量片刻,由悟空变作个蝇虫,附在那大颠身上,且看他何为。却见那大颠走到僻静处,寻了个代人写书信的摊子,借了秀才笔墨纸张,当下洋洋洒洒写了百言表章,竟直直走到那皇宫大内门前,请黄门官送呈御览。

    悟空见了,自然又跟在那黄门官身后,一直飞入大内。

    如今这明孝皇帝刘磊既然大兴佛门,自然是来者不拒,当下听说有僧人奏章,便急命取来。悟空落在窗棂上,就着天光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的是:

    “南瞻部洲大唐国潮州府净因庵游方僧人大颠,谨奉表奏请皇帝陛下以正佛法:窃闻佛门以清净为本,度世为宗旨,无为而爱众。当年大唐太宗皇帝求得三藏经文,传遍四大部洲,即此意也。然千百年以降,唐明宋三国僧人贪愚者多,不识我佛清净之心,惟以庄严外相为尊荣﹔佛门信众,又不知我佛度世之理,惟认施财焚诵为正信﹔彼等登坛说法之人,不达经文微妙之旨,惟以延年获福为引诱。流行既久,以讹传讹,几令我佛为贪财好佞之魁首,唐宋明三国以此渐落下乘。

    今贫僧游历大汉,仰见陛下,一心礼佛,万念慈悲。可惜庸僧不能体察圣意,遍启天下,致令清净法门变成喧闹之戏法,甚非正道。我闻陛下降旨令天下讲经,此乃阐扬佛教盛心,大善也,但若庸僧讲解不明妙义,则三藏大乘真经又演作小乘之法矣!谅我佛造经,与传经中国之意,当非如此。还望收回成命,使我佛正教与陛下圣道同耀中天,则天下幸甚!倘若必须讲明*,亦须访求智慧高僧,若仍为庸俗之徒,恐蹈唐宋明三国之故事,使佛门真意荡然无存也!”

    这一番话写的颇有些文采斐然、条分缕析,悟空虽然并非文华之人,但早年跟随那南无须菩提佛修行,自然一看便知,原来是这大颠僧上表求请刘磊废除庸僧讲经,使真正的智慧高僧宣扬佛门经义。

    见此大颠竟然有如此见识,悟空也心下赞叹,知道这是取解之人的本事,当下回过身来去见妙善与玄奘,说了个分明。

    妙善听了这话,长叹一声:“看来这大颠竟是与那道门毫无瓜葛,一心为我佛门着想,难道是我们想错他了?”

    玄奘也道:“昨日如来佛祖明示,那道门乃是唤作无锡真人的在行此事,虽然与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无涉,但毕竟是默许了的,我本以为大颠此来既然多有道家行止,难免会去寻那无锡,想不到他却仍是记得自己的出山目的。”

    “既如此,我们便仍按前计而行罢!”妙善道,“大颠此人已是古怪,圣人都无法预料的,也只好多加看照了。”

    三人商议既定,便仍旧回了半偈庵隐下。

    却说那明孝皇帝刘磊见了大颠的表章,心下大怒:“我欲隆兴佛法,才广建寺庙,令天下讲经,这个什么破和尚,竟然敢辱骂此举有辱佛门,真是气煞我也。”遂命人将那弘福寺圆通寻了来,命他细细访查这大颠的行止。

    圆通乃是局中之人,自然依足了佛门设下的剧本,先是派人以名利诱之,又派人恐吓一番,以死威胁,那大颠终是不以为意。

    在圆通做事之时,刘磊自然也派人一一跟踪,得知那大颠的反应,心中也逐渐转圜过来:“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yin、威武不能屈,此果然是真正的佛门弟子。”便那大颠的奏章或许真有些道理,自己却是不想再步那唐宋明三国的后尘,落入下乘。因此便想要批准大颠的奏章。

    此时,那圆通自然又是一阵谗言,说什么皇帝金口玉言,前番命天下讲经,现在又命撤讲,则天下人对皇帝的信任便大打折扣,不若依然命讲经,但许大颠每寺去听讲,若有不妥便即可以驳斥。刘磊一听确实是个好法子,便即应允了。

    话说这日正是讲经之日,那圆通在高台登坛,正要开讲,便听台下有人高叫:“那和尚休得胡讲,污辱了我佛妙法真经,辜负了我师徒求经善念。”

    圆通往下一看,见是两个疥癞僧人拿着一根木棒在吆喝,心中早知道正主儿来了,当下假装怒道:“我奉圣旨讲经,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狂僧,赶来毁谤我?”

    玄奘见了圆通,自然是熟识的,不过也是装样道:“你既然是奉旨讲经,那我倒要问问你,经是什么,又为什么要讲?”

    圆通答道:“真经乃是我佛灵文,不讲怎么能宣扬善果呢?”

    玄奘又追着问道:“善果必须讲经才能宣扬,那么没讲之前与讲了之后,经在哪里?善果又在哪里?三藏经文又从哪里讲起?就如你说念佛即算善果,则何须三藏经文?如果必须要三藏经文讲完才得善果,那今天你所讲的不就是有所挂漏么?”

    圆通虽然戏码做足,但被旃檀佛这一顿连珠炮般的追问仍是应接不暇,心中暗暗称赞佛祖就是佛祖,自己自愧不如。

    玄奘见此,当即大喝一声:“你这妖妄野狐也敢称僧,还不给我滚下来。”说罢将那手中木棒照空一挥,圆通只觉得头顶如轰雷一般,早滚身下来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旁边许多圆通的徒子徒孙见了,便即要上前,也被悟空一声暴喝吓得再不敢起。

    如此一番折腾早有人报于明孝帝跟前,刘磊便即命兵士来捉拿玄奘二人,玄奘二人也不挣扎,直直走到大殿之上,方现了本相,玄奘乃是毗卢帽,锦斓袈裟,脚踏莲花起在半空﹔孙悟空火眼金睛,手执木棒侍于左侧。两人高宣佛号不止。

    刘磊也是真龙,一见之下,自然知道是旃檀佛和斗战佛驾到,连忙口称恕罪。

    玄奘则就殿宣示了佛旨,因道:“我佛造经,与传经东土,皆度世婆心。只因我要交还佛旨,不及讲解,故世上只有真经,并不识真解﹔以致后来这些愚僧,胡言乱语,将我佛大乘妙法弄做个骗诈良方﹔哄得天下愚民焚顶燃指,不惜身命。不独将佛门败坏,且令陛下的国体损伤。故我佛慈悲,命我贫僧将这一条木棒打尽天下邪魔,一张封皮封起三藏经文,免得众生渐渐堕落。”

    那明孝皇帝听了,大惊道:“三藏真经如今遍布东土,唐明宋汉四国尽皆有之,如何封得?”

    玄奘笑道:“经文乃是我佛所赐,若要封经,自然便封!”说罢从从容容于袖中取出一张金字封皮,付与孙悟空道:“快去,将天下经文尽皆封了。”孙悟空接了,将身一纵,早已不知去向。

    明孝帝一见,心下又是大骇,前番因为佛道之争得罪了道门,原想着傍上了佛门这条粗腿,不曾想如今因庸僧讲经,又惹得旃檀佛亲临封经,这可如何是好。当下急的都要哭出声来,生怕佛道两教全来找他麻烦,江山不保。

    因此哆哆嗦嗦问道:“俗僧讲经固非我佛传经之意,旃檀佛祖封经不讲又恐非求经之心,还求佛祖为天下苍生开一线善信之路。”

    玄奘便笑道:“若是陛下一心向佛,不消求我﹔只须再遣一人,如贫僧昔年故事,历万水千山,重到灵山去求真解来,那时再解真经,自保陛下国泰民安也。”

    说话间,孙悟空早飞回大殿,向玄奘复命道:“奉佛旨,天下经文俱已封闭。”

    明孝帝与君臣一见,这才纷纷倒身下拜道:“遵佛祖法旨,下国愿求真解!”

    玄奘与孙悟空这才相视一笑,合掌道:“陛下保重,贫僧等这便去要缴佛旨去了。”说罢便乘一朵祥云冉冉腾空而去。

    孙悟空封经已毕,天下那些讲经之地,经文尽皆沾成一片,再揭不开。那些僧众见了悟空相貌,知是佛祖,又不敢隐瞒,只好报到御前。霎时间大唐、大宋、大明三国乱成了一锅粥,都不知道是为何生事。

    只有这明孝皇帝接到臣下报到,知道是佛祖灵验,赶忙下敕命选那取解之人。圆通便即顺水推舟保举那大颠就任。

    此时明孝皇帝也将当日看了大颠表章的愤怒挥之脑后,连命人请大颠上殿赐坐。此时细细看来,那大颠自然是相貌清秀,大非常人。大颠对答如流,对刘磊之请自然是答应不迭。刘磊听闻他法名大颠,以为不雅,便以挂单之半偈庵为名,指名半偈,钦点圣僧,往西方求解,择日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