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北国雄狮之辽朝拾遗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婚约订 叛乱始

第十九章 婚约订 叛乱始

    洛阳城,铜驼大街。

    夜,更深了些,还起了一阵薄薄的淡雾。一株巨大樟树的树干突兀地横出了庭院,密密麻麻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一辆黑蓬的马车由北向南缓缓地行驶着,马蹄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有规律的声响。

    又响起了一处新的马蹄声,那马蹄声暴烈而频率极快,想必是在高速奔驰。待它穿过那片阴影后,可以看到马上一个干瘦的青年人正不时地在回头向后望去,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那马是自南向北行进,显然目的地是街头的唐朝皇城。

    宫城,显仁宫。

    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十分简易的桌椅陈设,根本谈不上什么皇家气度。此刻宫内并没有点灯,但月光还是透过窗纸穿了进来,因而也不显得暗。

    大殿中央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老人,他像是从冰雪中走出的一个纯白的影子,即使在微光下,依然耀眼得令人自惭。他的头发是一色的雪白,丝毫不带杂质。白色轻质的大氅裹住了他的全身。

    他紧闭双目,如禅僧入定般安坐在一把椅子上。

    “冯赟。”

    他霍得睁开了眼睛,从木椅上站起来,向殿旁的一处侧门走去。

    那是他的主上在召唤他。

    显仁宫是唐朝长兴皇帝李嗣源接见大臣、处理政务的一处场所,只是为了有时午休和通夜理事才在宫中划出了一个偏房,并算不上皇帝正式的寝宫。

    李嗣源自得病以来,昏昏沉沉地很少说话,大臣、将军、嫔妃都一概不见。冯赟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微微有些惊奇。

    龙床上的李嗣源已经半坐了起来。他近来进食很少,半生戎马打熬出来的铜经铁骨早就荡然无存,不过脸上诡异的潮红终于褪了下去,单一眼望过去倒也显得十分精神。

    看到他如此振作,冯赟又是一惊。

    “白头,你过来,坐这里。”李嗣源指了指床沿,“朕想和你说说话。”

    冯赟顺从地上前坐下。

    “白头,你的闺女今年已经十八了吧。”

    “谢圣上挂念。正好十八了。”

    “她十五岁的时候朕见过,是个漂亮的女娃呢。那回任圜也在,他学问好,对朕说这可称得上‘明净如玉’,朕记得最清楚的是她额前的一撮头发,很不老实,就卷在脸边上,一颤一颤的。”李嗣源笑着回忆着,心绪似乎很祥和,也不避讳提到任圜,“朕当时就说过,等她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亲自给她定个亲,找个好婆家。白头,你看就让她嫁给从珂如何啊?”

    冯赟摇摇头,说道:“陛下,此事不可。白头一介武夫,以前做过朱温附逆,还差一点就杀了陛下。您不杀我已是法外开恩,后来又简拔我做佐龙卫之首,这个恩白头这辈子已经是报不完了,现在哪里还能和皇上攀亲戚,做亲家翁呢?”

    “白头,朕后悔给你官做了,你当官当得太久,变得婆婆mama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罚你去军中挑马粪。”

    “陛下,不是当官当得太久了,是白头老了啊。”

    “老个屁,朕三十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头就已经白了嘛。”李嗣源打了个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你这个老小子再在朕这里聒噪。”

    “定就定,我还怕你不成。”冯赟瞪着眼答道,也不再顾及君臣之礼。

    这一瞬里,他们似乎都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们青春年少。

    “白头,朕刚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隔了一会儿,李嗣源又开始说话,只是语气变得很奇怪,不是刚才的豪爽,而是带了些好奇、带了些恬淡,似乎还有一点*恶作剧后的开心。

    “朕梦见自己和朱温、太祖李克用、先帝李存勖,还有耶律阿保机一起坐在山顶喝茶。那座山很高,云雾缭绕的,望下去看不到山脚。”

    “朱胡子嘲笑太祖是个独眼龙,还老是打不过他,太祖不以为然地说光你厉害管什么用,你儿子可不如我儿子,朱胡子不甘心,瞪着眼睛说你儿子喜欢伶人。先帝坐不住了,讽刺他说总比你喜欢自己的儿媳妇要强。然后阿保机也插了进来,说你们都别吵了,还是我儿子最厉害,要把你们的子子孙孙都给灭了。”

    “我大喊,你大儿子和二儿子打起来了,大儿子躲到我这里来,打算帮我去打你二儿子。”

    “然后我们就都笑了。先帝也没怪我当初怎么没救他。然后我们就一起看太阳落山。”

    “那夕阳真好看。”

    冯赟静静地听他像小孩讲故事一样地说着,不知怎么地就落下一行泪来,怕李嗣源看见,忙拭了。李嗣源似乎没有察觉,一直自顾自地说着,说着。

    夜深寂寥,隔着水面,文庙的镇国钟轰然响起,钟声在微凉的夜里传出很远,显仁宫前的御池上水波潋滟,一轮月影破碎开来。

    “潞王造反了!潞王造反了!”

    嘈杂的大喊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一下子打破了铜驼大街上的宁静。

    正在皇城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看到不远处一片火把,几百个兵卒正向此处跑来。而更远的地方,更多的火把也向皇城涌来。

    “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潞王造反了!”一个副将打扮的军官在天津桥上高喊。

    “你们是谁?”

    “我们是秦王的属下。潞王造反,秦王想抵抗,但是他们人多,我们顶不住了,快让我们入城防御!”那副将一面喊着,一面指着背后更远处的地方。

    “哦,那秦王人呢?”

    “本王在此!”一匹黑马从众兵丁中一闪而出,“还不快快放我入城。”

    “王爷稍等,我先去禀告皇上。”

    “混账,军情紧急,哪还有时间禀告,你要本王死于此处么?”黑马上的男子暴怒,“你算什么东西,叫你们王统领出来说话。”

    “王统领有事在身,不能来见秦王。皇城禁地,即便是王爷您,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就算王统领来了也是这句话。”

    李从荣愣了一下,忙换个口气说道:“我父皇早已病的不能理事,你禀告了也没有用。还是快快放我入城吧。”

    不等军士作答,突然城墙上的左右两处掖门大开,两匹棕色骏马几乎同时从里面冲出,紧随其后的是无数的黑甲骑兵,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泛出阴阴的寒气。

    李从荣目光霍地一跳,暗叫不好。

    “秦王深夜带兵至此到底所为何事?”位于左首的朱弘实率先发问,脸色铁青,死盯着李从荣,用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口气逼问道:“难不成要谋反么?”

    “不是我要谋反,是潞王那只白眼狼。”

    “哦,果真如此,那王爷还真是“忠君爱国”的好王爷了。这样的话那老朱还真应该奏明圣上,好让圣上万年之后把皇位传给你这个好儿子。”说此话的乃是朱弘昭,“不过呢,老朱在奏请之前想问问秦王是否认识此人?”

    一个干瘦的身影从朱弘昭的马后闪了出来。

    李从荣沉默起来,熊熊燃烧的火把下,只见他眯起双眼幽幽地盯着魏海。

    魏海干笑两声,挑衅似的跨前一步,道:“李从荣,你政变造反,天下正义之士无不义愤填膺,你这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

    “秦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朱弘实有些厌恶地打断了魏海,虎目一扫,李从荣脸上掠过一丝胆怯,但随即镇定下来,哈哈大笑:“我乃秦王,自然要行秦王之事。”

    事到如今绝无还转余地,就算下马投降也免不了一死,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只盼耶律倍能在殿内得手。

    朱弘昭一听此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此秦王非彼秦王,这里是左右掖门也不是玄武门。”说着抬起头,讥诮地看一眼李从荣,又道:“另外,太宗皇帝可没有长着你这副鬼样。”

    李从荣一听怒极,大叫一声“匹夫无礼!”“吭”地一声拔出佩剑,直指朱弘昭,也不管后方援军未到,当即对周围兵士大吼道:“谁割下这厮的狗头,赏千金,封千户侯!”接着又狞笑一声,“割下魏海头的赏百金,升参将!”

    秦王身侧的那些兵丁怪叫一声,蜂拥上前。

    “慢!”朱弘昭大吼一声,像提小鸡般单手一把抓起身边的魏海,对着李从荣喊道,“你那个参将老朱我就不要了,那一百金作数么?”

    “你、你……”魏海听出了朱弘昭的杀意,在半空中手脚并用、狠命挣扎,“我可是功臣,你怎么能杀我?!”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李从荣要反么?卖主求荣的东西。”朱弘昭极不屑地朝魏海脸上吐口唾沫,没有再等他说话,右手一斧子下去,魏海的头便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地转几下。

    “好!那一百金本王一定奉上。”李从荣仰天大笑,“不过是要烧给你了。”话音刚落,便一夹马肚,向前冲去。

    “李从荣带兵谋逆,我等奉陛下圣旨率兵平叛,所有谋逆者格杀勿论!”

    朱弘实钢鞭一挥,黑甲骑兵们挥舞着战刀长枪,发起冲锋。

    顿时双方兵刃相接,喊杀声响成一片。

    自古宫廷之变都讲究一个“隐秘突然”,现在皇宫内早有准备,李从荣一方兵气自然有些受挫,加之朱弘昭与朱弘实所带的又是精锐骑兵,步兵在此处无险可守,一时间几百匹骏马来回奔突,马上军士左劈右砍,所过之处,血rou横飞,哀嚎连连,马上就折损了近百人。

    感到情况不利,李从荣只好快速摆脱了其他人,单骑向朱弘昭冲去,希望可以通过斩杀敌军首领来振奋士气。

    朱弘昭看见李从荣直冲自己而来,也是两斧解决掉了周围的敌兵,向李从荣迎去。

    朱弘昭虽是佐龙十二卫之一,武艺高强,但李从荣久经战阵,也不是脓包一个,双方一交手转瞬就过了三十回合。